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站在江归川面前，脸色隐在黑暗中，江归川看不清他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吗？”江归川问。
陆城睫毛颤抖了一下，“萧泽一好像失踪了。”
“失踪？”
江归川总觉得这个词离她的生活还是太遥远了，“萧哥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联系不上啊？”
陆城说：“不是。”他拿出手机，给江归川看今天收到的萧泽一发来的乱码短信，“我去问过你姐姐，她也收到了萧泽一发的乱码短信，应该是遇到什么事情想联系我们但是失败了。”
江归川一时半会儿还没摸着头脑，陆城又打开另一条手机短信给她看，屏幕上只有三个字：木工厂。
陆城收回手机，“他刚刚给我发的消息。”
“可是我能帮到你什么忙呢。”这句话江归川没有说出来，她只是默默看着陆城，看着他眼神中的殷切。
终究心软还是战胜了她心里的各种担忧，她朝陆城摊开手，“借你手机用一下。”
陆城把手机放到江归川手心，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她给外公打电话，骗他说今晚自己在余生安那里过夜，然后又给余生安打电话说自己晚些去找她。
陆城听着江归川手忙脚乱的求余生安帮忙，他心想，有个姐姐还挺好的，连这些事情都有人可以帮忙兜底。
“不是安安，我不是跟谁谈恋爱去，哎呀我跟你发誓，不会去做不好的事情，我以后跟你讲好不好，求你了......”
余生安的连环质疑让江归川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终于在江归川发了各种毒誓以后余生安才勉强点了头。
挂了电话，江归川长叹一口气，她总感觉给余生安打电话是一件比帮陆城找萧泽一还要累的事情。
她幽怨地看向陆城。
“搞定了？”陆城问她。
江归川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嗯。”
陆城低头笑。
后头又有车灯隐隐照亮了黑暗，陆城回头看，路的那头开来了一辆慢悠悠的公交车。
“走吧，夜公交来了。”陆城对江归川说。
木工厂地下，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围到了梁国康和黄超周围。
有人走上前来把梁国康和黄超头上的麻布袋扯了下来。
惨白的灯光刺痛着梁国康的眼睛，他下意识虚眼，那人又伸手扯出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
“艹。”他没忍住骂了一声。他身后的黄超也紧跟着骂了几句脏话。
“你们是什么人？”梁国康面前的男人问他。
他的眼睛这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视觉，他并没有搭理男人，而是四处打量着这宽阔的地下空间。
片刻，梁国康舔舔后槽牙，他抬眼看向男人，剑眉上挑。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他说。
梁国康用手指悄悄碰了碰黄超的手，黄超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这话该我哥问你才对！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啊，快把我们放开！”黄超在椅子上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
梁国康趁着这个机会把黄超缝在袖口的刀片扯下来握在了手里。
男人冷笑一声，他拍拍梁国康的脸，“头一次见到被绑了还这么得瑟的人。”他伸手按住梁国康的肩膀，靠近他说：“看来你们还没搞清楚情况。”
梁国康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
男人晃晃头，“都嘴硬得很是吧，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服软。”
熟悉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蟒蛇般粗的铁链被人拉了过来，黄超暗骂一声，随即闭上了嘴。
“我们咋办啊。”黄超还是没忍住小声问梁国康。
梁国康侧头去看黄超，说了句：“该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意思？”
梁国康转头看向男人，“叫沈志林过来，他如果不在的话就叫胡老三给老子滚过来。”
黄超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时才弄明白这帮人的来头。
梁国康继续说：“十分钟内我要是见不到人，你们就等着看会有什么后果吧。”
他说着便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翘起了二郎腿。
男人惊慌地指着梁国康的腿说：“你的腿不是被绑住了吗？”
梁国康朝他一抬下巴，“你还有九分钟。”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梁国康摸着自己疼痛的手腕，男人更惊讶地看着已经掉在地上的绳子。
“八分钟。”
男人不敢再把梁国康的话不当回事，他跟离他最近的男人说了些什么，那人立刻就离开了这里。
黄超用力扭身去看梁国康，看见他手脚上的绳索都已经没有了，他自己还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你把我也松开呀，你怎么不管我的。”
梁国康瞥了眼男人，然后又这在这众目睽睽下肆无忌惮地把黄超身上的绳索用刀片全部割开了。
在离木工厂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夜班车的门吱呀关上后便开走了，留下陆城和江归川并肩站在连路灯都没有的荒草地里。
江归川瞧着四下都寂静得吓人，脚步便往陆城那边挪动了些许。
“陆城，这里都是草，没看见哪里像是有木工厂的样子啊。”
陆城看了眼脚下没到脚踝的枯草，若有所思的说：“警察已经把木工厂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我们去了应该也没什么用。”
江归川还想着萧泽一给陆城发的短信，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木工厂”三个字。
她问陆城：“可是萧哥的短信里不是说木工厂吗？”
陆城没有否定她的话，他还看着脚下，似有似无地摩擦着枯草地。
“或许他说的是木工厂的另一个空间。”
“那是哪里？”江归川问。
陆城看向她：“我也不知道，我们找找看吧。”
江归川望向这茫茫的黑暗，一时不知道陆城说的找是从哪里找起。
