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滢雪看着桌面上简单的菜色,不知什么感想。


    先前在青芷院的时候,吃食与桌上的也差不多,当时她还以为是府中的人故意为难的她,现在看来,哪里是为难,分明是一视同仁。


    她走到桌旁,把炖汤端放了桌上,在嵇堰对面坐了下来。


    至于乳娘特意为她炖的补汤,她琢磨着既然是补身体的,应该男女不忌,都是可以喝的。


    放到桌面后,萝茵盛了两碗汤出来,大着胆子放了一碗在嵇堰面前。


    说实话,萝茵也怕这位不苟言笑的郎主,那日在茶楼的时候,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身形矫健的郎主变戏法似的从窗台跃进,还没看清楚那刀子就穿过了那人的脖子。


    萝茵先前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嘴上没少说郎主的不是,可自看到郎主干净利落的手刃了刺客后,便不敢再说了,如今在鹤院,更是不敢。


    嵇堰暼了眼乳白色的浓汤,暼了眼坐在对面的戚氏:“以后别往我这送了。”


    说着,还是端起来吃。


    汤水凉了些,可直接入口。


    只是吃了这碗汤,嵇堰眉心微蹙。


    偏甜,有红枣与桂圆的味道。


    放下碗,暼了眼汤盅,看到了漂浮的红枣枸杞。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里是特意给他炖的,分明是借着送汤的由头过来蹭食。


    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眉眼定定。


    滢雪正欲喝汤,却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暼了眼嵇堰放在桌上的空碗,有些疑惑。


    看她做什么,是汤不好喝,还是在想什么?


    她舀了汤喝了一小口。


    甜甜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抬眼就撞入了嵇堰那看破一切的目光中。


    嵇堰盯了她一瞬后,移开了目光。


    滢雪明白了过来,嵇堰大概猜到补汤不是专门给他炖的了。


    那又怎么样,她不承认就是了。


    复而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碗筷很快就添了上来,仆从也添了饭。


    滢雪望着面前的饭,温柔的脸上有丝丝的僵硬。


    大抵是嵇堰食量大,添饭的仆从已经习惯了,是以把饭压得实实的,还垒成了小山。


    这是滢雪素日里一日的饭量。


    嵇堰端起比碗筷,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吃。”字,随即夹菜开始吃了起来。


    嵇堰不是世家出身,也没有那些个世家郎君那么斯文雅致,该吃吃,没有因多了个人而有半点拘谨。


    戚氏迟迟未动筷,嵇堰也没有被影响。


    滢雪看了自己面前的小山,又看了眼嵇堰:“我吃不了这么多。”


    嵇堰暼了眼她,再瞧了眼她碗中的米饭,没说什么,长臂一伸,把碗拿了过来,用公筷直接拨了一半。


    看到嵇堰的动作,滢雪一愣。


    就是萝茵也是怔怔的,这好歹也是大官,怎这般俭节?


    滢雪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些天她也仔细打听过嵇堰的身世。


    父亲因病去世,家中欠下债款,当了捕头后才还清了。


    她开口:“再拨一半,我吃不完。”


    嵇堰又拨了一半,只剩下小半碗放回了她的面前,继而执筷继续用食,没有半句废话。


    滢雪看了小半碗饭,忽然间心下生出了他们似乎很亲近的感觉。


    敛了心神,执筷用食,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未免挟了一小块肉


    本以为这些吃食也和青芷院的粗茶淡饭一样,只能勉强入口,但吃进口中,又香又辣味瞬间刺激到了味蕾。


    自小吃食寡淡的滢雪顿时被拉得咳嗽了起来,萝茵连忙倒了一盏茶。


    灌了一杯茶水,可依旧被辣地直呼其。


    嵇堰看了眼她。


    戚氏被辣脸粉唇艳,甚至额头都沁出了一层细汗,额角些许绒发也贴在了肌肤上,让原本就明艳的样貌增添了几分妩媚。


    因为辣,红唇一合一张的翕动。


    嵇堰目光不经意一扫,忽觉有几分口干。收回了视线,也倒了一盏茶。


    喝了茶,嵇堰目不斜视的说:“我这的吃食你吃不惯,下回别过来了。”


    明晃晃的拒绝,候在外头的洛管事却心道: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他等着郎主再次食言。


    滢雪听了他的话,不说话,固执的又挟了一口肉入口。


    一块肉一盏茶。


    但吃着吃着,就还挺好吃的。


    看着戚氏越吃越香,嵇堰沉默了。


    似乎与他留她用食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滢雪胃口不大,几乎嵇堰用完膳,她也用完了。


    放下碗筷后,她看向正要起身的嵇堰,也站了起来,说:“乳娘想要回一趟安州。”


    嵇堰看了她一眼,直接说:“你的人回去,不用与我说。”


    “还是要与郎主说一声的。”


    嵇堰也没说什么,忽然想起了郑国公府的请柬,开了口:“两天后,郑国公府婚宴,若要与我赴宴,准备准备。”


    原以为还要旁敲侧击地提醒一番,没想嵇堰自己就提出来。


    “要备礼吗?”


