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李德有和李信和已经分别赶到李生义家和李生礼家。


    李生义一家难得点亮了油灯,一家人,男的在磨刀霍霍,女的在整理背篓。像一把火,气势汹汹,全都挺胸挽袖准备大干一场。


    李德有说了族长的吩咐:不能向其他人透露杜仲树的一切。


    当家作主的李生义干脆利落的回答,“行,德有,我们知道了,你回吧!今日忙,便不留你了。”


    “嗯。”李德有走一趟,毫无难度,进个门槛的功夫,转头就回去了。


    对于李生义的决定,李家男人是没有意见的,李家的几个媳妇,倒是神色复杂,她们都有娘家。但族长的命令,家里老爷子发话,女人们没有话事权。


    相比李德有看见李贵前一家气势高涨,齐心合力准备明天去挣钱,李信和去通知的李生礼一家便气氛过分沉闷了。


    虽说李贤南在磨刀,家里女人也在收拾背篓,但是,那种氛围并不是完全兴高采烈,而是隐约中带着奇怪和别扭的。


    不过再奇怪,李信和也不会说出来,只直接明了的说了族长和三叔公的吩咐,反正就是谁问都不能说,有异议找族长。


    随着李信和的话音刚落下,李贤南的的眼神瞬间一亮:他今天已经想了大半天了,越想越绝望。


    他们家的林地里,因着他娘不喜欢,一棵杜仲树都没有。


    按照她娘的说法:既不开花,又不结果,还一股子怪味,不如松柏多已,只能当个柴烧了。


    当时他们都想着,就一种树 ,砍了就砍了,何必惹娘不开心呢。


    其实李贤南隐约知道,他娘不喜欢这种树,是因为他爹的原配罗氏,十分喜欢这种树的味道。当年,他爹的林地里是种了很多的,只是后来都被他娘找各种理由砍了烧了。


    他娘做人填房,天然比原配低一头。在宗法和族规里,填房就是一个妾。


    因此,他娘只能靠活着争这一口气了,每时每刻都在争。


    可是……可是,谁能想到,这种树它能翻身,值大钱呢。


    当时有多不喜,现在就有多后悔:他爹林地里那些树,一旦长成了,如今都三四十年长得老大了,一棵树起码能剥两吊钱的树皮啊。


    一棵树两吊钱啊。


    所以,当李贤南回家说出这个消息起,李家老宅便陷入一片沉默:陈氏和罗氏的较量,陈氏对杜仲树的不喜,真的是连砍回来当柴烧都不喜欢。


    终究是比不过。


    那一瞬间,众人多多少少都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因此,李信和来时,李家的氛围才这么的奇怪。


    待李信和说出族长的决定之后,李贤南最先反应过来:如此,他们家便比其他村人更快一步,可以抢先采割更多的杜仲树了。


    “爹,其他人知道得晚,我们便可以先采割更多的杜仲了。”李贤南喜不自禁的说。


    李生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喜色,“嗯,我们全家,都要尽快抢占这个先机。明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上山,一起去找杜仲树,割树皮。”


    说完,李生礼环视一周,又改口道,“叶氏,你大着肚子,便留在家里干家务活。还有才荣,你跟朱秀才请假不便,你也不用了。”


    “是,祖父。”


    “是,爹。”


    叶氏和李才荣两人一起应声。


    这时,陈氏才回过神来。


    她不怪自己,只怪罗氏死了还在作怪,只恨李贤东一家不消停。


    陈氏脑筋急转,摘下袖子里的手绢,悲声道,“贤南啊,贤西啊,是娘对不起你们。”


    “娘命苦,这辈子只能与人做填房。偏生做了填房还不认命,娘该认命,生前死后都应该低人一头。”


    “娘认命不要紧,娘操劳半生,生前运气也不好,砍棵树谁知道还砍出这等事故,娘死了,到了地底下也给原配做低伏小。可是贤南贤西啊,娘对不起你们啊,带累你们也低人一头。”


    “贤南贤西啊,你们怎么也这么命苦,投胎到我这个填房的肚子里来。生生带累子子孙孙。”