陆城像是洞察了她的想法那般：“跟着我就好，有点黑，你跟紧些。”
他迈开脚步往月亮的方向走，江归川一步一步踩在陆城的脚印上，庆幸今晚还有月光，还能为他们照亮前路。
不知走了多久，陆城伸手拦住了江归川。
“这前面好像没有路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探，果然，再往前走两步就是一道笔直的坎，前面的路比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差不多矮了快两层楼高。
看着前面再无路可走，江归川问陆城：“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不。”陆城说，“就是这里。”
江归川又四处看了看，这里除了枯草就还是枯草，怎么看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两人陷入了沉默，风吹草地的沙沙声让这荒地显得分外空旷。
突然，陆城一把抓住江归川把她往地上拉，江归川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陆城捂住了嘴。
她蹲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陆城，只见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归川看着陆城的眼睛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在这时，她听到这荒草地里传来了不属于她和陆城的脚步声。
陆城松开手，指向坎下的方向。
江归川有些近视，虽然看不太清黑暗里冒出来的几个人，但是她还是在一群人里辨认出了萧泽一。
有人朝他点头哈腰地说：“不好意思萧哥，我这些手下不懂事，只知道有人在木工厂里瞎转悠但不知道是您啊，谁能想到这几个眼瞎的把您当条子绑了。”
一帮人对着萧泽一又是道歉又是自己扇自己巴掌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散了。
江归川一直绷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小声地对陆城说：“看来萧哥没事儿。”
陆城点点头，江归川问他：“那些人是什么人啊，萧哥呢，萧哥又是做什么的？”
陆城站起身，他朝江归川伸出手。
江归川迟疑片刻，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陆城把江归川拉起来，看着脚下还在那里未走远的梁国康。
“那些人应该是胡老三的人。”
又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江归川这才后知后觉萧泽一与胡老三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萧哥他，跟胡老三他们，是一起做事的吗？”
陆城的目光沉下来，他看向江归川。
“他不叫萧泽一。”
“萧哥？不叫萧泽一？”
“嗯。”陆城说，“他的名字其实是梁国康。”
江归川显然没有理解陆城的意思。
“为什么萧泽一变成了梁国康？”
陆城走到坎边坐下，他看着江归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江归川便坐在了他身旁。
陆城说：“准确来说，是梁国康变成了萧泽一。”
“等一下。”江归川打断了他，“他不会是警察吧，就是卧底那种。”
陆城没有想到江归川这么轻易就猜到了，他说：“是。”
可是江归川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惊恐。
陆城忙问：“怎么了？”
江归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真的是卧底吗，我乱说的啊。”
“是真的。”陆城温柔地说，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虽然胡老三犯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他也只是给别人做牛马的。他上头有个叫沈志林的人才是头目，他的权势几近滔天，梁国康去卧底，是为了保证能够把他们斩草除根。”
“陆城。”江归川突然冷下声来。
陆城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她略带质问的说：“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月光似水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变得耀眼，江归川记忆里的某一环就这样突然苏醒。
她抬起手，挡住了陆城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他的眼睛。
那个混杂着血腥气息的雨夜，黑衣少年湿漉漉的眼睛轰然出现在了这一刻。
“是你......”
陆城坦荡地直视着她。
“是我。”他说。“那晚的小姑娘受的什么伤你应该很清楚。”
不知是出于惊吓还是什么原因，陆城看着江归川的眼睛里渐渐蕴起了泪花。
他又靠近了江归川一些。
“那就是胡老三他们在做的事情，把那些女孩儿变成那个样子，然后再卖掉。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你不反抗的话，迟早有一天也会被他们变成那个样子。”
江归川开始发抖，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江归川。”陆城轻轻擦拭掉她的眼泪，“如果有一天，那个雨夜里的事情又发生了，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
江归川在泪眼朦胧中看向陆城，她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陆城一开始要她帮忙的就不是找梁国康，而是这个。
她低下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哽咽着说了句“我答应你。”
陆城望向月亮。
他又骗了江归川一次，胡老三根本没有打她的主意。
是他陆城处心积虑要把她拉进这个漩涡里。
因为他最恨的陆州亏欠她，忌惮她，甚至，想杀了她。
陆州能受到的最痛苦的惩罚，一定是江归川亲手毁了他的引以为豪的一切，包括陆城。
陆城期待着这样一天，期待着由江归川创造的，陆州和他一起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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