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她苍白着面色,抬头去看他,勉力笑了笑,道:“便是将来永安王不在了,我一个既无家世也无权势之人能如何,又何必自轻性命,江大公子多虑了。”


    然而江曦的目光依旧灼灼的定在她的身上,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含糊过去。


    那双浅色的眸子里噙着淡淡的从容,仿佛已然看穿了她的顾左右而言他。


    片刻后,她终于败下阵来,半垂了目光,启唇道:“好,我答应你。无论日后永安王发生何事,我都绝不会做出诸如殉主一类之事。”


    早在很久之前,在她遇见了永安王赵慈,在她终于自苦难中得以喘息,她便知晓自己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并愿意为这份理想而付出一切。如果主公不在了……那以他为支撑建筑起的理想,便也会随之而消散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希望呢?


    在没有主公,没有未来的世界上,她再不能做官,要她过那种必须依附一个男人来生存的日子,她宁可与主公一同死在实现理想的路上。


    可是她不得不应下江曦,他准确的拿捏着她的软肋,她不敢用那些珍爱之人来做赌注。


    闻听到了她的承诺,江曦的目光终于渐渐复了几分温度,默默的打量她半晌,自白虎皮上起身,缓步行到她的面前。


    江曦坐于白虎皮之时,间阡平就看出来他身量极高,此刻他高大的身形站至间阡平的面前,便带了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势,加之其上位者天然的气度,竟隐隐有些压迫之感,令她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退意,眉间不易察觉的轻皱了下,却克制着并未向后退却。


    间阡平自认性情尚算沉稳,多年来在官场与秦琇为首的保守派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也算练就了些面上的功夫,虽然在天下第一士族江氏家主江曦的面前,她显得过于渺小,可在不明江曦所持目的之前,她并不希望自己表现出任何胆怯,进而让人发出“终究只是个女人”之类的感慨。


    然而尽管她自认并未将由于他的靠近而产生的紧绷之感表露出来,江曦却好似对她极为熟稔,不过片刻便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声音放轻了几分,道:“你且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方才那些都不会发生。”


    他复又望了她片刻,道:“明日便要启程回江夏,你今日且好好休息。”


    间阡平抬眼望他,目光中闪过了些许讶异。


    回江夏?


    江曦此行乃是为了平复晋阳之乱,如今乱事已平,不是该回盛京复命的吗?


    江曦并未多言,唤了卞秋进门,间阡平也只好随着卞秋行了出去。


    进了预先为她准备好的房间,间阡平四下瞧了,虽然只住一晚,可布置得依旧很是用心。


    卞秋简单讲了用品的位置,最后道:“我便守在女公子的院中,护卫女公子安全,请女公子放心居住。”


    间阡平自是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卞秋这样的高手就守在院中,她插翅也难飞,便省省力气,不必生些逃跑的心思。


    间阡平坐在柔软的榻上,望了望卞秋,道:“我出自寒族,这‘女公子’一称本不大适合,不若便直呼我的名字吧。”


    卞秋默了一瞬,心下知晓纵然眼前这位并没有架子,可大公子待之如此重视,直呼姓名只怕不妥,便道:“卞秋知晓,这便先退下了,请间娘子好生休息。”


    间娘子……这般称呼倒也好。


    奔波了一路,间阡平确是乏了,只是初到异乡,又兼不明江曦意图,心下总归不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竟是一夜时睡时醒,翻来覆去的未曾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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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前,一行人带着大军准备上路。


    鲁固站在队伍前伸着手指点了点,眼中带了些困惑,一回头,正见沈维和江晨行过来,便上前道:“这卞夏难得疏漏了,竟未给那永安来的小娘子准备马车。”


    两人抬头看去,果然,大军人马中的马车数量依旧与来时相同。


    江晨道:“我去寻卞夏知会一声。”


    沈维却抬手制止了他,目光中带了些深意,道:“卞夏并非粗心大意之人,何况大公子还命卞秋在那女子身边服侍,今日大军出行乃是要事,断不会疏漏至此。”


    江晨似是领会到了什么,目光一变,眼中带了些惊讶,却没出声。


    鲁固见两人都不说话,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诧异道:“大公子是要这女娘和将士们一同骑行不成?这、这恐怖不大妥当吧……”


    江晨无奈的瞥了一眼鲁固,道:“你都知道不妥,堂兄如何会不知。”


    “那……该不会是要让她和晨公子你还有恒之同乘一车吧……”鲁固的声音在江晨和沈维的目光中渐渐的收了,终是明白了过来,一脸震惊的“这”了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江曦的性子清冷,平日里喜好独处,无论是居室还是马车,都不喜他人侵扰,更别说是共乘了。


    如今这旅途漫长,江曦竟让这女子一直伴在身侧?


