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这里的孩子们都吃不饱饭时，听岚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种点水稻。
但是水稻收获需要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她要怎么活呢？
吃不饱饭的话，她就算不会饿死，也会疯掉的。
听岚缩着小腿坐在床上，小肉手托腮，非常努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一旁捧着崭新衣物的少女看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
见听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注意这边，少女小声对身边的人说：“阿橙，她真的是我们宗门的老祖宗吗？怎么会这么可爱……”
阿橙比她大两岁，明年就满十四岁了，是她们这一批门徒里最聪慧、主意最多的女孩子。
阿灯每次遇到自己搞不懂的事情，都会来问她。
不过阿橙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这次她就摇了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
她们都是宁光门绣衣所的弟子，专门负责宁光门上下的衣物缝制、发放管理。
大家都无父无母，在很小的时候偶遇机缘撞进了宁墟山地界，被“仙人”发现收留，从此在这里每日上课、修炼和工作。
不过十几年来，只听说过宁光山和其他各山上的掌门，还从未听闻过宁墟宗的宗主。
阿橙一边帮小听岚穿上新衣服，一边认真思忖着。
如果眼前这个小孩子真是传闻中的老祖宗……那她应当也就是，宁墟宗的宗主吧？
准宗主站在床铺上，个头还不到阿橙的下巴。
宗门内较为瘦小的四岁小孩穿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倒也差不多合身。
听岚穿好小衣裳，总算不再皱眉，对着阿橙和阿灯甜甜一笑，认认真真说：“谢谢。”
阿灯顿时作捧心状：“阿橙，我的心都酥麻了……”
阿橙也红了脸，认真看着听岚回答：“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您不必如此道谢。”
对着这么个小孩，“老祖宗”一词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
换好衣服的听岚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卷书很认真地看着。
面前的桌子上还堆了十几本。
她认真看了两分钟，最后放弃地丢在桌上：“看不懂。”
阿橙：“我念给您听？”
听岚仰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真的吗？帮大忙啦！谢谢！”
阿橙轻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书。
这本是宁墟宗的宗门弟子记录。
“宁墟宗，宗主一人，宗门掌门八位，护法十七……”
“宁妄门弟子两百名，宁水门六百，宁光门四百有余，宁远门三百余……共计约四千上下。”
“这是最新的记录。前面需要读吗？”
听岚摆手：“不必。这一本呢？”
阿橙看了眼：“这也是人员记录。”
听岚疑惑：“怎么会，这么多？四千人的名字都……记下了？”
看那一个一个排排坐的，像是写的名字。
阿橙解释道：“是，库房内还有许多。”
……四千人的名字，用得着写这么多本吗？
而且这个宗门怎么这么多人啊？
人越多，需要的粮食就越多。
需要种的地和想的办法也跟着越来越多了。
听岚总觉得自己脑袋有点不够用。
她暂且不问名册，又让阿橙给她读了关于宁墟宗地界内环境、天气等情况的记录册。
根据记录，宁墟宗在一万年前陷入了沉寂，大约三千多年以后，才开始几个山门各自独立、缓慢发展。
而大批量吸收新入门弟子，把规模人数从两三位数扩展到四位数……是近百年内才开始的。
这其中还有很多故事。
听岚的小脑袋瓜暂时理解不了。
她表情高深莫测地点点头，道了句：“我知道了，谢谢。”
……太有礼貌了。
阿橙和阿灯既觉得受宠若惊，又感觉受之有愧，连连道：“您有任何事直接吩咐我们就好……”
谁知听岚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能去你们家吃饭吗？”
阿灯和阿橙：“……？”
*
几位仙尊正在用各自的办法，试图联系其他掌门。
对于闭关万年的师尊突然变成小孩，他们要如何应对、甚至这个小孩到底是不是师尊本人等一系列问题，还需要共同商讨。
而他们的问题本人，正在宁墟宗最普通的宗门弟子家里……蹭饭。
由一点粮食和各种草药炼制而成的辟谷丹，吃一粒就能管饱三天。
听岚一顿吃了六个。
吃完也没觉得饱。
听岚又发现阿橙她们居住的草房子后面有一条小河。
河里竟然——
有龙虾。
每一个“小龙虾”都有成年人手掌大小，在她面前就是胳膊长的巨型龙虾。
