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声祝贺
    贺加贝昨天把车留在了园区,现在只能打车去上班。本来有一个师傅还有八分钟就到了,结果八分钟过去了,还要八分钟才能到,她就取消了订单。重新再打,就没有司机接单了。贺加贝气愤,明明现在早高峰已经没有从前那么严重了。


    祝琤的车打着双闪停在一边,他降下车窗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次我不收你车费。”


    最终,贺加贝还是坐祝琤的车走的。一路无话,气氛降至冰点。


    “到了。”祝琤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司机角色。


    临下车,贺加贝还是将斟酌一路的想法说了出口:“昨天下午,就是朋友喊我去喝两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如果你觉得这和你想象的婚姻不太一样的话,我们可以申请离婚,答应得草率是我的不对,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听着她堪称冷静的一段陈白,祝琤忽然觉得贺加贝真的变了许多,更准确来说,是成长。哭和闹都是已被她收入储藏室底层,不再使用的技能。现在她的大招是迅速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将所有的伤害值降到最低。


    祝琤打断贺加贝:“我们晚上回家再谈。”婚他是不可能离的,至于其他,缓兵之计多的是。


    到了公司,贺加贝开了一天的会,和几个头部博主敲定了一下近期的选题。已是春末,年中大促的方案近期就要确定,贺加贝还要和不同的品牌和平台方商讨斡旋。贺加贝不是轻轻松松躺着数钱的公主,很多事情都离不开她。一轮轮的选品会和提案会让本就情绪不高的她气力消耗殆尽。


    就是这样,贺加贝还是抽空给之前的房东太太去了一个电话。


    “朱太太,我是加贝呀。”


    “哦哦,加贝呀。房子收好了你就能走了,我去换个密码就行。你的为人我很相信的。”房东太太是个很随和的收租娘。


    “不是,我是想和您商量一下,我能不能续租?”


    “啊,之前不是说要搬走吗?”


    “之前是准备搬走的,”也的确是搬好了,“但是现在出了些问题,我又不搬了,您看方便吗,房租我可以加钱。”


    朱太太连声拒绝,“要是你续租那是最好不过,像你这么省心的租客我找起来也难,房租就按之前的价格,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多转。”


    贺加贝在心底吁了一口气。


    挂了朱太太的电话,有人敲她办公室的门。


    “进。”


    一位穿暗橘色oversize短袖T恤和白色热裤,脚踩洞洞鞋的女生走进来,不认识的还以为她是什么赶着去上早八的女大学生,其实这就是Satis+的当家女主播——莫lily。


    莫lily本名莫丽,是贺加贝和满翊在公司起步后签的第一位博主,一开始是做美妆分享与化妆技能分享,很快转型带货赛道,在一大片同期的主播中,凭借亲和可爱的长相、真诚热情的产品体验分享、幽默风趣的直播风格脱颖而出,简单来说就是,莫lily背靠大公司,因为人美、专业、梗多稳坐带货直播界一姐。


    这几年,Satis+越做越大,lily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二者相互成就,后者不是那种有了名气和身价就想自立门户的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辈子都赖在老赛不走了。”


    lily和两位老板的关系自然也很好。她熟稔地坐在贺加贝对面,忽闪着大眼问她的贺总:“今天下班有约吗?”


    “没。怎么了?”


    lily开心了,发出邀请:“三里屯新开了一家酒吧,今晚还有我最喜欢的乐队来驻唱,你陪我去吗?”


    又是喝酒?她正好烦着呢,的确需要喝一点酒消愁。


    贺加贝还没说什么,lily便接着补充:“马上一进入大促季,那我可就忙得停不下来了,到时候可是想去哪里都不行了,现在是最后放松的时刻了。”


    “行吧。”贺加贝答应lily。


    “那我就在公司里等你下班,我先出去啦。”lily本就长相甜美,一开心一笑更是不得了,贺加贝都觉得有些齁得慌。


    这家酒吧倒不像是喝酒的地方,反倒是像花店,里里外外长满了绿植,重叠掩映着各色的花、树,说是植物园也不为过,曲径通幽,闹中取静,搭配古旧风的装修别具一格。


    lily当真是对那支小乐队爱得深沉,求着贺加贝陪她来,到了地点直奔主题,带着贺加贝在舞池和乐队互动,中途只因为贺加贝累了,她把老板安置在卡座才离开过一次。


    贺加贝同样目标明确——她是来喝酒的。


    那酒水单上一溜的酒名也和别家不同,都是植物酿的,以酿造物命名。贺加贝觉得稀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了一杯招牌的“绿意盎然”。


