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妄山的状况也是很神奇。
身为掌门仙尊的无惘是所有掌门里最懒散的。只要没人吩咐他做什么事，就天天躺在殿内打瞌睡。
这一睡起步就是五年以上。
睡醒活动个几年，每天也就是在山上逛逛，弹琴写字，看看清止训练的弟子们，问问其他几个山门的近况，然后就接着睡。
而宁妄山上的弟子们跟掌门仙尊完全相反，一个个都继承了清止的勤勉努力。
可以称得上是宁墟宗内卷之王。
宁光山上很少见的筑基弟子，在宁妄山有二十多个。这些弟子在改修种田道之后的短短几天内，又没日没夜地加紧修炼——纷纷突破原来的境界。
筑基初期变中期，中期到巅峰。
还有两个直接从初期升到了巅峰。
成绩最好的也就是清止的得意弟子赵药，原本就是筑基巅峰的高阶弟子，如今成功结丹。
结丹之后仙凡永别，宁墟宗终于又添一位“仙人”。
听岚知道这些事情以后，却没表现得很兴奋。
她站在赵药面前，皱着一张小脸，忧愁地问他：“不累吗？”
听岚上次去宁妄仙宫房顶揭瓦，距离现在还不到半个月。当时赵药领着其他弟子一起练剑，一群人穿着干净整洁的宗门长衫，动作整齐划一，仙气十足。
如今一个个的不是面黄肌瘦，就是皮肤黝黑。
赵药在窑里不眠不休几天，握剑的手指都出了厚厚一层茧子，原本白皙的脸被熏成了灰扑扑的土黄色。
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新晋仙人”。
听岚倒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只是没必要如此急于求成。
“回宗主，我们不累。”赵药咧嘴一笑，露出正片大白牙。
听岚：“……”
你还真别说。
这肤色挺显白的。
之前领着其他同门，赵药还有几分仙家弟子的傲然正气。
如今这一笑，只会让人觉得他很憨厚。
嗯……很符合修炼种田道这个主题就是了。
“大家先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开始干活。”听岚道，“宁光山的弟子还在来的路上。”
宁妄山弟子们：“好！”
大家都很亢奋，当下根本没人睡得着。
二十多名弟子在清止的带领下，去了宁墟宫偏殿，开始打扫房屋收拾入住。
一群人热热闹闹排着队，跟春游的小学生似的。
听岚站在殿前看着他们离开，肉呼呼的胳膊抱着胸，稚嫩的脸上露出极为老成的表情。
慈祥得仿佛老奶奶看着自己的孙女孙子们。
整个上午都没人干活，听岚和夜星也各自寻了个收拾好的空房间，爬上床睡了一觉。
听岚一觉睡到下午，起来时，勤勉的宁妄宫弟子们已经收拾起了主殿。
以赵药为首的弟子们各显神通，把山鸡从宁墟宫主殿赶出去。
殿内灵气流动，只是站在那儿就能感受到上古时期仙人强大的灵力滋补。
也难怪山鸡在这里养得一个个又肥又大。
它们甚至没什么饲料可以吃，最多就是从主殿花园的土壤里啄食一些草木昆虫。
托它们的福，现在花园里都是残花败柳，光秃秃的。
听岚去最初养鸡的那个小院子里看过，按照那边已经破败的空间环境推算，这里最开始养着的可能只是三五只小鸡仔。
养鸡的人大概自己都没想过它们会变成这样。
小院子的墙壁连接后山，结界也已经被树枝戳破。
听岚试着在后山构建出一个新的结界，范围广阔，一直覆盖到半山腰。
她的结界跟宁墟宫主殿那个完全不能比，只是起到了一个类似篱笆的作用，在山鸡被放出去之前，给它们圈出一个活动范围。
赵药奉命把它们从主殿赶到听岚的后山结界里去，顺便清点一下山鸡的数量。
目前山鸡有四十多只，其中公鸡十六只，母鸡三十一。
鸡蛋滚得满地都是。
一部分弟子留在主殿打扫这群山鸡留下的粪便，另外一部分去捡鸡蛋。
看着山鸡们在范围内自由地乱窜，听岚又叫赵药过来，安排他找人搭一个鸡棚。
宁墟山上夜间温度较低，哪怕没有宁妄山那么夸张，听岚也很担心新出生的小鸡被冻死。
好消息是宁墟宫后山杂草很多，土里也藏着各种巴掌大的昆虫，这些跑山鸡的饲料暂时不用担心。
坏消息是……
鸡不听话。
鸡会打架。
难怪这么多年下来鸡的数量只有这点，它们简直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一打起来非死即伤，凶残至极。
尤其是几只公鸡，特别狂躁，对彼此恶意很大。
