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薛晋身体恢复得很快,第二日就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病友还是李文忠。


    只是许久未见,李文忠的状态肉眼可见差了许多。


    原先还会和薛晋搭几句话,这次病房却十分安静,薛晋主动找他攀谈,他也默不作声。


    薛晋没人一起说话,面对女儿没底气闹,就可劲折腾来看护的薛杨。


    冯主任说薛晋还在恢复期,饮食要清淡,所以这几天薛楹带来的饭菜几乎都是好消化的素菜和白粥。


    薛晋爱好美食,从来都是无肉不欢,术前没力气闹腾,手术后有了精神。


    今天薛楹要看店,饭菜是薛杨送来的。一看又是绿油油的蔬菜,薛晋便开始闹别扭,“我不吃。”


    脸色一沉,“阿杨你怎么今天这么晚来?楹楹今天要看店就算了,你公司离得这么近,还来这么晚。一上午护士都来了好几拨,都问我家里人怎么没来,我多丢人啊。我自己在这呆着,又没事情做,你还不多来看望我,我多无聊啊。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我以前辅导你功课的时候了,你还记得我这个小叔吗?”


    薛杨默默听着,又给他倒了一碗热粥,叹了口气。他已经看清自己的地位,就是来这里给小叔发泄不满的,“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尽量下次早点来,绝对不让您在这一个人无聊地丢人地在医院待着。”


    薛晋还是不高兴,继续闹脾气,“阿杨,不是我说。你看看我这一天天都吃的什么?天天吃素,天天吃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和尚呢。”


    “您就先当几天和尚,等您病好了,您想吃什么我就带您去吃什么,行不行?”薛杨耐心地安抚小叔的情绪。


    “不行,在这么下去,我都等不到病好了。你看看,我都瘦了多少。连和尚也不止是喝粥吃青菜啊。”薛晋抗议。


    薛杨感觉有些招架不住小叔的闹腾了,只好妥协,“你先吃饭,我一会儿去问问医生你能不能吃肉,这样总可以了吧。”


    薛晋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只是在医院憋了许久,跟侄子发过脾气,心情就好了,“那就先这样吧。”


    好不容易哄好老薛,薛杨坐在病床边上,安安静静的看着薛晋吃饭。


    薛晋一边吃饭一边含糊不清地催促,“你快去问问医生啊。”


    “问医生什么?”姗姗来迟的薛楹出现在病房门口。


    “没什么,小叔他说想吃……”薛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晋狠狠瞪了一眼。


    薛晋:“我是说我想吃小米粥,大米粥喝多了想换换口味。”


    薛楹不信,看向堂哥,薛杨无奈地摊手,左右为难的问题他干脆不答,“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公司还有事要忙。”


    薛楹看一眼低着头喝粥明显心虚的薛晋,转向薛杨,“那我送你出去。”


    下了楼,薛楹追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杨揉了揉额角,感觉头疼,“小叔说想吃肉。这次前前后后住院三个多月,他也是憋得狠了。小叔又不敢在我爸妈、在你面前发脾气,就把我当撒气桶了,对我一顿输出。又是天天吃素,又是一个人太无聊,又是没人和他说话。楹楹,你也知道生病的人总是比较脆弱,你就多担待一下小叔的脾气。”


    薛楹也很累,她刚等到杨怀安下课来看店,就急忙赶到医院来了。每天两头跑也把她折腾的不轻,本就清瘦的薛楹明显感觉牛仔裤又松了不少,脸颊肉也清减了许多。


    薛杨也知道堂妹的辛苦,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要有负担,我让我妈有空多来陪陪小叔。”


    “谢谢啦。”薛楹忍不住叹气,转念又想起陈茵的事情。


    薛杨见她愁眉不展,以为她还在担心薛晋的事情,“楹楹,你也别太大压力,现在一切都在好转,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好。”


    薛楹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哥,你最近和陈茵怎么样了?”上次谈话过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陈茵。


    薛杨的反应出乎意料,听到陈茵名字的瞬间,脸色骤沉,看了看手表,“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哥…”薛楹咽下满腔的话语。


    她想说她以薛杨的名义为陈茵妈妈请了一位护工,只是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过度干涉了他们的关系。


    叹了口气,薛楹往江霁晗的办公室走去。


    不巧的是江霁晗并不在办公室,大概是薛楹在办公室外徘徊了太久,路过的姚争渡上来搭话,“薛小姐,你好。你是来找江医生?”


    姚争渡引她进入办公室,薛楹认出他是给薛晋手术的副刀,点头致意,“姚医生,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我爸现在的饮食可以添加肉类吗?”


    薛楹悄悄环顾一周,江霁晗的电脑屏幕还亮着,大概是有事出去了。


    “哪个床的?”


    “468床的薛晋。”


    “我看一下病例,你稍等一下。”


    薛楹跟着上前,姚争渡翻看着术后的情况记录,“薛小姐,我看了一下你爸的病历,目前还是要以清淡饮食为主,不能沾荤腥的。”


    “这样啊。”薛楹一想到薛晋又要苦几天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谢谢您了。”


    “不客气。”姚争渡一双桃花眼溢满了笑意,“这都是应该的,我和霁晗是大学同班同学,住一个宿舍,毕业后又一起留在松山。”


    薛楹一愣,“那…那好巧…”


    “确实,我太了解霁晗这个人了。别看他性格有些闷,但他对在乎的亲朋好友可以算得上无微不至。”他压低声音,“尤其,这么久,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身边有其他女生出现过。”


    薛楹几分尴尬,“哦,这样啊。”


    虽然听到这话让她有种飘忽的欣喜,但总归是尴尬的,他们目前好像还没进展到这个阶段。


    “江医生,你回来了。”姚争渡突然喊一句,薛楹从尴尬中被解救出来,转头去寻找那个身影。


    江霁晗的办公桌就在姚争渡的对面,江霁晗大步走过来,视线定在她的脸上,一向冷清的脸上慢慢露出微笑:“你怎么来了?”


