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嵇堰在禁卫军任职,满打满算还不足半年,只有四个多月。


    入住新宅的第一日,也是成婚日。


    对于这个朝中新贵,该打听的打听得差不多了。


    至于嵇堰的妻子,他们也是就只是在嵇府观礼之时见过,有喜扇遮脸,看得不真切。


    现在一瞧,暗暗抽了一口气。


    好个人间姝色,若是当初戚长史有心把女儿送进宫中选秀,只怕也能凭这样貌占据一席之地。


    后来仔细打听过,有小道消息称二人在郡王府有了首尾,戚长史一怒之下把人给关押了,也打了一顿。


    到底公主也都能养得面首,这婚前苟合虽让人诟病,但若是名正言顺的成了亲,便也就只在背后嘀咕一两句,算不得太苛刻。


    后来说是误会,二人是情投意合的,也就成了亲。


    大抵是打得严重,让嵇堰心里有了隔阂,即便成了亲后,这夫妻俩感情不和睦,似乎在分院而住。


    成婚都有快半年了,也没见过她在各种席面上露过面,嵇家母女倒是见过几次。


    只是这母女俩也不是落落大方的做派,难掩小家子气。


    洛阳贵眷面上倒是笑意盈盈,背过身却是说乡下小地方来,上不了台面。


    无数道目光落在戚滢雪和嵇老夫人母女的身上,两个人明显不自在了起来。


    没进洛阳前,他们只是捕头家眷,寻常往来的也就是市井或村中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多为随性而来。


    现在面对的都是官家贵眷,甚至是宗室女眷,俨然是与他们不同的,他们不会泼皮耍赖,却会轻声细语来挤兑你。她们嘴上不会说嫌弃的话,但那一双眼却是写满了嫌弃。


    一个人两个人如此,倒是无所谓,但几乎大半的人都是这样。


    在这些人面前,母女俩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每每筵席,哪哪都不自在,几乎是能不去则不去。


    相对于嵇老夫人母女,滢雪的父亲哪怕官职不高,可自小就是被人瞩目着长大的,众人的视线对她没有半分影响。


    国公府的叔辈都在招呼客人,郑三爷见着嵇堰与其家眷,也笑脸相迎了上去。


    “嵇大人,嵇老夫人。”


    嵇堰行以叉手礼:“郑三爷。”


    身旁的滢雪和嵇沅也福了福身,嵇老夫人只微微点头。


    母女二人虽不自在,但到洛阳这半年来也是学了不少高门规矩,倒也算从容。


    郑三爷看向嵇堰身旁的年轻妇人,笑问:“这位想必就是嵇娘子了吧?”


    滢雪颔首道:“见过郑三爷。”


    郑三爷笑了笑,道:“大礼还未开始,女眷都在后院,嵇老夫人,嵇小娘子,嵇娘子可先去吃几盏茶。”


    说着,喊来一个婆子,嘱咐好生招待。


    听到要去后院与女眷说话吃茶,嵇老夫人眉心微微一蹙,就是嵇沅也捏了捏衣角。


    心下虽不愿,但也是礼数。


    滢雪几人随着婆子离开时,瞧了眼郑三爷与嵇堰,二人交谈甚欢。


    嵇堰倒也没摆着冷淡的神色,脸上的神色温和。


    郑三爷是嫡出的,虽没有机会袭爵,但却也是正三品官,他对嵇堰的态度极好。


    在洛阳从四品的官也算不得多大的官,但架不住嵇堰这四品官员中年纪最年轻的,也是最受圣人器重的。


    与圣人结义兄弟,没有宗室的身份,可也不见得比宗室身份低。


    年轻有为,受圣人器重,还与圣人结义,这身位估计连郑国公都要敬一分。


    这样的势力能保住父亲,也能成为父亲仕途上的助力,只是自己一直困于过去,害怕嵇堰报复,从未想过还可以剑走偏锋,修成正果。


    滢雪收回了目光,与婆子一同去了后院。


    去了后院,连廊和庭院中都设了矮桌,很长,能坐下十人。


    每个女眷都精心打扮过,珠翠罗绮,鬓影衣香。


    婢女端着茶点果子和茶水穿梭在各席间。


    位上三三两两地坐了人,在席间谈笑。


    许是注意到了进来的人,纷纷停下谈笑,好奇地朝着来人望去。


    婆子把人领到了第三方榻。


    席上坐了半桌人,有两对母女,见了人都站了起来,面上都带着笑意唤了一声“嵇夫人。”


    嵇老夫人见过他们也相继唤了一声“余夫人,陈夫人。”


    其中一个妇人瞧向滢雪:“这位可是嵇娘子?”


    滢雪挂着浅浅的笑意:“妾身是嵇家儿媳。”朝着两个与嵇老夫人年纪相仿的妇人一福身:“不知二位夫人如何称呼?”