    “不用,洛管事会备。”


    “除了妾身和郎主,还有谁一块去?”


    “母亲和小妹也回去。”回答了戚氏的话后,嵇堰才微微蹙眉。


    他与她交代这般清楚作甚?


    也没再看她,从旁走过。


    一缕清风从旁掠过,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是女儿香。


    脂粉香萦绕在鼻息间,滢雪眉心微颦。


    嵇堰去找女人了?


    嵇堰离去半晌,滢雪唇瓣紧抿,说不清楚心下是什么感觉。


    她对嵇堰并无感情,他与谁欢好,她都没什么感觉,但若是可以,她希望他与她没有子嗣前,没有旁人。


    但现在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较真这件事。


    *


    待滢雪从膳厅出来,看见洛管事,问:“备的礼是什么?”


    洛管事看着面前的大娘子,忽然觉得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派头,不自觉的就说了:“是玉如意。”


    滢雪:“是郎主安排的?”


    洛管事:“是奴安排的。”


    滢雪想了想:“那再添一礼,以我的名头送的。”


    礼多人不怪,洛管事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回了西厢,滢雪与萝茵道:“我记得陪嫁里有蜀锦,取一匹来添礼。”


    蜀锦锦纹精美,色彩艳丽,寸锦寸金。


    达官贵人都难得一锦。


    滢雪自出生起,母亲就一直给她备着各种稀罕物做嫁妆。


    母亲去世后,每一年的生辰,肖家的外祖母和舅舅都会寄来许多价值昂贵的生辰礼,这些都添到了她的嫁妆里。


    单单蜀锦她就有好几匹布。


    *


    嵇老夫人是第二日才知道郑国公府送来了请柬,同时也知道戚氏也一同前去。


    老夫人当场就不乐意了:“她为何要去?”


    洛管事说:“嵇家也是有正头娘子的,外头的人不清楚郎主和戚氏是怎么成亲的。先前数月不说了,若是郑国公府的婚宴上,嵇家主母还是不出席,恐怕会落人口舌。”


    今日早间,郎主出门前特意交代了他,让他到颐年院来说婚宴一事。还吩咐了他,找个戚氏也一同赴宴的正当由头,让老夫人不能拒绝的由头。


    洛管事听到吩咐的时候,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是那夹在婆婆和媳妇间的儿子,简直是左右为难。


    好在老夫人是个耳根子软的,但凡能说出个道理来,她也是能听得进去的。


    嵇老夫人仔细琢磨了洛管事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即便有道理,却还是黑着脸道:“也不是不让她,别惹事了才好。”


    洛管事在旁道:“听说宫中的教养司仪曾教导过戚氏,戚氏的礼容德行应该还是可以的。”


    嵇老夫人惊讶地看向洛管事:“当真?”


    洛管事点了头:“确实有这么回事,十二岁开始学,直到及笄。”


    既能为一府管事,自然要清楚府中所有人的底细。


    嵇老夫人眉头紧拧,不知不觉便想起了自家的小女儿。


    他们出身市井,哪里能学到什么礼制,便是与那些世家宗室女都不知怎么说话。


    洛管事倒是请了人,但嵇老夫人总觉得学得浑身不对劲,而小女儿也是越学越不爱说话了。


    可要让小女儿去求教戚氏,嵇老夫人也是不愿的。


    她不愿自家与戚家有过多的交集。


    嵇老夫人看向洛管事:“找一个从宫中出来的教养姑姑,不管多少银钱都成。”


    她不能让阿沅被戚氏个比了下去!


    洛管事……


    得,这出宫的教养姑姑又不是地里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找个好一些的更是难。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郎主到圣人面前请求,可郎主的性子是不可能的。


    只能是自个想办法了。


    琢磨间,忽然听到老夫人说:“等从郑国公府回来,安排两个女婢去鹤院。”


    洛管事闻言一惊,老夫人可不会无缘无故的安排女婢入鹤院,只怕是想在郎主的屋子里塞人吧!


    可这大娘子都还没正经与郎主一块,就先来两个女婢,不合规矩吧?


    洛管事面上不敢拒绝,只应:“奴这几日安排一下。”


    等晚上便告诉郎主!


    不然就真的愧对了大娘子的金豆子。


    “多找几个人,我来挑。”嵇老夫人想起儿子身上的脂粉味,心里总觉得不对头。


    她不希望儿子和戚氏好,更不希望儿子在外面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