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blue
    白清表情空白地坐在走廊的一角,直直的注视着手术室上亮起的指示灯。


    之前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让她有些分不真切。


    可被染红的双手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凌乱的记忆中能提取出来的,只有破碎的几个片段。


    长河馆里一片混乱,现场懂些救治方法的人慌慌张张的替向梓瑜做了紧急止血处理。


    在负责人的百般催促下,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她恍恍惚惚的跟着被放上担架的向梓瑜上了车,一路疾驰到这里——


    再后面的事,她就想不起来了。


    环着双膝,白清沉沉地将头磕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此刻她脑中想的,无一不是向梓瑜。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


    白清不敢想下去,也不能想下去,她捂住脸,发出压抑隐忍的呜咽。


    安德烈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旷荡的白色走廊上,半透明的人影蜷缩在急救室门口的角落里,看上去寂寥而彷徨,偶尔就算有人经过也没人能发现。


    亡者本就是被遗忘了的存在,因为被遗忘,所以不被生者看见。


    只有他清晰的听到了那一声声微不可闻的低泣。


    安德烈走到离白清最近的等候椅上坐下,沉默了良久,低声开口:“不是你的错。”


    没有得到回应。


    老成的叹了口气,安德烈伸出小爪子,拍了拍白清的脑袋,“你已经尽力了。”


    尽管不知道白清二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安德烈却清楚,以她们平时表现出的言行举止来看,两人是绝不会轻易的让对方受到伤害。


    话虽如此,可安德烈也不能用“不可抗拒力”这种字眼来安慰白清。


    无法抵抗的外力……这样的话在白清这般处境的人听来,很是残忍。


    大概,只会更深的怨责自己吧。


    手术中的指示灯忽然灭了。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身着白衣的医生一脸疲惫的从里走出,他一眼就看到了只身在旁边等待的安德烈,“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安德烈看了一眼有了动静的白清,应道:“我是,我……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尽力了。虽然没有伤到心脏,但是动脉破裂大出血,病人被送来的时候已经陷入失血性休克,能撑到送来医院算是奇迹了。经过抢救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情况很不稳定,之后的二十四小时是关键,能不能熬过就要看病人自身了。”


    “我明白了,谢谢。”


    严肃的说完这些,医生领着一群医护人员离开了。


    一同站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前,沉默不语的白清总算开了口:“小吟她们怎么样了?”声音有些低哑,似乎是因为哭过的关系。


    “她们都没事,你的妖族朋友及时赶到帮了我们一把,现在这会应该在养伤休息了。”


    闻言,白清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安德烈的身上也有好几个地方缠着绷带,想必是包扎完伤口就急忙赶来了。


    安德烈耸耸肩,“无碍,这点小伤对血族来说算不了什么。”


    “是吗。”白清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向梓瑜。


    交谈暂时落下帷幕。


    晚上守夜的时候,护士小姐看安德烈年纪不大,长得漂亮还如此懂事,于是非常好心的给他拿了条毯子,还塞了点零食。


    安德烈甜甜地道谢,用余光瞄了眼白清,沉吟了下,和护士小姐卖个萌又要了条毯子。


    “喏。”安德烈将新拿来的毯子扔到了白清头上。


    白清伸手拉了拉,确保自己的视线没有被挡住,她仍旧盯着向梓瑜,眼也不眨地说:“谢谢,不过你觉得我们有必要盖吗?”


    侧躺在椅子上,安德烈枕着一只手臂,闭眼道:“有啊,因为我们现在就像活人一样普通的生活着不是吗?和她一起。”


    神色微怔,随即又软了下来,白清眸光低垂,“是啊。”


    现在的我们就像活人一样的生活着。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怎么说都是我们的主人。”安德烈说,语带不明显的安慰。


    似乎恢复了点精神,白清淡淡地反驳:“是你的主人。”


    “切。”


    最坏的情况没有到来。


    向梓瑜度过了危险期,伤势有了稳定的迹象。


    这一天,有不少人来看望向梓瑜。


    包括了解情况的警察、公司的下属、被消除记忆了的言絮以及向家老人派来的人。


    安德烈懒得应付,直接催眠了来问话的人,把自己的存在和事件的改编内容植入他们的记忆里,省得一个个问的没完没了。


    白清则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向梓瑜的病床边,一整天下来都未移动过。


    她失神地轻抚着膝上摆放的一卷纸卷,直至夜幕的到来。


    “……对不起…”


    低低的呢喃轻不可闻。


    下定决心后,白清站起身。


    将手中的卷纸铺展而来。


    霎时间,蓝光大放,照亮了整间病房。


    ——一如那一天。


    守在病房外的安德烈蓦地睁开了眼,片刻,又再次闭上。


    作为媒介的卷纸伴随着蓝光燃烧殆尽。


    白清呆立在原地,有些怔然,成功了……么?


