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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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引玉解开红绳,取出盒内经谶,再将其缓缓展开。


    但很明显,卷轴上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更没有她想象中的墨痕。


    怎么会没有,刚才她明明听见吕倍诚说,这图谶被东西遮住了。


    还是说,原来是有的,但很快便消散了。


    “如何?”吕冬青晕头转向,就快要站不住了。


    “抱歉。”邬引玉摇头,把经谶放好还了回去。


    封鹏起顺手接过,也照模照样地打开查看,同样一无所获。


    “无妨。”吕冬青面色灰败,连着失去了两个孙子,他这两日已是夜不能眠,日不敢寐,也像是半只脚踩进了鬼门关。


    如今预言出了岔子,刚刚回来的二孙还双目流血,他更是惶惶不安。


    邬引玉环起双臂,只觉得那团墨气更古怪了,它既然能影响经谶,必定强大到能令所有人钳口挢舌。


    封鹏起一口气憋在胸口,身形猛地一晃,要不是边上有人上前扶了一手,他怕是就摔在地上了。


    “我依然觉得三胜和一奇没有走。”吕冬青颤着声,环视了一圈,又道:“既然经谶所言,三胜非生非死,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被困在了阴阳之间?我想,一奇和庆双也定是如此。”


    “希望是这样。”封鹏起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猛一抬头,双目通红地问:“你还有法子吗。”


    “我……”吕冬青沉默了数秒,鼓了一口气,面色惨白道:“我想用古法寻他们所在,如果能有一个指示,一切必然会清晰许多。”


    这世上能寻人觅魄的古法倒是不少,有剑走偏锋的妙法,也有早被禁用的邪术。


    但邬引玉想不明白,连经谶都无能为力,还能用什么法子得到指示?


    她垂眼思索,站在吕冬青和封鹏起身边却不显稚嫩,反倒好似老道得很,过了一阵,试探般问:“吕老想用什么古法,可是别家闻所未闻的?”


    封鹏起浑浊的眼微微瞪直,压着声惶恐发问:“吕冬青,你不会想易命扶乩吧?”


    显然,吕冬青的想法被一语道破,他沉沉叹了一声,索性坦白:“我没有办法了,反正我也一把年纪了,但一奇和三胜才多大了,庆双才多大啊?那古法虽然容易出乱子,但若是成了呢,成了那便是用我的命换他们三人的命,你敢说不值吗。”


    他的声音渐渐高扬,猛将拐杖抬起,往地上用力一杵。


    院子里还有不少外门人在,众人闻声扭头,也不知吕老怎忽然如此生气。


    封鹏起一个愣神,他也七老八十了,半截身已埋进黄土,怎敢说不值。


    邬引玉倒是知道那扶乩的法子,和外边流传的不同,在外人看来,这扶乩不过是引鬼神上身,再由鬼神借人的躯壳说话。


    此法之所以如今五门里无人再用,是因上身的邪祟非凶即恶,事成后要想将他们送走,势必要毁去自身,否则不光不会邪祟借着躯壳作恶,到最后也会形神俱灭。


    吕冬青缓缓喘出一口气,暂稳了心神后,接着说:“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次的事太过蹊跷,不解决的话,势必还会有人失踪,我……可不希望五门遭到这样的灭顶之灾。”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先是吕三胜,后又到吕一奇和封庆双,谁知道后边会轮到谁呢。


    “我也怕啊。”封鹏起倚在扶着他的人身上,摇头说:“如今封家还有两个小的,都还未成人啊。”说着,他朝傍在鱼泽芝身边的女孩儿投去了一眼。


    吕冬青周身疲乏,握着拐杖的手青筋虬起,双足战巍巍的,退了数步往座椅上一坐。


    在这两位长辈说话时,邬引玉暗暗朝四周张望了一圈,企图找到那墨气的蛛丝马迹。


    可惜,它始终没有露面。


    那两位徒弟把他们的师父从屋里扛了出来,连人带椅的,就跟抬轿子一样。


    坐在座椅上的人脚心还在流血,他被抬了一路,血也便滴了一路。


    “吕老先生。”男人虚弱道。


    吕冬青转头,本想站起来,但那人摆摆手又说:“吕老先生坐着吧,我如今站不起来,怎好让您起身来迎。”


    两位徒弟连忙放下座椅,默不作声地站在椅背后。


    “这次当真是连累你了。”吕冬青心觉愧疚,转头招来了个年纪大一些的雇工,低声吩咐了几句。


    男人赤着脚和上身,明明早春还算清凉,他却浑身是汗,似是痛出来的冷汗。


    他摇头说:“吕老先生说的是什么话,心怀歉意的合该是我,是我学艺不精,没能帮您找回孙子。”


    “这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事。”吕冬青面露苦色,迟疑了一阵还是问道:“不知道小师父上刀山时可有见到什么异常。”


    “要说异常……”男人沉思了片刻,神色渐渐变得凛冽起来,额上的冷汗竟越冒越多。


    见状,吕冬青便知道事出有异,连忙追问:“是什么样的?”