看得出来，都想做唯一的公鸡。
赵药一边拉架一边抹汗，心说真不愧是宗主安排的任务啊，这可比烧砖头的难度大得多了。
他不得不全程守着这群肥鸡，全程寸步不离。
一位金丹期的仙人就这样被四十多只鸡拖住了……
听岚也发愁呢。
暂时顾不上赵药那边了。
宁墟仙宫清理干净之后，还有很多别的安排。
她从无怀那儿了解到，宁墟宗内有一种特殊的玉石，出产自宁墟山。由于长期受到宁墟山脉灵气滋润，这种灵石能被宁墟宗的独门心法激活，以使用者自身的灵力为媒介，进行一些信息的传达……
之前阿橙就是用那种灵石跟她通讯的。
此时此刻，听岚正站在一块高大剔透的玉石面前，把她的小手放在上面，很认真地研究着。
“师祖。”清止在一旁问道，“灵石有什么问题吗？”
听岚摇摇头，反问清止：“你的灵石呢？”
清止从芥子袋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灵石，送到听岚手里。
听岚握着灵石，将自己的灵力输入，使它成为两种灵力互相联系的媒介——
换句话说，她给清止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清止受宠若惊地从她手里接过灵石，又看见听岚向前一步，再次把她的小手贴在那个半人高的大灵石上。
他小声询问：“师祖这是？”
话音未落，清止手中灵石忽然轻颤两下，冷玉色的剔透玉石中间，逐渐显出两个清晰可见的小字：二十。
听岚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灵机一动产生的想法居然完全可行。
“是你的……工钱。”听岚道。
清止是从上古时期活下来的人，自然知道“钱”意味着什么。
稍微有些规模的城镇里都需要用钱，季舟他们搜集各种物资送去平意城，再费尽心思讨价还价，也是为了多换点钱。
“钱”这个概念在人类社会的地位不言而喻，但它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属于身外之物，本该无足轻重。
清止不理解道：“这有何用？”
听岚：“…………”
清止要是在现代社会，肯定是老板们最爱的天选打工人。
自己任劳任怨不说，还热衷于带着下属一起内卷。
他甚至还不要钱！
“钱，可以买东西。”听岚说，“今天的晚餐，不是免费。”
清止恍然大悟：“宗主这是为了更方便地对宗门弟子进行管理？”
他说话太长，还不带标点。
听岚的小脑袋有点没办法瞬间理解。
好在她也不需要理解，只要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清止立刻敬佩道：“不愧是您。”
听岚：“……嗯。”
彼此彼此了，好徒孙。
作为宁墟山特产，这种传讯灵石产量很大，宁墟宗人手一块都绰绰有余。
听岚给它命名为：灵墟通。
又名小灵通宁墟版。
还未做成灵墟通的灵石就是灵墟石。
听岚特意命清止把灵墟石切分成一块块巴掌大，再打磨边角，分发给目前在宁墟宗工作的弟子们。
每一块灵墟通送出去之前，听岚都要先输入一次自己的灵力，完成标记。
方便以后发工资，以及发短信分任务。
上午先到的二十多个宁妄山弟子，除了还在给鸡劝架的赵药以外，都收到了一块崭新的灵墟通。
到了下午，大包小包背着许多行李、徒步而来的宁光山弟子们也到了。
大家来了之后都没休息，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忙着跟宁妄山弟子一起清扫主殿，归置行李。
宁墟宫东方侧殿被听岚指定，专门用来做厨房、餐厅以及菜品研发中心。
炼丹所弟子们忙着把锅具和食材搬进去收拾好。
绣衣所弟子们开始准备大家睡觉需要的床单被褥。
所有人都很忙，听岚也有点混乱了，连忙让人把阿橙和阿灯叫来。
让听岚惊讶的是，阿橙居然是骑着老鼠进来的。
阿灯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一路尖叫。
听岚站在宁墟宫正殿门口，眼睁睁看着阿橙熟练地让老鼠在她面前刹车，然后从大老鼠身上跳下来，对她鞠了一躬。
阿灯跟着下来，整个人腿都软了，直接跪坐在阿橙脚边。
“宗主见笑了。”阿橙弯腰去扶阿灯。
听岚不在意地摆手，笑着问道：“你们怎么回事，这不是青石的坐骑吗？”