这些青色的龙虾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在略显浑浊的河水里，挥舞着它们硕大的虾钳，把河里的小虫小藻剪剪剪，然后一顿乱啃。
简直就是河中霸主，毫不讲理。
听岚一看见它们残忍的作风，眼泪立马就从嘴里流了出来。
搞得阿橙还又特意跑回去，从家里找到一块丝帕绑在听岚的脖子上。
听岚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戴了一块口水巾，还站在河边很期待地看着河里的蒜香……啊不，小龙虾。
“宗主，您当心。”阿橙拦住差点跳河的听岚，“这河里有异兽。”
听岚心说我当然知道，我都看见了。
她的脑袋里甚至响起了bgm——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龙虾~香两岸~~~”
稻香还远在天边。
龙虾已经近在眼前。
听岚卷起裤脚：“异兽，是青色的那个，对嘛？”
“是，您是想抓哪一只上来么？”
听岚：“都要。”
阿橙：“嗯……嗯嗯？？”
*
清止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最开始，只是跟无惘仙尊一起去参与宁墟宗的掌门议事。
为什么会因为仙尊太过担忧他们的宗主，就被临时又派回来看看——
好吧，好吧。
其实也可以理解。
毕竟宗主怎么看也才是个四岁左右的小孩。
担心她的安危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为什么现在拎着长剑、卷着裤腿、把长衫绑在腰上、整个人站在污秽的河水里、捉着一群凶猛丑陋的异兽？？
这些丑东西都快把他脚脖子那儿的护体灵气给剪烂了！！！
他几千年积攒出来的这点儿灵气！！
清止内心崩溃，又把长剑放进水里一晃，再拎起。
长剑上已经挂满了“丑陋的异兽”，钳子七横八竖地夹住他的长剑，甩都甩不开。
这剑要是凡人的胳膊，怕是已经被钳烂了。
清止走向岸边。
几名健壮些的弟子依照听岚的吩咐，打开他们铺屋顶的韧草藤编制而成的渔网。
旁边还有一群少年少女，正在当场把草藤收拢，编织成崭新的细密大网。
清止将长剑探入网中，手腕一抖。
剑身轻震，发出一声嗡鸣。
将上面的龙虾全部抖落下来。
龙虾摔进网里，晕头转向，拼命挥舞着它们在河中战无不胜的虾钳。
可惜，没什么用。
韧草藤是宁光山特有的变异植物。
表面上是草藤，实则坚韧难断，一定程度上还防水防火。
就连功夫最深的老剑修都要费一番劲才能把它斩断。
清止站在河边上，就这么一趟趟地抓上来满满一网兜。
“辛苦了。”
休息间隙，听岚歪着小脑袋关切地问他：“渴不渴？累不累？”
清止：“……没有。不辛苦。”
他早就习惯了给自家懒惰的师尊跑腿。
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关心。
这种人们连自己吃饱穿暖都办不到的时代，谁还有多余的心里去关心别人呢。
清止提起长剑，语气带上了几分义不容辞的坚决：“还需要多少？”
“十五……？”听岚想了想，又自己否决，“算了不要，不要。你会太累。十袋就……”
清止更坚决了：“我明白了。十五袋。”
听岚惊奇地看着他，赞许道：“好，勤劳！”
清止飞快地趟进河里继续捞虾。
至于听岚自己嘛。
她带着阿橙和阿灯，去了宁光门里炼制辟谷丹的地方。
炼丹的锅炉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
就跟仙侠剧里长剑的那种很像。
锅炉本身也是某种仙家法宝，里面有着现代科学都无法解释的超猛大火。
听岚指挥着炼丹的弟子们取出一部分神奇火种，丢进旁边两个需要煽风点火的炉灶里。
最后在炉灶上架起大铁锅。
这“铁锅”也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也不知道当时用来干嘛。
放在那儿上万年都没损坏一点，擦擦就能用。
据说锻刀所的弟子本来打算用它炼剑，研究了半天没搞清楚它的材质，不敢轻易下手。
等工具都准备齐了，听岚又跑去工具库房，挑挑拣拣带回来一大堆材料。
花椒，桂皮，蒜头，辣椒……
这些味道强烈的东西，都是听岚吃辟谷丸的时候就吃出来的。
没想到真的。
那辟谷丹就差直接用上十三香了。
难怪那辟谷丹的味道吃着有点王O义。
除了香料和盐以外，剩下的例如酱油、白糖之类的调料就很难找了。
这地方又没有厨房……
听岚转了两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身后的人：“凡间有餐馆吗？”
就算是再多人吃不饱的时代，也总有些奢靡享受的人类在吧。
“餐馆？”阿灯一愣，“那是什么？”
阿橙仔细思考后回答：“是供人吃饭的地方么？我听说在平意城有，只是那儿距离宁墟山很远，来回需要数月的路程。加之路途中异兽出没，许多人都有去无回。”
也就是说去买还不如自己酿来得快吗……？
此时，门口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
“听岚……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