    “想来问你一点事情,你凑巧不在,就问了姚医生。”薛楹也笑,明媚娇俏,这段时间江霁晗很忙,手术排得很满,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江霁晗看了一眼桌上被姚争渡翻开的病例,询问,“你爸情况怎么样了?”


    “是这样的,我爸连着吃了几天素,这几天总闹脾气想吃肉,我来问问能不能吃。”薛楹又重复了一遍。


    “目前的情况恢复得还不错,不过还得再观察几天,饮食上还是要维持清淡。”江霁晗顿了顿,抬头看她,语气柔和,“不过,病人如果实在想吃的话,建议你用肉汤撇去油沫炒菜,这样既有肉味解馋,也不至于太油腻。”


    “懂了,谢谢江医生。”薛楹眨眨眼。


    姚争渡伸了个懒腰,拿着自己的病例本,边走边说:“霁晗,我去查房了,不在这当电灯泡了。”


    薛楹脸颊微红,听到门被阖上的声音,她才抬头去看他,“我好像都很久没看见过你了。”


    江霁晗拖过他的办公椅给薛楹坐下,“医生的职业就是这样,没什么自己的时间,休息时间也需要时刻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好辛苦啊。”薛楹仰着头冲他笑,“虽然见不了面,但你要记得每天回我消息。”


    江霁晗怔忪了片刻,随即笑道:“我会的。”


    薛楹脑袋凑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刚刚愣住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凑得极近,近到江霁晗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从她白净的皮肤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


    江霁晗认真地解释,“我在想姚争渡的前女友就是因为他工作太忙分手的,我以为你听到之后会当断则断。”


    “断什么?”薛楹故意问,“我们普普通通的医患关系,要断什么?”


    江霁晗先是不解,在看见她狡黠的双眼时顿时了然。


    是啊,他们还没有正式确认关系。


    “那请问薛小姐什么时间有空,可以邀请你吃顿饭吗?”


    “就只是吃顿饭吗?”薛楹乌亮的眼睛轻眨,卷翘的睫毛忽闪,像蝴蝶欲飞时颤动的翅羽,在她眼下投下道道阴影,映着那双眸子柔光四射。


    “吃顿饭,还想和薛小姐探讨一下接下来的关系转变,不知道能否有这个机会。”江霁晗顺着她的话说。


    薛楹笑容攀上眉梢,嫣然如花绽放,她凝视着江霁晗脉脉含情的瞳孔,嘴角弯弯,眉眼也弯弯,“好啊。”


    “不过,还是等我爸出院了吧。”


    父亲住院,并不是谈这件事的最佳时期。


    “好。”江霁晗懂她的顾虑,又翻了翻桌上的病例本,“你爸的情况我看过了,大概再恢复半个多月,就可以出院了。”


    提起薛晋,薛楹又想起了方才堂哥说的那番话,眉头拢其,“江医生,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病人在术前可能会产生负面逃避或者胆怯的心理,这个我理解的,那术后是否会产生新的心里问题,比如性情大变孤单怕黑之类的呢?”


    江霁晗看向她严肃的脸,“你是想从心理的角度分析你父亲吗?”


    薛楹眉头拧紧,从薛晋从重症病房搬出来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些微不同,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因为从我的视角看,我爸手术后真的改变了很多。他以前总是沉默寡言,现在却总有说不完的话;偶尔我来得晚了些,他虽然不跟我正面提及,但举止眼神都在埋怨我陪他少了;还有现在他现在有点像个讨要糖果却不得不到的孩子,我以前从来不敢想他那么稳重的人,会闹别扭会撒娇。”


    她呼一口气,“生理物理上无法解释的东西,我只能从心理角度去探知。”


    江霁晗笑了,“薛楹,你以前是学什么专业的?”


    “生物科学。”


    江霁晗点头,眼角上翘,眸里晕着温柔的水色,“你有些被理科思路限制住了,其实这件事并不需要上升到心理学角度。有没有可能,经历了生死关头,你父亲想开了很多事,从前压抑自我有很多遗憾,往后想更自在地生活,想修复和你的关系,想给彼此都留下美好的回忆。”


    薛楹垂下眼,“这种转变在医院经常发生吗?”


    江霁晗点头,提了一个薛楹知道的例子,“你父亲的邻床李文忠,家里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前在村里是以重男轻女出了名的。自从胰腺癌住院后,也只有他的小女儿来看望过他,经历了几次生死关头,也是性情大变。每天念叨着自己的女儿,还说要把祖屋留给她。”


    薛楹想起病床上李文忠那张憔悴昏黄的脸,抿嘴追问,“然后呢?”


    江霁晗没有再答,只是把话头重新转移回薛晋身上,“所以说你父亲的转变是很正常的,生死关头走一遭,很多事情都大彻大悟了。他并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疏导,只需要你和他好好聊一聊。”


    心病只能心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