这话刚说完，青石也骑着老鼠出现在了听岚的面前。
听岚：！！
她刚刚还在想，要是赵药再治不住那些跑山鸡，或许可以找青石来帮帮忙……毕竟她可是连巨型老鼠都能驯服的女人。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青石居然自己过来啦！
“太好啦，你也来了！”听岚走到青石面前，“你们商队都过来了吗？”
“不是……”
青石尴尬地从老鼠身上下来，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短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自从那天伙伴们杀了她养的小鼠，他们的关系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青石说不清那种感受，她觉得这一切就像是镜子上的裂纹，不是用手指就可以擦掉的。
她不是完全否定把小鼠当做食物这件事。
如果大家真的很饿，没有东西吃就会死掉，那么不用伙伴们说，她自己也会主动提出。
可当时分明没到那一步……
而且那个臭东西，就是一直看她的小鼠不顺眼。
为了团队稳定，青石觉得自己已经忍让很多。
青石在听岚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真诚又小声地询问：“我可以先留在这里吗？做宁墟宗弟子……有什么要求？”
“可以呀！”听岚道，“没有要求！”
她想了想，补充道：“只要愿意努力，一起过上好的生活，就可以！”
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每一个人都能吃饱穿暖住上好房子！
听岚的愿望质朴又简单，青石也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激动地拉住听岚的手：“谢谢您……”
青石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了太多很好的人。
哪怕她中途退队，白一茶也没有说什么，还劝说季舟同意了，把这次跑商她应得的那份物资给她的父母送过去。
没有意外的话，过两天一茶就会告诉她父母，她暂时留在仙山这件事。
反正仙山比平意城可近得多了，她从这里回家看望父母，往返路程比跑商快很多。
“不用谢我。”听岚说，“我们这里，要干活！”
青石也算是来巧啦，刚好赶上宁墟宗制度改革。
晚上清止背着两百块做好的灵墟通回宁妄山，至于宁墟山这边，青石则是迅速接替了赵药的工作。
赵药拉架拉了一整天都没用，青石过去没多久就给鸡劝住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大概就是天赋吧。
公鸡在她的照顾下变得也不好斗了，开始满山乱跑给自己找饲料吃。
听岚给她直接开出了30一天的天价薪资。
除了青石以外，阿橙和赵药的薪资也是30一天。他们都是暂时无可取代的关键性人才。
听岚本打算给夜星也发一份工资，没想到夜星一开始居然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我是在，报恩。”他认真地说，“拿钱，就会两清。”
听岚说：“可是没有工钱，怎么吃饭呀？”
夜星看上去还想再想别的办法，听岚便继续道：“而且你帮我，都是小事。不算报恩。”
听岚把夜星自己说的话重复一遍：“救命之恩，不够。”
夜星拒绝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是。”
“所以，你拿着。”听岚塞给他一块迷你灵石，“有事还能用它，联系我。”
这下夜星终于被说服了，二话不说手下了听岚给的灵墟通。
听岚把剩下的灵墟通都放进宁墟宫西殿的仓库内，交由阿橙保管。
阿橙和阿灯两人正式入住西殿。
阿橙负责人员和仓库所有物品的调动，阿灯是她的小助手，负责把所有信息都记录在案。
有了阿橙这个中转站，听岚在找人做事都方便了很多，有什么要求直接发给阿橙就行，阿橙会找到适合的人员完成这份工作。
每一样工作的贡献值是多少、能发多少工钱，阿橙也会给出一个合适的数字。
