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筠怀疑司明钰在调戏自己。
怎么，三途河畔走一遭，那个知分寸、懂礼仪，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老古板司明钰，竟然转性了？
但是吧……
他怎么做到就这种登徒子的行为，都做得这般风流倜傥的？
果然，多亏那张好脸！
谈筠叹了口气，“你真该感谢你娘给你生了一张好脸。”
却没想到，听到这话的司明钰却是晃了晃神。
谈筠见状，心间一刺，她眼中陡然盛满了慌张，“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司明钰坐起身来，拉着谈筠的手，笑看着她，“我娘她，在生我的时候，就仙去了。”
谈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些事是司明钰的私事，她能听吗？
可这么想着，她还是稍稍靠近了司明钰一些，一脸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司明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谈筠的手，“放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放下了。”
“你想听听我以前的事吗？”
谈筠犹豫地点了点头。
有点好奇，就一点点。
司明钰宠溺一笑，开始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
听着听着，谈筠睁大了双眼，站起来指着他，“你看你是不是骗我了！我们当初刚认识的时候我是不是问过你是不是皇家人了？”
“你记不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我的？”谈筠气得叉起腰，“你跟我说你不是！”
“现在你不仅是皇家人，还是皇帝的亲儿子！”
虽然她最近多多少少对司明钰的身份有怀疑，但不妨碍她现在讨伐他过去好久了的欺瞒行为。
能让司明钰吃亏的机会可不多，得赶紧把握住了！
司明钰连忙拉住她的手，“我错了。”
这认错倒是认得真快。
“我当时听你语气，怕你不喜欢皇家人才这么说的，我怕你不喜欢我。”
嘿！这家伙现在还会油嘴滑舌了！
那个谦虚有礼的司明钰去哪儿了？被巫族蛊虫吃了吗？
谈筠白了他一眼，“我给你机会重新说。”
司明钰将她拉回到床上坐下，见她白眼也觉得可爱，才笑着说，“我刚刚就是想讨你欢心。”
谈筠脸一红。
司明钰这才正经了脸色，“那个皇子在我心里的确已经死了。”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皇家……”他轻蔑一笑，“亲缘淡薄，我的母后因我难产而死，虽为嫡出，但我幼年其实并不好过。”
“父皇宠信贵妃，枕头风听多了，自然不待见我这个一出生就害死母后的不祥之人。”
“我是由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养大的，她总和我说，母后艰难才有了我，那段时间是她在皇宫里最开心的一段时候。”
“母后为我缝制了许多衣服、鞋袜，还有虎头娃娃，甚至做了拨浪鼓，玉瑾姑姑、就是我母后的贴身大宫女，她是随我母后进宫的，听说是我母后未出阁前的贴身侍女。”
“玉瑾姑姑和我说，我是在母后的爱和期待中出生，母后难产与我无关，我不必因此自责。”
“我那时候年纪小，最相信的就是玉瑾姑姑，她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
“但父皇还是不喜欢我，爱屋及乌，他更喜欢贵妃的儿子三皇兄。”
“直到后来，我年长了些，去了太学，情况才稍稍好了些。”
他突然朝谈筠一笑，满是自信光华，“因为我聪明。”
“太傅曾夸我是百年难见的逸才，我学什么都快，举一反三也快，在太学我明明年纪最小，却是学得最好的那个。”
谈筠白了他一眼，“哼！就你了不起。”
司明钰极为开心地一笑，“我就想让你知道，我足够好，足够……”
未尽之言，尽在他灼灼的眼光之中。
谈筠觉得心跳有些快，不自在地拍了拍他，“好了，你快说，然后呢？”
司明钰笑了一笑，放弃了乘胜追击，他继续说，“太傅因此奏请父皇，要重视我这个唯一的嫡出皇子。”
“太傅是三朝元老，且为人刚正不阿，朝野上下无人不信服，父皇也不好驳了他的奏章。”
“后来，三皇兄因病身故，贵妃也被查出秽乱宫闱，父皇一气之下，将贵妃赐死了。”
“呵，皇家恩爱，不过如此。”
见谈筠眼神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司明钰定了定心神，展颜一笑，“那之后，我的生活就慢慢好了起来。”
“也算得到了父皇的重视，不知你有没有听过皇七子端王的名讳，天资卓绝、清风明月，更长了一张姿容绝色的脸？”
他把自己的脸向谈筠凑近，似乎想让谈筠夸夸他，谈筠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开一些，“好好说话。”
司明钰哈哈一笑，笑完脸色又有些落寞，“皇家当真没什么真情可言……”
“自我去了太学，大皇兄就极为照顾我，对我而言，父皇不怎么待见我，大皇兄更是如兄如父，我当真以为，我与大皇兄之间还是有纯粹的亲情的。”
“可是……”他微微一顿，“我最信任的大皇兄，却因为我在文臣中的呼声渐高，不顾丝毫兄弟之情，给我下了毒。”
谈筠一惊，紧张地抓紧了他的手。
司明钰安抚地拍了拍，“现在没事了，或许是我命不该绝，醒来就到了你的客栈。”
