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石盯了半天，也没盯出明确证据来，只是觉得这小孩儿身上气息不对劲儿。
过了一会儿，何御拿了个小熊玩偶送给小孩儿，小孩儿乖乖接了，抱在怀里。他动的时候，领口滑歪，露出脖子与肩膀交接的地方，皮肤上有一口青红色的长印子，像是绳子的勒痕。
陈石眼尖，瞧见他袖口下的手腕上也有，都快发紫了，还有红色的血点。
陈石一呆，紧接着开始暴怒：“他家里人虐待他吗？！”
人死后化鬼，都是有执念的，而且精神没了肉|体的束缚，情绪就更难自控，受刺激时很容易失控。
何御没回头，一边帮小孩儿整理衣服一边说道：“别乱撒火。小心伤到人。”
陈石即将失控的暴怒又憋回去了。
他是鬼，失控的阴煞气会伤到这孩子的。
何御整理好小孩儿的衣服，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在小孩儿的额角，有一条一指宽的陈年旧疤。
火气闷在心底，陈石憋屈地在店里团团转。
刚转了两圈儿，又有人推门进来。
来的是前几天好心提醒何御房子有问题的吴大姐。吴大姐热心肠又人脉广，何御之前装修开店的时候没少帮忙，给何御省了不少麻烦，生产玩偶的厂家也是吴大姐介绍联系的。
吴大姐一进来就先笑，恭喜何御开业。她前两天回老家了，今天才回来，没赶上何御开店第一天。何御这个店开起来的过程她都看着呢，那么一个有名的凶宅，竟是半点异常都没闹出来。
她开始觉得这个小何老板不一般！
其他人可能觉得凶宅的恶名可能是假的，但吴大姐可是与前几任租户都接触过的人，她眼见着一家家租户是怎么被吓到搬家的。
上次她跟小何老板聊凶宅里的怪事时，他就淡定得要命，肯定是懂行有本事的人！
吴大姐刚打完招呼，就瞧见了里面坐着的小孩儿，哎呀了一声。
“这不是楼上的小孩儿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她又解释道，“他叫周小谷，就是你楼上小关家的孩子，那个自闭症。我有小关家的钥匙，我给他送回去吧。”
何御点头：“他跑到店门口，我怕不安全，就先领店里坐着。”
陈石憋屈地凑过来问道：“我看这小孩儿身上有淤伤，他妈是不是……”
吴大姐一怔，叹了口气：“小关……应该不喜欢这个孩子。他们俩都是可怜人。你们别看小关现在是这个样子，她刚搬来的时候，又温柔又漂亮。但是小谷有这么个病，她一年年被拖累着，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早先楼上也不怎么吵，后来才越来越频繁。”吴大姐含含糊糊说道，“她不喜欢这孩子也正常。要是没这个孩子，她想再嫁多容易啊。现在只能一天天这么熬着。”
周小谷尖叫的越来越频繁，关绮烟可能虐待他。但假如没有周小谷，关绮烟应该能生活挺幸福的。
吴大姐准备把周小谷带回去。周小谷却抓住椅面边缘，不肯起来。
“怎么了这是？”吴大姐一愣，哄道，“姨姨带你回家好不好？”
周小谷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何御。
何御怔了一下，蹲下来摸了摸小谷的头，笑容温暖：“没事了。小布熊会保护你的家。我向你保证。”
见小谷还看着他，何御伸出小指，认真道：“来，我们拉钩。”
小谷慢慢抬起手，何御耐心地等着他。两人小指勾在一起，何御轻轻摇了摇：“拉钩许诺，绝对不变。”
小谷抱着小布熊乖乖走了。
到了晚上，关绮烟回来，路过店门口，还是那副阴沉佝偻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吴大姐口中温柔漂亮的样子，她行动僵硬眼神阴沉，反而更像个精神病人。
陈石一直盯着她。
何御拉上卷闸门：“别看了。”
陈石丧丧地“哦”了一声。
没有关绮烟的照顾，周小谷根本没法自己生存。
陈石围着老式电话团团转。
他一直在想着周小谷，害怕这小孩回去又被关绮烟虐待。可是他只是一个鬼，也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
老式电话快要被他转得眼晕，用电话线扯住他。
陈石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机械地重复道：“我想帮帮他……我想帮帮他……我想帮帮他……”他身上阴寒的气息越来越重，眼神也越来越浑浊。
这是他化鬼的执念。
能抗拒轮回使人死后化身为鬼的执念，都是偏执的。执念过了头，鬼就会失去神智，化作戾。戾的实力要比鬼强得多，但它们不可沟通，只知道遵循本能行事，四处破坏行凶。
小玩偶担心地跳进他怀里，却也没什么办法。
老式电话绕了两圈，突然拍了拍陈石，示意他看表。
陈石愣了愣，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往常这个时候早就闹完了，但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今天小谷没有挨打？陈石眼里的神采逐渐清明。
之后连续几天，楼上一直没有传出动静。陈石想起老板那天和小谷拉钩的约定，隐约有了猜测，心情变好许多，开始更积极地卖玩偶赚钱。
