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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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起来不像夸奖,偏偏鱼泽芝不辩驳,只是默不作声地睨了过去。


    男鬼泣不成声,但因为红绳上的“善执”就要消失了,声音越来越轻,轻若蚊蝇。


    邬引玉是没有这善心的,她把鬼从萃珲八宝楼里揪出来,只是为了问话,别的可与她无关。


    但她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从包里拿出一只瓶子,蘸着瓶中符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案。


    是玉佩上的莲纹。


    邬引玉问:“见过这种莲纹么。”


    老鬼如泣如诉,频频摇头。


    邬引玉本也没抱希望,索性站起身对鱼泽芝说:“鱼老板若是想帮他,那便帮着吧,我往北边走。”


    “一起。”鱼泽芝俯身,捡起地上那张黄纸,飞快折叠了数下。她没用剪刀,就靠着一点一点地撕,硬是把黄纸撕成了个有手有脚有脑袋的小人。


    这纸人还挺寒碜的,纯手撕的,精致不到哪去。


    撕完,鱼泽芝取了一枚铜板,将纸人压在地上,扭头看向邬引玉说:“借发簪一用。”


    邬引玉不明所以地取下发簪,那木质的簪子其实另有玄机,尖端可以拧开,里边藏了一根银针。


    她没想到,鱼泽芝竟知其中玄妙,轻而易举就把里面的银针取了出来,不由得眯起眼问:“您怎么知道,我的簪子还有这妙用。”


    鱼泽芝把银针刺向中指,挤出了点儿血,往纸人额上一抹,淡声说:“成。”


    被压在铜钱下的纸人便跟活了一样,嗖一下滑了出去,站稳后一个躬身,一副顺从听话的样子。


    邬引玉把簪子拿了回去,重新把长发挽起,却余了一绺还在背后垂着,追问:“谁跟鱼老板您透露的?”


    鱼泽芝这才取了老鬼眉心的铜钱,又扯下对方脸上失去效力的红棉线,答道:“五门里多的是知道这事的,邬小姐藏得不牢,旁人想知道又有何难。”


    “鱼老板这次回叡城,是把所有人都调查了个遍,还是……单对我感兴趣?”邬引玉语出惊人。


    “邬小姐怎么这么问,还觉得两块玉都是我的手笔?”鱼泽芝朝远处一指,一边使唤起纸人说:“去。”


    纸人往老鬼面门上一贴,那只鬼顿时如提丝木偶般,脚步生硬缓慢地往远处走。


    “那件事不是解释清了么,我怎么还能怀疑您呢。”邬引玉两眼弯弯。


    鱼泽芝不发一言,低头竟取出一面镜子,往地上一搁。


    这镜子非同一般,能照得出鬼祟的模样。


    老鬼被纸人引着,一步步走进镜里。


    鱼泽芝再把镜子一收,那浑身灰白的鬼便消失了。


    邬引玉对鱼家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一门擅长御傀,寻思了一阵问:“你把他收了?我还料你会就地度他呢。”


    “镜中幻境自会解开他的心结,再出来时,他必能自己找到下两际海的路。”鱼泽芝朝北边侧身,问道:“走么。”


    邬引玉捡起地上没烧完的香,往萃珲八宝楼外边的石阶上一戳,硬生生把香戳灭了。


    其后她很随意地把香和碎黄纸往丢进垃圾箱,眉一抬便说:“走呗,没想到鱼家送鬼的法子,和邬家还挺像。还是说,只有鱼老板您自己用的法子和邬家像?”