他似乎回忆起了一些愉快的往事，将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吹散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那可真是一家脏客栈。”他笑了笑，“都是灰，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还破破烂烂的。”
谈筠也跟着他笑了笑，似有些怀念，明明才过去了一年，却又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了，“我那时候可讨厌你了，你都不干活。”
司明钰眼角一弯，向谈筠拱了拱手，“是我的不是，老板娘。”
谈筠扶了扶他的手，“算了，老板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两个人对视间，不禁同时笑开，司明钰庆幸地看着谈筠，“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谈筠一愣，司明钰笑着说，“我当时真的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母后因我仙逝，父皇对我也冷冷淡淡，就算我最敬爱的大皇兄，也为了皇位向我下手，世界于我，毫无眷恋。”
谈筠不禁蹙起眉，“我不许你这么说。”
司明钰点点头，“那都是遇到你以前的事了，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那种不温柔贤淑的姑娘，也不会带着那种痴缠的眼神看着我，还贪财，世俗计较。”
他突然想起什么，轻轻一笑，“还讨厌我，特别讨厌的那种。”
谈筠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衣袖，“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司明钰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可是这个姑娘，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她也会想法设法去克服，她堂堂正正行立人世，眼中有我羡慕得不得了的勃勃生机，是我至暗时刻的一束光，带我走出了黑暗。”
谈筠第一次听司明钰这样评价她，有些傻傻地呆在原地。
“所以，从前那个端王殿下，在兄长的残害下已经死亡，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叫司明钰的普通男人，所以……”司明钰的眼神温柔极了，“所以，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谈筠完全傻了。
司明钰郑重地向谈筠施以一礼，“谈筠小姐，我心悦你，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个荣幸，陪你一路走下去？”
谈筠第一次知道，有个男人说心悦自己，是这样的感觉，心里仿佛被填得满满当当的，连空气中都弥漫了丝丝甜意。
她扭过头，轻声道，“这一路不都同行吗？还问这个……”
司明钰惊喜地看着谈筠，灿烂一笑，“那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谈筠转过头，正视着他，眼中璀璨明亮，“嗯！”
二人捅破了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反而都自在了不少，这可是要和自己长长久久走下去的人，还害羞做什么？
听了司明钰的话，谈筠突然也有些想要倾诉的欲望，有些事情，一直藏在她的心底，发烂发溃，但现在，她莫名有一种自信，有司明钰在，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她摇了摇司明钰的手，“你要不要听听我的？”
司明钰柔柔地看着她，“你要是想说，我都想听的。”
谈筠吐了一口浊气，下定了决心，她笑了笑，“要说我要说的事，也和你的大皇兄有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的关系。”
她夹着食指和拇指，留着一条几不可见的缝隙。
司明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和他那个冷酷无情的大皇兄有什么干系。
直到谈筠将外祖被父亲弹劾早死、温氏一族全部流放、母亲在不甘中逝世、长年累月的苛待、和大皇子的一纸婚书、庶妹谈筝雇的杀手。
一桩桩、一件件，谈筠毫无保留地和司明钰分享自己的过往。
只是，有两点她做了隐瞒。
一为她的已死之身，需要靠金钱续命，还要攒钱买一颗复活丹。
还有，就是她没有说许多受姨娘蹉跎的细节，她不想司明钰为她难过，但司明钰听着听着，却不舍地将她拢进怀里，轻轻拍着她，似在安慰一个孩子。
谈筠眼睛热热的，心里暖暖的，她放任自己靠在司明钰的怀中，轻声说，“都过去了，现在我有你了。”
她从司明钰的怀里退出来，笑着说，“你说遇上我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也是。”
“司明钰，遇见你，同样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司明钰觉得自己刚刚好了的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他情不自禁地牵起谈筠的手，“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谈筠重重点了点头，“嗯！”
司明钰突然一伸手，将谈筠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