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声祝贺
    分手后,贺加贝第一次见到祝琤是在婚礼上。


    啊,当然不是她的婚礼。


    当时,贺加贝作为傧相已经跟着新人前前后后忙了一整天,傍晚,已是迎宾的最后时刻,她才想着稍稍放松一下,任由哈欠打了出来,不曾想,就是大张着嘴巴时,和祝琤四目相对了。


    她精神混沌,被那深邃的一眼吓醒。


    同样疲倦的还有祝琤,他刚下飞机,原本的计划是回住处收拾行李,之后直接洗澡睡觉,把时差倒回来。但前去接机的叶仝却非要他一同去参加婚礼,并威胁道:“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去,那我就不告诉你房子地址。”


    “我先回去放个行李,换身衣服总行吧。”祝琤言简意赅。


    叶仝的玩笑话他并没有当真,没有拒绝只是因为知晓这场婚礼的新郎官人脉广阔、资源丰厚,结识一下对刚回国的他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今天只是去打个照面吃个饭。


    “那行吧,”说着叶仝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他,“这是公司给你配的车,在你家楼下,既然你要先回去就直接给你吧,正好晚上我也不一定能送你回来。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来。”祝琤这一趟回国,叶仝直接给他房、车全部到位。


    祝琤笑一下表示自己会信守诺言。


    婚礼的地址在郊区一处风景独好的庄园,里面的酒店只有和园主关系过硬才能获得使用权。那地方距离叶仝给他找的房子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到的时候仪式已经快开始了,叶仝出来接他,和容貌姣好的一对新人只简单交谈几句就进去了,祝琤和贺加贝视线相接的下一瞬便移开目光,好似在看任何一个陌生人,也可能比看陌生人还冷漠。


    三月底,已不是料峭的时节,庄园里的樱花树在温暖中绽放成一片粉白的海洋,还不断散发淡香。但此刻贺加贝只觉得冷,一字肩的纱裙在她身上聊胜于无,双臂汗毛竖起,她怔怔地摩挲了一下以自我取暖。


    新娘满翊是她的大学学妹,但从成长状态上来看,倒是满翊更像姐姐,把贺加贝从失恋的泥潭里骂醒,为贺加贝分析人生抉择的利弊,带着贺加贝创业实现财富自由,两个不同专业不同年纪的女生就因为一次社团活动而成为挚友,而今贺加贝又当了她的伴娘。


    “你没事吧?”满翊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中的捧花。


    “我没事。”贺加贝回过神,声音里有苦咖啡般的涩味。


    这下真的没人来了,眼看吉时将至,她们一起去化妆间做最后的准备。


    看着化妆师熟练地在新娘的脸上扫弄,角落里的电子钟一分一秒地走过,贺加贝很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满翊穿一身圣洁的婚纱,头戴价值六位数的皇冠,端坐在镜子面前,妆面典雅大气,和她往日的风格很不一样。


    贺加贝从镜子里看她的时候,她也通过同样的反射路线在看站在她身后的贺加贝,个头高挑,腰身纤细,但是五官又不是众人想象的那样明艳立体,而是疏淡的,细长若柳叶的眉目,莹莹若樱桃的小口,很有书卷气,但据贺加贝自己说,她上学时成绩并不好。


    她帮满翊戴好头纱,扶着她去往指定的位置。


    放下她手的那一刻,贺加贝在满翊的耳边轻声说:“小翊,我希望你幸福。”


    满翊扬起嘴角,“我会的!”十分肯定的语气。


    婚礼内场的设计图和半成品,贺加贝已见过多次,只是现场正式看还是会被震撼到,如梦似幻的灯光效果,错落有致的鲜花摆放,她很清楚,这些其实都是金钱的堆砌。


    再有钱的人家婚礼流程还是和一般人的大差不差,但是她还是被台上两个人的誓言所感动,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自己和那个人交换戒指,互诉誓言,深情拥吻。只是完满的结局少见,分道扬镳才是常态,她是不圆满的大多数之一。


    泪眼婆娑,她转身在包包里寻找手帕纸,抬眸的那一刻今晚第二次看见了祝琤。和读书时期一样,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祝琤是她的天赋异禀。


    眉目疏朗,模样清隽,在一桌推杯换盏的饭局人中更显气质出尘。只留最简单的发型,只穿款式最简洁的黑色西装,是短视频平台最受女孩子欢迎的禁欲系阿加西款。现在的祝琤比少年时期更冷冽,也更遥不可及。


    大概是贺加贝的目光直白热烈,祝琤感受到,也转过头来看她,她立刻逃一样地扭回去,动作比以前听见妈妈脚步声就藏起小说的速度还快,但是,一样的掩耳盗铃。


    贺加贝的脑子里乱哄哄的,看见祝琤宛如按下回忆程序的enter键,曾经美好的、残破的记忆纷沓至来,她用尽力气强制关机后仍有无数疑问盘旋脑中。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她已经快忘记他的时候再次出现?为什么重逢不是擦肩而过,而是共处同一个空间?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容易受他影响?


