缉拿
    卫刺史等三人递了名帖面见代国公,便有国公府管家执礼相迎,一路引着往里走,却见旁侧回廊上,不少家将模样的军校着甲带刀来回穿梭,粗略数来竟有数十人之众,盛时行虽然明白代国公不大可能对雍州刺史做出什么事来,但看这阵仗,也难免有些心慌。


    一路往里,三人径入代国公的书房,卫刺史带着盛时行二人依礼拜见后,代国公起身虚扶道:


    “卫使君,二位,你们也不用多说了,圣人旨意既已下达,某已安排亲兵跟随,咱们同赴雍宁关,那逆子束手就缚也就罢了,他若敢反抗半点,某替圣人直接斩了他!”


    卫刺史听他这么说,心头大石才算放下,一边说着代国公高义,赶快找补了几句“定有误会”之类,代国公却是一抬手:“使君不必替那逆子说话,我刘家世代忠良,此番若真是他做下这般逆行,某绝不姑息。”


    盛时行听他这话心里突突直跳,虽然明白代国公此举是在向朝廷表忠心,但看他这语气,颇有几分可以豁出去儿子来维护边关安宁的意思,不知为何,盛时行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一时想到了远在京师的自家爹爹:若我被人诬陷,爹爹一定会先替我说话。


    正思忖间,门外突然一阵喧嚷,仿佛有什么人打算闯入书房,被门外的侍从拦下了,但没过多久,门口青色衣袂一闪,一位身形纤瘦,面容俊美的公子出现在门口,盛时行观他衣着容止,便知这一定是那位才名直达圣听的国公府世子,刘嵩。


    只见他虽然急的满头大汗,还是容止得当地先跟自家父亲,卫刺史等人见了礼,代国公面上升起一丝薄怒,更多却是不忍:“嵩儿,最近不是身体不适吗,不好好休养跑来作甚!为父正与卫使君商量要事,你回去吧。”


    世子刘嵩闻言又对着卫刺史施礼拜上,却毫无要走的意思,反而急道:“父亲,是儿子失礼了,可圣旨所言还请父亲三思,三郎的性子父亲最清楚,他一向诚孝,对我大梁更是忠心耿耿,他为了边事出生入死,怎么可能做下此等事情,父亲不可……”


    “荒唐!”世子话未说完,便被代国公喝止:“你一向明理,眼下怎这般糊涂!你这话是让为父抗旨不尊吗!”


    代国公此话一出,盛时行便看到刘嵩脸色变了:“父亲,儿子绝无此意,但父亲也知道,三郎他一向心高气傲,若是父亲亲临雍宁关,就这么将他锁拿,于公于私他都会心灰意冷,儿子只怕他都扛不到京城,但若由我随天使入京解释,必然能够说服圣人宽限时日细细查究。”


    他此话出口,不但代国公勃然变色,就连盛时行都微微动容:朝廷对各家节度使多有防备,大多会将嫡长子以授官或求学等名义留在京师,实际上就是质子,唯独刘家因为劳苦功高,加上世子身体羸弱,刘崓又要镇守雍宁关,才一直被恩准无须遣子嗣前往京师,故而眼下刘嵩这话,不啻要拿自己的安危来换弟弟的命……


    思及此处,盛时行冷眼看了看代国公,只见他的脸涨的通红,继而怒道:“放肆!他惹下如此大祸,就是你们骄纵的,事到如今你还这般糊涂!”代国公似乎已经愤怒到不知该说什么,扬声唤入家将:“将你家世子带去祠堂,让他跪着好好想想自己应该做什么!”盛时行闻言一挑眉,明白代国公此举看似是罚,实则是保,若这是父子二人做的一场戏,世子也该消停了,却不料刘嵩不顾羸弱病体,拼命往前挣,似乎是还想跟自家父亲解释什么,居然两个壮硕的家将都有些拉不住,代国公面上露出不忍之色,刚想开口,却见世子一口气没喘匀,竟晕了过去。


    代国公叹了口气:“带他去夫人的院子看好,赶快请薛神医来。”


    家将们赶快应了,将刘嵩背出了代国公的书房。


    代国公转头对卫刺史等人道:“使君,二位,让你们见笑了,我家这俩逆子自幼亲厚,一时关心则乱,还望使君不怪。”


    卫刺史客气了几句,代国公又道:“事不宜迟,咱们动身吧。”


    卫刺史赶快将盛时行教的那几句说辞讲了,代国公点点头:“卫使君所言极是,那么就由老夫与林长史,盛御史二人前去……听说,还有位京师里的郎中?”