    良久,鲁固瞄了一眼江晨,道:“你还说大公子召她在身侧不图女色,如今竟都要同乘了,试问在大公子面前谁有过这等待遇,怕是没几日,便要改称夫人了。”


    江晨道:“堂兄此等风姿,向来不缺美人青睐,他若图美色,江南美人无数,早就享尽齐人之福,大可不必拖至今日。”


    两人正说着,沈维抬眼见了门庭处出来的人,用眼神示意了二人。


    两人收了声,齐齐的朝着门庭处望去。


    女子一身霜青色的素面衣裳,发饰也是极为简单,仅仅在头上插了一只银钗,肤色莹白,五官秀美,尤其一双眼眸明亮透澈,似内有星光。


    她亦见到了几人,投过来的目光沉静如秋水,虽身处囹圄,却不见一分局促怯懦,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的气度。


    自打江曦不惜威压永安要人,几人都明里暗里打探过这位间娘子的生平,乍见其人,自忍不住好奇的打量。


    只见她眉目秀丽,五官柔和,倒确是个美人,却也未觉如何特别,直到她坦然自若的回望了过来,才不由心中暗叹一句,能成为永安王的左膀右臂,倒确是与寻常女子有几分不同。


    间阡平望着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维的面上,渐渐停下了脚步。


    行在前面为她引路的卞秋便也回过头来。


    沈维几步上前,面上带着微笑,抬手一揖。


    间阡平回礼,道:“沈大人,又见面了。”说着,笑了笑,又道:“如今我已无官职在身,沈大人唤我间娘子便可。”


    沈维点头,道:“大军即将启程,此行路途遥远,间娘子若还有要置办的物件,现下还有些时间,在下可差人去办。”


    间阡平道:“卞秋心细如尘,一切尽是妥当,多谢沈大人。”


    这事说起来间阡平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解,她才到晋阳一日,便要动身赶路,匆忙间还不曾向卞秋提过要置办什么物件,对方却已然将一切准备了齐全,且样样都得她心意,仿佛熟识她的一切喜好般。


    沈维见边上的两人眼底里压不住的好奇,便微笑着向间阡平介绍了。


    几人对着做了揖,打过了招呼,间阡平便道:“对了,沈大人,江大公子平定了晋阳之乱,不是该回盛京回禀陛下吗?怎的又直接回江夏了?”


    此话一出,对面的江晨和鲁固便再度齐齐的望向了她。


    间阡平不解,望向了沈维。


    沈维笑了下,道:“此事大公子不曾与我等提起,间娘子若心存疑惑,稍后向大公子问询便是。”


    语毕,见卞秋行了过来,道:“间娘子,时辰不早了,上车吧。”


    间阡平与几人别过,便跟着卞秋行离了。


    鲁固瞧着她的身影行了远,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为了早些将她安置好,大公子才急急的回江夏,连进盛京面圣都省了,将来定要被张浦那老贼诟病一番,她还在这问为什么。”


    昨日得知江曦不再回京复命,改而径直回江夏,几人当时便都是反对的,然而江曦铁了心要这样做,鲁固和江晨皆是不解,只有沈维面色平静。待江曦离开了,二人向沈维一番追问,才听他说出了内心的猜测。


    盛京局势复杂,而江曦恨不得立刻将间阡平锁在一处安全处,牢牢的护在羽翼之下,自然是不愿带着她进京的。


    江曦虽然年纪尚轻,却老成持重,行事得当,如此这般不计得失后果,也只有在间娘子的事情上了。


    鲁固叹了一声,略带了些气恼,道:“这女子着实有些邪乎,军师大人,晨公子,你们觉不觉得,自打她出现,公子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先是出个神差点把自己给烧了,这又要和她同乘,还宁可给张浦话柄,也要立即把她安置好,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目光带了些紧张,道:“她该不会是会什么妖法吧……”


    江晨和沈维不由笑了,要说鲁固算是江曦的得力下属中年岁最长的了,却是生了个简单的心思,两人与其相处,倒时常觉得自己才是年长的一方。


    沈维道:“大公子既不告知我等,自有他的理由,你便莫要在此瞎猜了。让大公子听到了,少不得要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