    店员告诉她,这是以绿豆啤酒为底,加入各种清甜可食用的绿叶果汁调配而成。本以为是什么黑暗酒品,没想到意外地好喝,清新的酒味在舌尖绽开,不甜不腻,沁人心脾,倒真叫人品尝到何为“绿意盎然”。


    贺加贝给她那便宜老公发微信:在喝酒会晚归


    祝琤不就是因为她在外面和别人喝酒生气的吗?她这叫什么?明知故犯往枪口上撞。


    没等对面回消息,或许对面压根不会有消息,贺加贝就把手机静了音放进包里。


    一杯喝完她又续上,之后又试了“荔刻有”“玫瑰珠露”“马齿小苋”,酒味多醇香谈不上,但是总能带来独特的味觉体验,令人心情愉悦。


    酒吧的老板见她是真懂品鉴的,免费送了她一瓶亲自酿的白葡萄酒,不对外售卖,只赠有缘人。两个女人隔着吧台遥遥相望,举起酒杯隔空相碰。


    一杯杯美酒喝入肚腹时,贺加贝还没甚感觉,猛然停下倒觉得胃里有些烧,头晕眼花,口渴难耐。lily没喝酒,开车送贺加贝回去。


    贺加贝闭着眼,忍着难受,借着最后一丝清明说:“去紫云府。”


    “哎,不是富丽花苑吗?”lily去过贺加贝家里好多回。


    “前两天刚搬家。”


    lily没细问,只说:“这样啊,那我重新导个航。”


    lily将车开进小区,停到楼下,问贺加贝:“要不要我扶你上去?”


    贺加贝睁开眼,蹙了蹙眉,回答说:“不用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下了车,贺加贝感觉有些站不稳,索性将小高跟脱下拎在手上。为了维持平衡,走进电梯她也倚靠在厢壁上。她现在好累,全身心被欢愉后的巨大空虚所侵占。贺加贝预感自己这一副酒鬼模样回去,免不了被祝琤训一顿,可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和他吵架了。


    到达楼层,贺加贝还没碰到指纹锁,门就开了。


    祝琤那一张脸可真好看,但也是真的冷。两个人对视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等候多时的男人一手接过女人的鞋,一手搂住女人的腰,把她扶到沙发上,之后又去厨房给她端来不温不凉的蜂蜜橙子水,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完。


    “卸完妆,洗完澡,就早点睡吧。”祝琤把碗收走,“要我给你放热水吗?大浴室那个热水来得很快,我帮你放的话,你动作要快。”


    “……不用了。”除此之外,贺加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祝琤没有教训她,也没有和她吵架,可是现在他们之间的状态好像比那样更差,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是和期不定的冷战,是紧握不住的流沙……


    贺加贝听祝琤的话卸妆、洗澡,拉起窗帘隔断窗外通明的万家灯火,之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她一如往常被闹钟叫醒,只是眼睛酸涩得睁不开,贺加贝的痛觉神经和大脑一同清醒过来,她才感觉到眼内有些痛。她下床照镜子,发现白眼球上是鲜红一片。


    贺加贝艰难换好衣服,做完最基本的洗漱工作,找出墨镜戴上。


    路过餐桌时,贺加贝即使看不大清,也能大致看见祝琤的旁边和昨天一样,还是一份属于她的早饭。


    祝琤起身站到她面前,双手伸向她耳侧,未经允许,直接取下她的墨镜,贺加贝迅速用左手挡在目前。


    “闭眼。”


    贺加贝照做,视觉消失,其余感官变得灵敏,比如她此刻虽然看不见,但也清晰地知道祝琤在靠近,他把她遮在额下的手拿开,帮她把墨镜重新戴好。


    “站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下。”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他冷静平和的声音。


    贺加贝内心升起恐惧,像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那样的恐惧。这个时候什么吵架,什么冷战,什么纠葛都不重要了,她宛如一个脆弱的婴儿想要紧紧依靠母体,仿佛只要贴近将自己带来这世界的人,就可以治愈来到这世上所遭受的一切苦难。


    祝琤的动作很快,收拾好东西,牵着贺加贝的手到门口,帮她穿鞋。贺加贝感受出来,是自己少有的一双帆布鞋。


    到车上,祝琤帮她系好安全带,把打包好的早饭递给她,油条有一点软了,但豆浆还温烫。


    贺加贝吃了一半不想吃了,透过墨镜漏的光把袋子扎好。


    她知道今天的日光是很好的,可是她不太看得清。


    静默中,贺加贝同祝琤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都在发抖:“祝琤,你说我会不会死?”


    “不会。”他语气笃定。


    如果她死了,那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便是他。


    “那我会不会瞎?”贺加贝又问。


    “不会。”他的语气依旧坚定。


    没关系,如果瞎了,那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