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二十五日一早,赵氏带着两个儿媳妇早早的又来了,还带来一篓子的菘菜和空心菜。


    经过昨日一整天,赵氏已经明白,为什么公公会叫自己带着儿媳妇来帮忙,实在是,王氏的继婆婆亲妯娌是指望不上的了。


    赵氏不好议论陈氏这个长辈,毕竟是隔房的婶母。不过,这不阻挡赵氏作出自己的选择:“给你们带点菘菜和空心菜,你们今天多多的上,吃不完明天自家吃也行。”


    王氏的菜地还不到一个月,菜才长成不多,因此,这酒席,青菜还真是紧巴巴的,要不怎么这么多菜,就两个青菜。赵氏这个一来,可帮了大忙。


    “哎,嫂子,谢谢你了。”王氏感激的说。


    “谢个啥,这东西它就不值钱,菜地里长老了拿来喂鸡喂猪可惜了。”赵氏不以为意的说到,“来,我来给你搭把手。”


    赵氏带着儿媳妇,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忙活开了。


    到了半下午,又有族里几个媳妇子过来帮忙。


    这个时候,小陈氏和叶氏才巴巴的过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家里得喂了猪喂了鸡伺候老人娃娃才过来,我来晚了。”


    赵氏暗地翻一个白眼,嗤,谁家没有老人孩子,没有鸡鸭猪狗啊,不过是不想早来干活。


    “二婶,你来了可真好,家里就你刀工最好了,来来来,这砧板上的切菜功夫就交给你了。”李小寒说到。


    “哎,三婶,你肚子大了,可劳累不得,来,你帮忙做旁边摘点菜吧。”


    小陈氏和叶氏对这种轻松活也是意外的,准备一顿酒席可不轻松,婆婆暗示她两来晚一点,果然脏活累活都轮不到她们了。


    只有赵氏,带着人在整馒头,心里暗笑:这小寒侄女,忙到脚打后脑勺,可半点不乱。这安排,既不让这两人去厨房偷师,又把这两人放在眼皮底下,干了多少活明眼人一望即知。


    又过了半刻钟,来吃席的族人陆陆续续的来了,李贤东家渐渐的热闹起来。


    最后压轴来的是里正,他带着自己的大儿子,一进门便大声道恭喜。


    李贤东看见里正,赶紧把里正带到主桌,这一桌坐了族长,三叔公、八叔公、他爹、他二伯和几位族中长辈。


    至于里正的儿子,则引到旁边李信和、贤南等人一桌。


    人齐了,也就上菜了。


    先上的是一大盘油汪汪的大骨头汤,汤里满是油汪汪的骨髓,还有浸满了油的各式鲜蘑干货。


    然后是蒸到发软发烂的一颤一颤的蒸酱肉,酱色浓厚,肥油闪亮。


    紧接着是汤汁浓稠的红烧鱼、酸香扑鼻的酸菜焖小鱼、金黄酥脆的炸丸子……连那青菜都比别人家的多了油渣。


    有人便忍不住吞了口水。


    大人紧紧抓住了自家的小孩,就怕小孩子忍不住,先动了筷子,失礼了。


    菜上齐,李生礼整整衣裳站起来致辞。


    今日的李生礼是兴奋的,他决意要借这个日子,证明自己不是那后爹——他分家,可是为了儿子好,没看他儿子这房子建得多美。


    “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我的长子李贤东入伙的好日子。从他刚出生一个小娃娃,到现在他能顶门立户,响当当的一个汉子,我这个当爹的,为他感到骄傲。今日,我代他,谢谢各位乡亲、叔伯兄弟来给他上礼。”


    李生礼说完,李贤东才站起来,明明还没有开席喝酒,李贤东的脸庞已经涨得通红,满脸激动之色。


    半晌,李贤东才憋出一句,“谢谢大家给面子来吃席。起筷,大家吃到饱。”


    随着李贤东此话落下,下面一片迎合,“恭喜恭喜。”


    然后纷纷落筷,几乎只见残影。


    这饭菜香得人早就受不了了,只是顾着礼仪,主家还没有动筷,不好意思开始,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小寒夹一块蒸肉,心中无奈,她爹还是这样,闷头苦干,嘴挫。老实人这种场合吃亏啊。


    不过,李贤东虽然没说这什么的,但是还是有那眼明心亮的人。


    比如,主桌上三叔公就非常欣赏李贤东这个年轻人,能干、肯干、心中敞亮又不在意一时委屈,假以时日,势必能过上好生活。


    作为族中长辈,三叔公喜欢族中这样的年轻人,于是他主动举起酒碗,说道,“贤东啊,好好干,三叔公看好你。”


    李贤东受宠若惊,慌得站起来,连连说道,“三叔公,三叔公,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能坐主桌的要么比李贤东活得久,要么比李贤东活得精,见此自然明白李贤东虽然缺一份圆滑,但是,肯干能干,这样人,过自己的日子绰绰有余,可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提携亲朋好友,但是一旦你落难了他也绝对不会踩你一脚。