    在场的后辈,可都是陈氏的后代。一想到万一陈氏不争,整个家里自己都低人一头,大家都觉得陈氏争的没有错了。


    尤其李贤南李贤西,陈氏不争,这一份家产便全归大哥。


    他们都知道大哥是长子,理应继承更多,可是,大哥连个儿子都没有,自己的儿女却要受苦受累。


    娘都是为了他们啊。


    陈氏哭得李贤南李贤西心有戚戚,李生礼也不痛快。


    相比早死的罗氏,自然是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的陈氏跟他更有感情,而且罗氏以前性子傲,陈氏做低伏小更得他的心。


    以往也因为这个原因,陈氏哭一哭,李生礼也就妥协了,不知不觉的便偏向了陈氏所生的子女。


    只是,年轻的时候受这个哭,年纪大了,就不一定了。


    再说,李生义说的那个后爹后娘,还没有忘记呢。


    李生礼越想越烦躁。


    他已经给贤东一家分家了,还能怎么偏,还能怪谁?


    只能怪陈氏自己。


    怪她自己没福。


    一想到烧掉的,都是活生生的钱,李生礼心里那股气便压不下来。


    “一大把年纪了,哭得晦气。明早卯时,日出之前,谁都不许耽搁了。”说完,李生礼快步走回房间。


    “嗝。”


    一时之间,陈氏连哭都忘记了。


    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


    对于老宅中的角力,李贤东一家并不知晓,即使知晓了,大概也不会开心。


    关他们什么事呢,赚钱它不香吗!


    香得不得了,就是有点累,此刻三人刚吃完饭,白日里的疲惫被温饱散去一些,整个人都不太想动弹。


    不行,这样是不行的,李小寒提起干劲:“爹,我们今天晚上要把一批杜仲皮清理出来,泡在盐水里。这样,到明天傍晚我们便可以试着炮制一次杜仲皮,后天一早便可以去医馆问问炮制得行不行了。”


    “如果可以,我们就不卖新鲜杜仲皮了,咱家统统炮制干皮,赚的更多。而且干皮可以慢慢炮制,你也可以不用天天跑城里,省下来的时间可以专心去山上割杜仲皮呢。咱家人少,这活计,就能安排好。”


    “如果不可以,咱家也只是浪费了两天的功夫,新鲜杜仲皮还没有少掉很多重量。”


    李贤东想一想,是这个道理。


    于是,王氏去收拾碗筷,准备明天的早午饭,李贤东和李小寒倒水清理杜仲皮。幸而水缸里的水还剩一半,不然李贤东还得摸黑去村里公井挑水。只是,家里没有一个井,终究是没有那么方便。


    水倒好了,李贤东面对这一筐的杜仲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拼命回忆仁和堂老石师傅说过的处理方法,手拿着杜仲皮,却不知道先干哪一步,无从下手。


    反倒是李小寒,拿起杜仲皮看了看,直接扔掉他爹给的抹布,去工具房拿了柴刀,又嫌弃柴刀重,改去厨房拿了两把菜刀,再拿两把稻草杆子制成的扫帚,然后坐到水盆前,刷刷刷的准备开干。


    “爹,看我。”李小寒人小小,声音清脆,整个人形象却特别靠得住。


    只见她先用菜刀把外边的粗皮老皮削掉;然后拿起稻草扫帚,没用末端柔软那一头,反而用杆子粗的那一头,把杜仲皮的缝隙都清理干净;接着,把整张杜仲皮切成均匀大小,浸泡起来……


    李贤东看着自己女儿行云流水的操作,回不过神来:自己还不敢动手,咋自己的女儿就干得似模似样了呢?


    “爹,你看,你不要怕,做坏了,你就当成是学一门手艺的学费,你想想,这杜仲皮是不花一文钱从山里割回来的,浪费了咱还有那么多呢,成功了咱们可就能挣更多的钱了。”


    李小寒总是能说到他爹的心里,反正免费来的没费钱的不打紧。


    李贤东一想,是这个道理,狠狠点头,稳下心来开始干活。后来连忙完厨房活的王氏,也一起加入了他们。


    一家人都是干活的好手,待到月上枝头,终于把这部分杜仲皮洗泡好,安心的沉入梦乡。


    月上中天,而后又落下,夜幕渐渐淡去,一轮红日缓缓从东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