    “正是,想来大都督要点兵发兵忙不过来,平郎中那里,便由下官去安排吧。”卫刺史见事情很顺利,算是松了口气,二人议定,刺史一行便离开国公府,盛时行心中难过,却也只能先按下,对林长史道:“林仁兄,刚刚你也看到了,那平郎中气势汹汹,是此行的一个变数,虽然代国公仁厚,却也难免被其触怒,不过我在京师刑部曾与他共事,对他的性情比较了解,也可以压制,仁兄你就辛苦一点,安抚好代国公,毕竟咱们此番是去捉拿人家的亲儿。”


    林长史一听就知道盛时行是把简单的事情留给了自己,心中感念,赶快仔细应了。


    回到刺史府,盛时行先安排颜幻去办了几件事,又到花厅将代国公府的情形与刺史府的决定对平郎中说了,平郎中冷笑道:“刺史府的决断,本官也不好干涉,不过既然卫使君不去,盛御史你加授黜陟使,就是是咱们当中官职最高的,这一路人犯的安危,可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盛时行微微一笑,心说着平某人还真是一贯的阴阳怪气,然而下一瞬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冷眼观瞧,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得意和算计,顿时心微微一沉:他想嫁祸自己,可谁给他的胆量,让他试图算计刘崓!


    不过箭在弦上,盛时行还是想将主动抓在自己手中,便不动声色道:“定当尽力,不过也要仰仗平郎中配合了。”


    “好说。”平郎中看盛时行已入自己彀中,心中得意非常,琢磨着此番不但能完成好“那一位”的托付,还可以趁机嫁祸除掉盛时行,当真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了。


    按照约定,刺史府一行于巳时正在西城门与国公府的队伍汇合,一行人浩浩荡荡西出洛阳,往雍宁关而去。


    两日后,随着缉拿队伍临近雍宁关,命雍宁关都统入京受审的文书也传到了关内。道简接了朝廷文书,如被雷霆,赶快拿到节堂与刘崓商议。


    刘崓看完文书什么都没说,只是眉头紧锁,道简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文书上提到使团出事那几日,都统你的确曾经出城巡查,但本就是是为了怕周遭有马匪或远国探子威胁使团安危,这也是边军的惯例了,但咱们从来没有遇到过使团,对方有何理由诬陷玄鹰骑?而朝廷居然也就轻信了?”思索一瞬,他又道:“都统,是否需向朝廷上书禀明此事?还是擂鼓聚将商议一下?”


    刘崓蹙眉良久,抬眸看着道简:“若容我上书,就不会用上‘锁拿’二字了。”此言一出,道简亦是默然,刘崓又道:“不要告知将士们,将刘冲萧鸣叫来。”


    不多时,两位亲兵将领来了,刘崓将文书拿给他们,二人看后自然震惊,萧鸣更是暴怒,刘崓一抬手让他们稍安勿躁,却不是商议对策,反倒不紧不慢开口,声音中带着几人都不熟悉的沉郁:


    “你们觉得,朝廷会派谁来捉拿我?”


    三人面面相觑,道简刚打算开口安抚,刘崓却一笑自问自答:“定是父亲来,若我不从,他就会亲手将我斩杀,把人头送到京师去。”


    他的话令三人心惊,但不知为何,心里又都浮起一句“或许真的会这样”。


    道简赶快压下不祥之念,安慰道:“朝廷何至于此,忍看骨肉相残?我想大都督和世子定会为你鸣冤,或许缉拿的队伍还没到雍宁关,旨意就变了,即使你要入京对峙,怎么也不该是‘锁拿’啊!”


    刘崓冷冷一笑:“大哥定会为我鸣冤,但他拗不过父亲,父亲不会的。”


    几人正说话间,外面忽有传令兵急匆匆而来,说节度使带人叩关,直言要捉拿自家都统。


    刘崓愣了愣,目光中更见哀色:“我好心给爹爹省些麻烦,他却偏要公事公办。”


    道简闻言心内一痛:“都统你先别急开城门,我出去跟大都督说明情况!”


    刘崓尚未应允,萧鸣却是一声暴喝:“我现在就去带先锋营守城!谁也别想攻进来!”


    刘冲一听就知道他要坏事,还未待上前拦阻,一直在椅子上沉思的刘崓突然起身一脚将萧鸣踹翻,这一脚力度不小,直接把他踹懵了:“都统!”


    刘崓气得面色发白,转向刘冲:“将他给我锁到禁闭室,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见刘冲拉着萧鸣走了,刘崓又对道简言道:“开城迎接大军入城。”


    道简一时有些难以接受:“都统……”


    “这次不管你是我玄鹰骑的军师,还是国公府的清客,都得尊将令了。”刘崓苦笑着拍拍道简的肩膀:“总不能真让我爹打进雍宁关吧。”


    道简恍然大悟,的确,若他们再迁延,以代国公的性子和对朝廷的忠心,说不定真的会动刀兵,那自家都统就更说不清楚了,更是将自绝于整个家族。


    思及此处,他赶快稽首应道:“都统放心,我一定压住众将,不令生变。”


    刘崓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自己回房换了一套齐整的官服,将兵符印信妥善收拢起来,坐待自家父亲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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