完全不需要听岚消耗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
现在还是建设初期，基本上弟子们的平均工资都在15到20之间。
而一顿丰盛的晚餐只要5灵点。
听岚今天让人杀了两只老母鸡煲汤，鸡蛋一半直接炒散，还有一半加了点水上锅蒸熟，出锅前倒点鲜咸的酱油调味。
先前被夜星一剑劈成两半的大公鸡今天也从听岚的芥子袋里取出来了，被炼丹所掌厨的弟子一刀刀剁成小块，用猪油炸透，混上辣椒炒熟，做了个简易辣子鸡。
五十多人就吃这么点东西，听岚自己都觉得羞愧。
“本宗门建设初期，大家辛苦。”她站在凳子上，举起自己的小水杯，“一起努力，共同富裕！”
青石用力鼓掌，大声喊道：“好！！”
大家杯子里都是灵泉水烧开，煮了商队留下的蔗糖，放凉后再挤入青柠汁做的。
阿橙建议定价1灵点一杯，被听岚通过，并宣布当晚免费畅饮。
“明天开始，就在主殿后山种甘蔗！”听岚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把糖水价格打下来！”
没有小甜水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青石没太懂听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捧场地握拳高举，跟着大喊：“打下来！打下来！！”
众弟子：“打下来！！！”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血。
晚上宁光山来的弟子还有点睡不着。习惯了彻夜干活的他们天蒙蒙亮就开始自发组队，在院子里跑步绕场十圈热身，然后冲出去整地。
大家熟练地松土平地起垄，给积水的田挖排水沟。
听岚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披着外套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宗主！”赵药抱拳，“吵醒您了吗？”
听岚：“又不睡觉？”
赵药：“报告宗主！我们不困！”
才怪。
仙人的命也是命，大家早就困死了。
但他们的境界在短短几天内就提升了欸！这谁忍得住能不继续加练啊？
宁光山弟子发现宁妄山弟子等级好低，一边得意狂笑一边偷偷加练。
宁妄山弟子发现宁光山弟子居然都境界提升了！一边恼怒后悔一边更努力地加练。
一群人扛着锄头推着犁，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下，眼睛里都亮着生机勃勃的光。
听岚：“……都睡觉去！”
“我们无碍的。”赵药笑得一口大白牙又露出来，“宗主您好好休息，这块田整好了就能种甘蔗了！”
“甘蔗种在后山……”听岚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你们也不是负责种地的呀？”
她直到这时候才彻底醒过来。
眼前五十多个人，有人管做饭、有人打扫卫生，有人负责修缮仙宫。
还有人养鸡。
怎么一大清早的全都站在这里啊？！
这也不是工作时间啊！
青石怀里抱着只大公鸡，也困得只打瞌睡。她的脑门差一点就砸上山鸡的鸡冠。
也不知是真被砸到，还是时间到了。
她怀里的大公鸡忽然扑闪着翅膀，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喔喔哦——！”
听岚：“……”
听岚喊来阿橙：“不管困不困，让他们给我睡觉，谁再早起工作就扣工钱。”
阿橙：“是。”
“如果有人想在工作时间之外偷偷种地，被我发现了。”小听岚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之间扫过，“直接给我——”
炒了！
最后两个字听岚没说出来，只用她的眼神让大家意会。
毕竟说出来也没人听得懂。
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她想吃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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