    郑国公府安排的位置,能在一桌,便说明各家实力相当。


    那妇人笑应:“我夫家姓陈,在鸿胪寺任职少卿。”


    另一个妇人应道:“我夫家姓余,我家郎主也在禁卫军当值中郎将,只不过与嵇大人不在同一军。”


    滢雪闻言,心下愣了愣。


    新余的中郎将,可不正是正角的父亲么!


    而这个妇人该不会是正角的母亲?


    心下惊讶了一瞬,面上确实不显,笑唤:“余夫人,陈夫人。”


    虽同品,但到底是长辈,唤做娘子到底有些不合适。


    余夫人也听出了规矩来,笑道:“别站着了,先坐下。”


    见戚氏与这些妇人落落大方的交谈,嵇老夫人默了默,也没说什么。


    落座后,余娘子亲昵地拉着一旁的嵇沅的手,笑道:“半月不见,嵇三姑娘可是越长越水灵了。”


    嵇沅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嵇老夫人似乎与余夫人的关系较好,眉眼上也带了笑意:“余五姑娘才是,跟个仙人儿一样。”


    余夫人身旁的余五姑娘扯了扯嘴角,笑得敷衍,也没喊人,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显然有些不敬重。


    晚辈对长辈摆起了脸色,余夫人没提,嵇夫人只能当做没发现,与两个夫人说说笑笑。


    滢雪挂着笑意吃茶,但实则却是在打量着余夫人对嵇沅和嵇老夫人的态度,显然是有意交好的,可又不是真心的。


    还有嵇老夫人,被一个晚辈下了脸色却没有不高兴。


    这两家难不成都有意结亲了?


    说真,嵇堰的身份在哪里,朝中大臣谁都想结交一二,但后宅女眷对嵇堰的亲眷却是不太看得起。


    小门户出身,在她们眼里担不得主母,便是嫡次子,她们也觉得嵇家女配不上。


    庶子的话,人家也瞧不上,所以嵇堰上任后,也没什么人动嵇沅的心思。


    而这余家却是打了头阵,可不就让嵇老夫人觉得余家是可结交的吗。


    或许一开始,余家是真的想结亲的,但后来那正角,也就是余家嫡子却瞧不上嵇沅。


    想到这里,滢雪心里发闷,得想个办法把两家要结亲的事给搅黄了才行。


    只是不知现在到什么地步了,只能先静观其变。


    坐了许久,实在无聊,她便起了身,与嵇夫人说:“母亲,我出去走一走。”


    在外人面前,嵇老夫人也做不得丢自家脸面的事,点头:“嗯”了一声,态度不算亲近。


    余夫人和陈夫人相视了一眼,随即抿唇笑了笑。


    婆媳关系不好。


    看破也不说破。


    滢雪带着萝茵出了外院。


    女眷也不拘于外院和内院,自然,外头也有女眷在说笑。


    滢雪出了外院后,扫了一眼,瞧见了被几个男子围住的嵇堰。


    嵇堰似有所感,转头朝廊下瞧了眼,与她相视了一眼,随后平静地移开目光。


    滢雪撇了撇嘴,没在意他,而是观赏起这喜气的院子。


    她当初成婚的时候,几乎算是抱着壮士出征的心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婚席。


    走着走着,到了人较为少了湖边,想着新娘也快入门了,她正欲回去,身后忽传来熟悉男子唤自己的声音:“芃芃。”


    芃芃是滢雪的小字。


    在洛阳,知道她小字的人不多。


    滢雪很快辨出了这声音的主人,背脊不禁一僵,但很快又平缓了过来,暗自呼了一口气,她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


    出现在她数步之外的男子,面容温润英俊,一身云峰色圆领长袍,带着几分儒雅的气质。


    滢雪福了福身:“见过郡王世子。”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曾经要与她谈婚论嫁的安州郡王府世子。


    身旁的萝茵脸色一变,有些担忧的观察着周围。


    虽然没几个人知道郡王世子与自家姑娘险些结亲,可也还是怕落人口舌。


    暗恼这世子怎就不知道避嫌。


    陆景廷望着她,神色不明:“你过得好吗?”


    自那事发生后,他们已经有十个月没见了。


    滢雪面色淡淡:“尚可。”


    随即又道:“妾身出来有些久了,便先回席了。”


    说着,转了身打算离开。


    “芃芃,我是担心你。”


    滢雪微微皱眉,心下有些烦,转回身,郑重道:“芃芃是妾身小字,唯亲近之人才能唤,还请陆世子能避嫌,请唤妾身一声嵇娘子。”


    当初郡王府发生的那些事,要是没有郡王府的人插手,怎可能会这么顺利!


    他郡王府倒是撇得干净,从未想过会置她与父亲于何地!


    她现在能与陆景廷平静说话,已经算是没过多迁怒了。


    但陆景廷如今又一副熟稔的凑上来,又要置她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