    咔锵。


    右手腕传来冰冷的感觉,白清抬起手,看到了那副曾经让自己恼怒无比的青色锁铐。


    然而,这条紧密连系着两个人的铁索,此时中间部分缓缓消散成荧光,断裂开后,又开始向着两头消散。


    很快的,就蔓延到了白清手腕上的锁铐。


    屋内顿时荧光纷飞。


    奇怪的是,白清并没有重获自由的轻松感,反倒觉得内心沉甸甸的,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你自由了。”


    白清轻声说着,继而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略带苦涩地细语:“我也……自由了。”


    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再次床上双目紧闭的人,认真的凝视着,目光似笔,一笔一划的把这人的模样刻进了脑海深处,印在心底,再不能忘。


    直到眼睛酸涩难忍,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然后,径直的穿墙离去。


    “要走了?”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白清忽然听到了声音,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扭头看去。


    安德烈正坐在树上晃荡着一条腿,脸上挂着恣意懒散的表情。


    没等白清回答,他继续说:“主人醒来看不见你会找我麻烦的。”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多照看她了。”白清缓声说道,意思再明确不过。


    撇了下嘴,安德烈微一颌首作为回答,接着有些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语气平淡的像在问离家玩耍的人的归期。


    “说不准。”白清清浅地笑笑,这一走,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其实,她连能不能回来都不敢保证。


    此去多难,白清明白,安德烈也明白,他不由得叹气,“非去不可?”


    白清只给了他一个理由:“我护短,有仇必报。”她们被迫卷入,白清本无意干涉过深,可对方既然欺上门来,她也不会忍气吞声。


    “早点回来,主人会想你的。”说完,安德烈抖了抖身上突然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有点生无可恋的想,为什么他要喂自己狗粮?


    “好。”果断的应允完,白清抬脚就要走。


    “喂,你可别食言啊,没做到的话后果自负!”安德烈扬声说。


    摆了摆手,白清回身灿烂一笑,“我还欠她一个答案呢。”


    走没两步,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白清又停了下来,“话说安德烈,你的弱化期应该过了吧?”


    安德烈一愣,嗯?好像是,他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闭眼调动力量,只一个念想,安德烈便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美帅美帅的高等血族。


    他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朝白清炫耀自己这身新潮的皮衣皮裤,“怎么样?本王帅吧?”


    白清睨了他的装扮一眼,嗤笑,“骚气。”真是臭美又自恋的血族。


    目送白清远去的身影,安德烈似是不满的反驳道:“那是你这个小女鬼不懂欣赏。”


    话音落下的刹那,树上也已经没了人影。


    徒留一地的清冷月光。


    “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吗?”


    望见悠然行来的黑色身影,年锦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卷纸上附有她的力量,白清只要使用了,她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自然,年锦嫣是来接白清的。


    白清面无波澜,好像早就知道年锦嫣会来,只淡淡的落下两个字:“走吧。”


    “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年锦嫣挑眉问,绝口不提向梓瑜,她选择尊重白清的决定。


    白清默了下,抿了抿唇,“……抱歉,把你也卷进来了。”


    闻言,年锦嫣双手搭上白清的肩,并将下巴抵在白清的肩头,笑得妩媚而勾人,“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见外吗?”


    “你不好战。”垂着眸,白清一语说出了年锦嫣的本性。


    年锦嫣笑了笑,俏皮地抛了个媚眼,“我转性了不行吗?”


    “那可能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白清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心不禁又沉了些许,年锦嫣的这份情,她承了。


    白清眼底的认真反倒让年锦嫣生出些不好意思,她站直身子,卷着发尾勾起了唇角,“清清,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不记得……”


    年锦嫣顿时美目含怒。


    白清低低的哼笑了声,“不记得,才怪。”


    “死小鬼!”年锦嫣没好气地掐了把她的脸,继而转身背对着白清,沉声说:“约定不是两个人一起遵守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白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似乎能看见白清的动作,年锦嫣再次露出撩人的媚笑,“偶尔来一场大的也不错,不给西方的那群家伙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我东方都没人了。”


    白清赞同地点头。


    “以牙还牙。”


    两人异口同声,在泼墨的夜色中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