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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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鱼泽芝,邬引玉转身把院子的门闩堵上了,正要往回走时,余光里一个黑影晃了过去。


    正是地下室那边。


    她直勾勾望了过去,即便已经和鬼怪打过二十多年的交道,也不免心慌。


    朝地下室那下行的阶梯靠近时,地上一滩黑影忽然涨了两米多高,细条条的。


    烂泥一般,明明不是人形,却好像在舞爪张牙。


    邬引玉来不及退,面前黑影骤然倾塌,像浪一样,全往她身上盖。


    她猛一低头,屈肘挡在脸前,刚往后一缩,就闻到了……一股墨香。


    再抬头时,什么黑影墨浪都不见了。


    邬引玉皱眉看了眼手臂,又扯起衣裙检查,一滴墨痕也没见着。


    怪事。


    总不会又钻进她皮肤里了?


    这算什么,想夺她的舍吗。


    邬引玉心跳如雷,环视一圈后,扶着墙不紧不慢下到杂物间门前。


    灯竟然好了,不再闪烁不定,但掀开白布时,哪还有什么铁床。和镜子、箱柜摆在一块的,分明是一架……旧钢琴。


    杂物间的布置终于和她年少的记忆接上轨,这才是她熟悉的模样。


    邬其遇的确给她买过钢琴,大概在她上小学的第二年。那时邬挽迎说学校晚会上弹钢琴的姐姐很漂亮,希望邬引玉也学学这个。


    正是邬挽迎这么希望着,邬其遇才买来钢琴,可惜邬引玉在这门技艺上没什么天赋,志也不在此处。


    那似乎是她和邬挽迎关系最好的时候,因为从初中起,两人便不再在同一个学校,因此越来越疏远。


    曾有人问起邬其遇,明明两个孩子岁数相差不大,为什么偏要放在两个学校,在一起不更好互相照料么。


    邬引玉陷入沉思,那时邬其遇怎么说的来着……


    在雷电交加的午后,邬其遇撑着伞站在雨下,他把伞打得很高,根本遮不全依偎在他身边的邬引玉。


    邬引玉挨着他,头发已湿淋淋地滴着水,校服也透了肤色,冷到频频打起喷嚏。


    邬其遇按着邬引玉的肩,也就这么沉沉按着,未将她揽近分毫,更像是不想身侧孩童动上一动。


    他直视站在面前的老友,像往常那样犹犹豫豫,许久没能给出回答。


    对方说:“小孩都湿了,你把伞打低一点吧。”


    邬其遇点头,过了一阵才回答此前的问题,“想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亲自照看。”


    “更喜欢女儿?”那人调侃。


    邬其遇却摇头,“她更需要这份关注。”


    “看太紧对孩子的成长不一定好。”说话的人略表担忧。


    但邬其遇没再与他闲谈,只说赶着带小孩回去换衣服,就离开了。


    地下室的灯蓦地一闪,把邬引玉的神思拉了回来。她没表情地打开钢琴盖,随手按了几下又“啪”地盖上。


    这里根本没有铁床,方才所见纯属幻象,那幻象是谁施的?


    想让她走开的是鱼泽芝,执着于让她取下悬梁上麻绳的也是鱼泽芝,就是鱼泽芝吧。


    再观鱼泽芝种种异样,邬引玉突然觉得,这事变得尤为诡谲,二十三年前的女人,不会也是鱼泽芝吧?


    这人怎么能保持容颜不老呢,不是人的话,又能是什么东西。


    有趣的是,鱼泽芝似乎只是在试探她态度,还怀疑是她操纵了那团墨气害人。


    邬引玉寻思着,这可能吗,那墨气只是不伤她,可没少吓唬她。


    她握着手机匆匆离开地下室,没直接回房,而是去敲了邬挽迎的门。


    走廊上灯光闪烁,自楼梯口起,一盏接一盏地闪烁不定,似有东西在步步逼近。


    邬引玉屏息不动,听房里窸窸窣窣一阵响,面前的门终于打开。


    邬挽迎扯好睡袍,眼里还满是血丝,依旧是没休息好的模样。他的情绪起伏向来不大,此时被扰醒竟也不恼,平静地问:“怎么了?”


    邬引玉打开手机相册,果不其然,照片里的铁床已经变成了旧钢琴。


    她轻轻一哧,好像满不在乎地问:“你看这是什么。”


    邬挽迎诧异地看了一眼,答道:“你小时候的钢琴。”


    “钢琴啊。”邬引玉点点头,又说:“你知道以前放在神堂的那张床被丢去哪了么。”


    邬挽迎是看过照片的,自然知道“床”指的是哪一张,摇头说:“从我记事起,一直没有见过那张床。”


    “你睡吧。”邬引玉若有所思地转身,“打扰了。”


    邬挽迎还在皱眉,“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等我弄明白了,我再告诉你,只是老宅最近不太对劲,恐怕得提前做好准备。”邬引玉目光飘忽,游魂般脚步绵软地走开了。


    邬挽迎只好关上门,眼下睡眠不足,还困得眼皮打架,他往床上一躺,很快又睡着了。


    路上,廊中灯光未再闪烁,但邬引玉觉得,这一夜未必安宁。


    她走回房间,洗完澡便躺下了,才躺好,浑身关节便痛到不能忍受,最后竟是痛晕过去的。


    又是白玉京,霓旌绛节的众仙踏云而来。


    只闻仙乐骤停,众仙面色凛然,所有没有五官的脸俱朝着她。


    再三诘问的不是那身带莲纹玉佩的红衣仙,而是这千百个陌生面孔。众仙七嘴八舌,以至于钻进她耳中的语句变得混乱稀碎。


    “大错。”


    “错不该……”


    “……杀佛。”


    “屠戮有罪。”


    “天道何在?”


    “理应受罚!”


    “降罪。”那个含混却熟悉的声音蓦地传来。


    邬引玉随之仰头,朝悬天雾山望去,只见一道光掣电般急急降下,使得祥云和鸟雀俱镶了金边,变得光彩照人。


    那道光和此前梦中见到的闪电不同,它是一道莲形弧光,似带着无上威压,却并未裹挟一分凶戾。


    梦里邬引玉没有躲闪,被莲形弧光压得肩背俱弯,埋头说:“错不全在我,是魔,魔佛。”


    那光照得她双眼刺痛,她偏要睁,还柔声细气地嗔:“别照了,眼睛疼。”


    邬引玉猛地睁眼,抬手挡至眼前,后知后觉光其实没有那么刺眼。于是她慢吞吞放下手臂,朝床头闹钟瞥去。


    一看不得了,都到下午三点了?


    熬了整晚,就算后面睡得再久也无济于事。


    她浑身不得劲,还没坐直身,余光便晃到了墙上的污迹。


    除去床边的飘窗,余下三面墙上全是墨痕。


    走笔倒是酣畅肆意,歪歪斜斜画着的全是穿着袈裟的佛,佛面狰狞,姿态别扭,分明是……魔佛。


    邬引玉差点跌下床,飞快调出了监控。


    监控中,她看见自己在凌晨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