    人生这玩意,起起伏伏多了去了,以后,谁说得定呢。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只是客气,只是久被打压的李贤东,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不久后,又有下面的李信和,带着一帮子侄辈来敬酒,个个口称贤东叔。


    最后,还有那稍远的族人,齐齐唱起来祝酒词。


    李小寒一边吃菜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李氏族人,主桌那一桌,是李氏族人的最高水准,有三叔公、族长领航,桌间氛围融洽。


    次桌,李小寒先关注的是里长带来的儿子,脸上丝毫没有嫌弃之色,一片纯然的贺喜之意。


    要么是里正儿子修炼老成,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要么就是他们真的带着贺喜的心态过来的,李氏一族在里长眼里不容小觑。


    为什么说李氏不说自己爹,自然是李小寒知道自己爹,还没法让里长另眼相看的地步,那是借李氏一族的光。


    来到下面的李氏族人,族人大部分身材瘦削,但是并无太大饥饿之色,大口吃肉大口吃菜,并无抢菜等失礼之处,谈笑说话间,气氛融洽。


    有带着小孩子的,小孩子也教养得很不错。


    李小寒想起,李氏是有族学的,自己爹,自己堂兄弟,不管天资如何,多多少少都在族学里认几个字。


    李氏一族,虽然近年没落,但从外到内,底蕴尚在。


    在这样的宗族里生活,没有足够的力量前,最好不要轻易破坏宗族的规则。


    李小寒心中暗暗下了结论,目光又回到主桌前:主桌上,面对来敬酒的众人,李贤东来者不拒,菜没吃两口,酒倒灌了不少。


    看得出,李贤东愿意醉在今日。


    半生追求,不过是被看见,被肯定。可是,从未曾得到。


    现如今,李贤东忽然觉着,心头那一块大石,被挪开了。从前苦苦追求的,一直得不到的,也无所谓了。


    不过是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最先发现李贤东状态不对的是李小寒,正是人生得意好时光,如何能忆起来只剩一场酒醉。


    李小寒决定让她爹清醒地享受一下这种万众瞩目之感,给她爹端来一碗浓浓的酸醋。


    一碗酸醋下去,李贤东皱着眉头酸醒了。


    “爹,信和哥他们说想参观一下新房子,你可别高兴过头忘了这回事。”


    平山村的习俗,入伙酒的时候可以逐间房参观新房子,这个时候什么叔伯婶娘大姑娘小伙子统统都没有忌讳的,一是主家炫耀,二是众人也可以学习新房子的建法。


    “正是这个道理,”三叔公说到,他整日听孙子李德有说李贤东的房子建得好,师傅仿着城里样式建的,“我听说你这房子有好几处不得了的地方,跟大家说一说。”


    李贤东刚刚被李小寒一碗酸醋酸醒大半,如今这话题来到他最自豪的房子之上,谈兴大起。


    “来,三叔公,我给你看看,我这房子,首先是这堂屋地下,你看,干净平整吧,专门让师傅涂了三合土的,下雨天下雪天什么的都不怕泥泞了。”


    众人纷纷低头,赞叹道,“怪不得,我老早就觉得了,这地板不一样。原来竟是这样。”


    “还有我这前廊,以后啊,阳光晒不到墙壁,雨雪也吹不进来。以后晾干菜、晒腊肉、挂衣服,家里没人也不怕被祸祸了。”李贤东是个实用主义者。


    众人又纷纷抬头,统统变成了李贤东一样的实用主义者,“这个好,这个好,实用,看起来就是加了些瓦片的事,也不贵。”


    “还有我那房间,既装了火炕,又装了火墙,冬日里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


    李贤东没好意思说的是,人师傅说了,这装了火墙的房间,最适合小孩子活动了,不会像那火炕,炕上热,四周都凉。


    众人跟着李贤东,参观了装了火墙的两间正房——幸亏李小寒已经知道这个习俗,把东西收起来了,又参观了厢房,连厨房、柴房这些地方都不放过。


    看到柴房里那一堆柴的时候,就有人问了,“贤东叔,咋你柴房里都是这种柴?这是啥柴?”


    “哦,这是假蚕树,有香味的。我在野地里砍了好几棵树,准备做家具,没有用的细枝丫就用来当火烧了。”


    “哦,这假蚕树就是张老太太熏腊肉那树吧,有些人家就喜欢这个味道。”围观的众人恍然大悟。


    陈氏有点不高兴,李生礼原配罗氏,十分喜欢用假蚕树熏腊肉,她入门三十年,一步一步的蚕食,终于把李家各个男人的林地里所有的假蚕树找借口全砍了烧了,李家再没有见过着假蚕树的一根树枝。


    如今,继子刚刚分家,便大肆用着假蚕树做家具,这不是借着打她脸还是干什么。


    一时之间,陈氏的脸上神色差点维持不了笑容。


    “祖母,你在想什么?你特别为我爹高兴对不对?”李小寒笑着对陈氏说。


    “对,我心里高兴。”陈氏笑意不达眼底。


    “是呀,今日我也特别高兴。祖母,你放心,我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李小寒笑着说。


    以后就看这批假蚕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