    “没有什么像不像,万变不离其宗罢了。”鱼泽芝那遗世疏远的姿态,总有着好像和时代无法磨合的隔阂。


    邬引玉笑着调侃说:“我哪敢和鱼老板攀亲道故,我们邬家送鬼可麻烦着呢,不像鱼老板这么轻松。”


    鱼泽芝默不作声地看着邬引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又一副不怒而威的模样。


    “走着呀鱼老板,看我好看啊?”邬引玉说话不着调,绕着萃珲八宝楼走向正北的长街,寻思着要不要再逮只鬼来问问。


    走时,邬引玉回头看到鱼泽芝还在萃珲的门外站着。


    鱼泽芝一动不动地望着门楣,也不知在看什么。


    邬引玉想起,刚过来时,门楣上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引着她抬头。


    可她如今得赶时间,朝腕表一指,催促说:“鱼老板,别再散发您那无处安放的善心了,这萃珲八宝楼里全是鬼,你还想一只一只全送走不成?那些老鬼执念重,连地下的无常都带不走他们。”


    萃珲八宝楼里鬼物繁多,不单因为这是一个古董拍卖行,也因这楼四面皆通,还处在一个十字路口。这样的方位说实话并不好,可以说是“万箭穿心”,犯大煞,尤其这楼房还孤蜂独高,凝聚的阴气可谓是重上加重。


    所以最开始的那个老板才会把楼房修成八面八角,借八卦盘将其镇住。


    但鱼泽芝还在一言不发地看着门楣,使邬引玉跟着顿步。


    邬引玉转身走了回去,背手仰起头说:“这上面怎么了?”


    “有东西。”鱼泽芝忽然说。


    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要是有东西,那便只能鬼祟了。


    邬引玉打量了许久,可就算动用阴阳眼,也看不出上边能有什么不干净之物。


    那古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仿佛在催促着她。


    看。


    快看。


    “鱼老板看见什么了。”邬引玉的心蓦地一紧。


    鱼泽芝伸手说:“给我一张纸。”


    邬引玉哪会带什么纸,她下巴一努,说:“袋子里黄纸叠成的元宝,您把它拆开用?”


    鱼泽芝只好翻出了一只被压扁的金元宝,把袋子往地上一搁,不紧不慢地拆起元宝来。


    这黄纸本就软绵绵的,展开后全是皱褶,所幸还能用。


    “又要做个纸人啊?”邬引玉打量道。


    鱼泽芝已经叠起黄纸,三两下还真撕出了个纸人。和先前一样,在要了邬引玉的银针后,她再次把纸人“唤醒”了。


    那皱巴巴的小黄纸人歪头斜脑的,看起来不太灵光,但手脚还挺灵活,贴着廊柱便往上爬,轻轻松松地爬到了门楣上。


    邬引玉垂下眼,却不见鱼泽芝贴在裙边的手动上一动,这哪是驭傀。


    记起来,她年纪尚小时,见过鱼家的人操纵人偶,功力深厚的能驾驭好几只,一个人便是一出戏。那些棉花人偶手舞足蹈,就好像真的被鬼魂附身一般。


    只可惜,鱼家渐渐没落,二老很早就走了,她后来再没能看到“傀儡舞”。


    到前段时日,鱼响戈和魏流杏车祸身亡,好像这一门要彻底消失了。在所有人都唏嘘不已时,鱼泽芝竟回到叡城,继任了家主之位。


    纸人在门楣上悬着,仿佛在做引体向上。只是它丝毫不费劲,直接从左边提拉着“胳膊”滑到了右边。


    “找到了么?”邬引玉问。


    纸人松手,从半空中轻飘飘落下,被鱼泽芝接在掌心。


    鱼泽芝捏着纸人的“胳膊”,将其拎至邬引玉面前。


    纸人完好无损,但“双臂”上墨黑一片。墨痕洇开了些许,朝其胸腹和脑袋处蔓延。


    这样的墨痕对邬引玉来说并不陌生,毕竟她手背上也曾沾过。


    邬引玉顺着念头凑近一闻,一股墨香扑鼻而来。


    但奇怪的是,萃珲八宝楼的门楣上怎么会有墨,且还是未干的新鲜墨迹。


    此前沾在邬引玉手上的墨除她以外无人看见,也没第个二人觉察到那股墨气的存在,如今鱼泽芝显然是看得见的。


    邬引玉心脏猛跳,心想吕一奇失踪一事,果然和那团墨气脱不开关系。她心有余悸,试探着问:“这是什么。”


    鱼泽芝定定看她,“我也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