    现实并不允许她有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身边的女孩叫她一起上去抢捧花。她没什么心思,据说抢到捧花的人能接到新婚的好运,也能很快结婚,贺加贝只觉得迷信。


    周围的女孩目光追随那束娇嫩鲜艳又象征着幸福的花,为了得到它而推搡,贺加贝被挤得差点跌倒,往右迈一步,稳住身形之际,接到了捧花。


    她有些许懵,但毫不推拒,大大方方上台给新人送了祝福。她早已不是那个人群里的边缘人了。


    满翊为她亲自挑选的伴娘服,将她漂亮的肩颈、修长的手臂、盈盈一握的腰悉数展现,在灯光的注视下更是人衣相衬,于是大家的注意力才放到了今天的伴娘身上,熠熠生辉却不喧宾夺主。


    有人惊羡就有人酸,一句“她就是满翊那个合伙人吧,把满翊哄得团团转,这么会讨好女人,应该也很讨好男人吧……”贺加贝下台时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只是笑笑,并未做多想,心理变强大也是她这几年才学会的。


    没过多久就进入敬酒环节,贺加贝任务艰巨,要和一位伴郎一起为新人挡酒。满翊因为怀孕,现在是滴酒不能沾,而她老公傅昱谦则是需要照顾她,还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与各家往来交际。


    贺加贝的酒量不错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没有谁是天生会喝酒,都是生活所迫,一开始是因为分手而养成的不良嗜好,后来则是为了拉投资,练着练着酒量就上去了,平日聚会她也会喝上两杯。


    此刻喝酒,既是完成任务,也是借酒消愁,一举两得。五十几度的白酒在玻璃杯中更显澄澈,她偶尔也跟着新婚夫妻说两句应承话,而后酌一口酒。不像看上去那么柔和,烈酒滚过喉咙辛辣刺激,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转移注意力。


    到傅、满二人发小那一桌时,贺加贝感觉已经有点上头了,觉得有点虚浮,但是还能撑住。她喝酒不上脸,状态如何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偏偏祝琤跟着叶仝坐在这一桌。


    “祝小羽和谦哥新婚快乐!”一桌子除了祝琤所有人一齐喊。


    满翊和傅昱谦和这一桌基本上都是一起长大的,不是这家的少爷,就是那家的小姐,这一群人有过明里争斗,暗里较劲,但也因为生长环境更了解彼此,更无法断交。今天结婚的两位一个是最大的哥哥,一个是最小的妹妹,之前没人想过他们俩会走到一起,作为圈子里唯一一对内部消化的情侣,大家都很兴奋。


    夫妻俩比之前在长辈那边轻松多了,笑意盈盈地和各个发小道谢,本来都快要结束了,一个一头灰发的帅哥站起来说要和贺加贝单独喝一杯。


    没等贺加贝开口,满翊就帮她拒绝了:“立言哥,她今天喝了不少,下次我给你们单独组个局。”满翊刚换了一身绛红色的敬酒服,显得不是很好说话。


    对方并不松口,“小羽,就冲我上次问你要这位美女微信你不给,我也不会信你的话了。”


    灰毛帅哥叫李立言。去年年底,满翊公司庆功宴,他碰巧没有酒局饭局,想着去凑个热闹,遥遥望见只穿一条黑色针织裙,而全无装饰的贺加贝便心动了,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她简直就是往他的理想型上长。李立言火速问满翊要了微信,满翊太知道他是什么为人,自然不会把好姐妹往火坑里推,直言:“她心里有一个白月光,你们不合适。”毕竟她也不算说假话。


    谁成想,李立言四五个月前的这一篇还没有翻过去。


    贺加贝有种赤.裸的羞耻感,拿余光去瞥,只见某人冷情冷眼地瞧一桌菜,没有任何异样。在意的人已不在意她,想甩掉的人也甩不掉,贺加贝陡然生出一种坠入深渊的勇气,举起酒杯,幽幽开口:“我喝。”


    下一瞬,李立言面前的饮料瓶倾倒,发出“啪咚”一声响,随后是液体流淌的声音,让本就尴尬僵持的场面更显凝滞,而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没有去责怪刚刚转动桌子,致使一张巨大的瓷碟与敞口的饮料瓶相撞才发生事故的祝琤,一是除了叶仝,所有人今天都是第一次见他,二则是因为他果断叫来服务生清理现场,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