何御却心情却开始逐渐暴躁。马路上那个地缚灵不知为什么盯上他了，每次他路过的时候都会跟在他背后。可是附近就那一处斑马线，要是绕路，得多走好远一段路。
临近黄昏，何御端着一盘饺子一边吃晚饭一边盯马路，不开心道：“那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沟通？”
陈石也在看马路上那块印迹：“我感觉他快成为戾了。”
戾都是不可沟通的。这个地缚灵的神智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
何御吃完饺子，擦擦嘴：“关店吧。”
神智清醒有神智清醒的沟通法，神智不清也有神智不清的沟通法。他准备今晚找这个地缚灵好好唠唠。
陈石先拉上卷闸门，开始收拾店面。
才收拾一半，卷闸门外忽然传来“轰”的一声，紧接着，还没来得及锁上的卷闸门就被人抬了起来，一个年轻人狼狈地从底下滚进来。
项阳抬头瞧见装修温馨的店面，与陈石面面相觑。
这里不应该是一个没人的空宅子吗？！
……
半个小时前。
项阳是个才入门的萌新除灵师，艺不高人还胆大，听说附近有个地下商场天黑之后不对劲儿，就自己去查，结果碰上真家伙了。
地下商场不止是常年积聚的阴煞气，那里产生了怪。
鬼怪虽然统称，但实际上是指两种不同的东西，鬼是生灵死后执念深重，魂魄不肯投胎所化。怪则是阴煞气和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念结合诞生的东西。
地下商场里的东西就是各种杂气杂念汇聚到了一个假人模特身上，成了个怪。
白天地下商场人来人往，查不出问题，项阳就趁着晚上，独自进了商场。
出事的地方是一个边角的商铺，因为位置不好，一直没租出去，后来就成了半个仓库，里面堆积了许多店面搬走后遗留的柜台、假人模特什么的。
项阳无所畏惧地去了，然后狼狈不堪地逃了。
他喵的那玩意能控制商场里所有的假人模特！
小萌新还是有基础武力值的，但武力值再高，也架不住群殴啊！那些玩意还不知道疼，就剩半截儿了还能趴在地上往他身上爬。
项阳好不容易逃出地下商场，假人模特也跟着跑出来了。
好消息是这个怪有地域限制，只有本体的假人模特能离开地下商场；坏消息是只控制本体后，假人模特也变强了。
好在这地方比较偏，天黑了路上没有行人。项阳一边跑一边想该怎么逃生。
灵事局分局在市内，太远了，先不说他跑不跑得到，万一路上碰见普通人，容易把人家牵扯进来。
项阳想起附近有一个空房子，因为环境不好积聚阴煞，所以一直空着。他可以进去借助环境抵御一下。
然后，项阳就冲进了玩偶店。
项阳一愣，紧接着脸色大变，反手扣上卷闸门，急道：“你们快跑！有危险！”
他打算自己留下来与鬼怪周旋，先让这两个普通人逃跑。
后面的假人模特虽然肢体僵硬，速度却不慢，已经飞快地追过来。
何御：……
麻烦了。这小除灵师看起来打不过后面那个鬼怪，真让他和鬼怪在自己店里打起来，那他的装修就废了。
何御脚下的影子偷偷延伸出去，悄悄探到店外，蔓延到假人模特身下。假人模特还在桀桀阴笑，猝不及防被身下的阴影一兜，咻地一下被吞进去了。
小煤球四处探了探，没发现别的东西，又缩回何御的影子里，悄悄打了个饱嗝。
这等小怪物，用不着老大出手的啦！它就搞定了！
“什么危险？”何御假装迷茫，对项阳问道。
“没事儿，我这卷闸门才安的，很结实。”
项阳还在发急。再结实也不行啊！那可是鬼怪！
可是他也没法把两人强行送走，越着急越笨嘴拙舌：“有东西在追我！很危险！真的！”
“客人您喝多了吧？什么东西在追你？”陈石收到老板暗示，嬉笑着过去把门打开。
项阳急得要命，想去拦他。陈石轻轻一闪，绕过他抬起卷闸门。
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项阳一脸懵。
哎？假人模特呢？我那么大一个鬼怪呢？
何御悄悄松了口气。
“不可能啊……”项阳还在左看右看边找边叨咕。
之前那假人模型距离他十米左右，这才一会儿怎么就消失不见了？
小菜鸡虽然实力不太行，但很有责任心，又出去整条街巡了一圈儿。他担心那鬼怪到处乱跑，再伤到普通人。
项阳细细查了半晌，不但一点儿假人模特的影没瞧见，连阴煞气都没了。
陈石给他搬了个凳子，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项阳捧着热水茫然地坐了半天。难不成真是他产生了幻觉？他之前在地下商场中招，然后被幻觉掌控自己疯跑到这里的？
在人家关门的店里折腾了半天，项阳不太好意思，买了个小老虎玩偶。
陈石很高兴。没白忙乎，开张了嘿！
他瞧这小子是个面皮又薄心又软的，忽悠住了说不定能成为店铺常客！
擅长能力是油嘴滑舌的陈石张口开始套近乎：“你刚才是瞧见什么了啊？”
项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跟这两个普通人说鬼怪的事，他怕被人当成骗子，最后只含糊道道：“真有东西，你们最近小心点，我留个电话，你们万一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告诉我一声。我叫项阳。”
项阳，正是这本灵异文男主角的名字。
何御的脸，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