    男人握紧了座椅的扶手,回神时目光一定,冷汗淋漓地说:“浓黑一片,好像黑云蒙天蔽地,四面俱无出路,我前也前不得,退也退不得,在二少停下诵念的一瞬,恰好从太虚中神游归来。”


    黑云?


    邬引玉心下一嘁,怕不是黑云,而是墨气。她朝鱼泽芝睨去,转而眸光又往门外悄悄一斜,也不知鱼泽芝看不看得懂她的暗示。


    鱼泽芝淡淡地迎上邬引玉的目光,对吕冬青道:“吕老,您想用古法之事,鱼家不敢苟同,但若非用不可,不如让我们这些小辈来。如若扶乩而来的邪祟当真难缠,我等还有反制之力。”


    邬引玉转起手里的烟杆,兴致缺缺地听着,她明摆着是想让鱼泽芝找个借口离开。


    但也不怪鱼泽芝没看懂她的暗示,毕竟她们也不是那么熟嘛。


    不过,邬引玉还挺好奇,这么个看似冷心冷情的人,怎如此能说会道?


    吕冬青自然要拒绝鱼泽芝的好意,坐直了身说:“这事不会再将你们这些小辈扯进来,古法一事,你们就别再过问了。”


    鱼泽芝点头,垂眼看向鱼素菡的发顶,平心静气说:“带素菡前来是我考虑不周,素菡似乎受了惊,眼下不便再在吕宅久留,得先告辞了。”


    说完,她按在鱼素菡肩上的右手一抬,转而往对方背心轻轻一推。


    抱着兔子的小姑娘吸起鼻子,眼睛红得飞快,瞬间便已是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对于鱼泽芝那小动作,邬引玉是看得真真切切,没想到鱼泽芝是明白她意思的。


    吕家已经很久没出过这样年纪的小孩了,吕冬青看得心软,连忙说:“下次可别把素菡带过来了,小孩儿魂不稳,受惊容易生病。不过这也怪不得你,毕竟鱼响戈和……唉,这事不提了,快带素菡回去吧。”


    鱼泽芝点头答应,客气地说:“多谢吕老谅解。”


    说完,她微微躬身,带着鱼素菡往外走,走前神色极淡地朝邬引玉扫了一眼。


    邬引玉挑起了眉梢。


    吕冬青摆手:“引玉也回去吧,我和封老再商谈一番。”


    “那便告辞了。”邬引玉颔首答应。


    出了吕家,邬引玉便拉开车门往后座上一坐,眼一眺,看见鱼泽芝已自觉地坐到驾驶位上了。


    吕家门外满地都是鞭炮烧尽后的红纸,热闹过后竟显得分外颓唐落寞。


    本该持续到后半夜的仪式,在如今艳阳还挂天的时候便结束了,多少令人唏嘘。


    邬引玉朝坐在身侧的女孩看去,只见鱼素菡眼底清凌凌的,哪还见得到什么眼泪。


    鱼素菡搂紧玩偶一动不动,又一副防备的模样。


    “我还寻思着鱼老板是不是没明白我的意思。”邬引玉打趣道。


    “总不好直接离开。”鱼泽芝理由何其充分。


    邬引玉往后一倚,后脑发髻被顶着,其实不太舒服,但她还是倚着没动,慢声说:“我怀疑图谶被遮掩一事,就是那团墨气做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鱼泽芝系好安全带,伸手碰了那垂在中央后视镜下的三角符。


    红符晃悠了几下,慢腾腾垂正。


    邬引玉字斟句酌道:“不瞒鱼老板,我有一事不解。”


    “你说。”鱼泽芝侧过身,眼神里夹了几分令人琢磨不透的兴味。


    很淡,却有迹可循。


    “墨气的事,我暂还不知要如何跟吕老提,毕竟这东西只有我俩看得见,旁人多半会觉得咱们在行骗,您说是吧。”邬引玉想方设法地把人拉下水。


    “的确。”鱼泽芝嘴角微扬。


    邬引玉一个抬眸,状似慵懒地望了过去,“鱼老板要是不忙,上我那坐坐?我好跟您好好说说,我不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