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容谧被这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懵。
什么？策凌？
这就是她未来的联姻对象？
容谧缓过神来再看向他时，策凌已经收回了那侵略性的目光，速度快得好似刚刚的一瞬只是容谧的错觉。
容谧还未曾想明白为何策凌会知晓她的身份，就见他恭敬地弯了身子，锐利深邃的眼中逐渐浮出睥睨淡然的轻笑：“刚刚传话的小太监说十格格前来拜访娘娘了，所以臣猜测您就是陛下的十格格。”
好吧，倒也能解释得通。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容谧天生对策凌有着厌恶情绪，她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个策凌生得太不顺眼——相貌吧，有点太过凌厉了；声音也一般，太低沉，有辨识度但是未免太过冷森；至于人品......
古代的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容谧才不相信真实的策凌会对六公主钟情一生——当然，就算心里想着其他地方也做不到始终如一，总之就是没有一点男德。
虽然容谧知道她不应该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时代的男女，但是她毕竟在现代生活了二十二年诶！要是她真的能随随便便就接受了清代的一些观念，那她才觉得自己是被封建思想洗脑得无可救药了。
容谧装作没听懂策凌的蒙古语，等翻译的宫女说完，才高傲地抬起下巴，轻轻“嗯”了一生。
谁让她现在是康熙的十格格呢，虽然她对宫仆都一向平等友善，但她实在做不到对策凌这人没有一点偏见。
啧，渣男！
策凌似乎也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起身，换了恭格喇布坦行礼，容谧也只点了点头。
小博尔济吉特氏赐了他们座。
听了三人的对话，容谧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年恰好是策凌和恭格喇布坦从漠北到京城投奔康熙的时候。
康熙安顿了他们祖孙三人，策凌和恭格喇布坦自然要到皇宫来谢恩，而现在畅春园里能和他们博尔济吉特氏扯上关系的，也只有太后和这咸福宫妃了。
所以他们两人前来拜见小博尔济吉特氏倒也说得过去。
听策凌解释，他们已经来到京城已经约莫有一个月左右。前些日子因为康熙特批了两人“教养内庭”，他们便一直在适应和学习紫禁城里的各项礼仪规矩，因着事情太多未曾得空来到畅春园处。如今两人终于处理完所有事务，这才赶忙前来拜见。
容谧对此毫不意外。毕竟按照历史来看，康熙是准备在策凌和恭格喇布坦之间进行一场豪赌。
他看中了两人的曾祖图蒙肯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嫡系血脉，想要借此机会培养他在漠北的代言人。
不过说实话，康熙这一赌还真赌对了。
抛开策凌的人品不谈，就说那赫赫军功，也确实足够他名垂青史。
容谧想了这一大圈，并没有仔细去听策凌与小博尔济吉特氏的聊天。
她偏过头，却发现恭格喇布坦也在看她。
看什么看！
容谧睁大了眼睛瞪回去，看得正对面的恭格喇布坦如坐针毡。
哼！
容谧舒服了，眯着眼睛享受她新妈宫里的点心。
虽然都是蒙古口味，但确实好吃得很！
“容谧。”小博尔济吉特氏突然开口，打断了容谧干饭都动作，“恭格喇布坦问你能不能对他行一次摸顶赐福的仪式。”
容谧又愣了。
什么？摸顶赐福？
容谧当即看向了话题之中的恭格喇布坦。恭格喇布坦感受到容谧锐利的目光，“啊”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十格格，臣......臣只是......”
只是他“只是”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
“臣与臣弟远从蒙古而来，听闻十格格是受过菩萨点化之人，实在崇敬，便想着若是能得格格赐福，借斋受戒也是值得的。”策凌干脆接过话茬，解释道。
容谧在宫里这么些年，大概也了解了一些藏传佛教的仪式。摸顶赐福是最为常见的，不过除了高僧活佛的摸顶赐福，一般只局限于亲朋好友之间。毕竟在教众眼中，头是不可以随便乱摸的！
容谧不太能理解策凌的话，她有些迷茫地望向小博尔济吉特氏时，策凌已经摘掉帽子跪在了她面前。
“你若是不想做也没事。”小博尔济吉特氏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
容谧说：“好。”
她转过头，却发现跪着的策凌已经快要跟坐在加高凳子上的她一样高了。
真奇怪，明明策凌也没大她太多岁。
容谧细看去，策凌的头发部分竖于脑后，乌黑的发配上一身玄色的衣，看起来确实冷峻异常。
他跪着时刚好能与容谧平视，一双眼睛深邃幽暗，瞳仁漆黑如墨，脖子上戴着的深红色珠串反而成了他身上唯一的暖色。
他只看了容谧一眼就低下头去，似乎卑微又虔诚地在等待着容谧的赐福。
算了算了......
容谧快速伸出手在策凌的额顶轻抚了一下，硬邦邦道：“愿佛祖保佑。”
策凌只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过，却又很快消失了踪迹。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哑着嗓子道：“臣策凌，谢过十格格。”
容谧心道：不用谢，你将来要是能拒个婚那对我才是真的道谢。
她收回手搭在腿上，策凌戴好帽子起身，又再次恭恭敬敬向她行了叩拜礼。
转身时，他又看向了她。
容谧被他的目光弄得莫名其妙，但策凌已经回过神拍了拍恭格喇布坦的肩膀，让他也去。
恭格喇布坦红着脸夸了容谧许多好话，这才学着他兄长脱下帽子，跪在容谧面前求她赐福。
相比较攻击性较强的策凌，容谧还是更喜欢懵懂天真些的恭格喇布坦。她在恭格喇布坦的额顶停留的时间也更长，语气格外温柔：“佛祖会保佑你。”
恭格喇布坦似乎没想到容谧这么好说话。他在容谧收回手的同时立刻连着拜了三拜：“佛祖和菩萨都会保佑十格格您的，谢谢十格格的赐福，谢谢十格格的赐福！”
容谧轻笑出声：“好啦，起来吧。”
恭格喇布坦这才起身，又恭恭敬敬地向着小博尔济吉特氏的方向行了礼。
容谧发现小博尔济吉特氏似乎很喜欢策凌这兄弟俩，只不过......
策凌在恭格喇布坦向着她多次叩拜之后面色变得极其冷淡，身姿神韵里更是冷冷肃杀之感。
不知道地还以为他在玩变脸呢！容谧在心里冷哼一声，切！
赐福的事情做完，策凌兄弟二人也就此告辞。
小博尔济吉特氏派人送客，还赏给了他们一些宫里的伴手礼。
两人离开，宫殿里也安静下来。
容谧劳累了一下午，习惯性就打了个哈欠。
“累了就回去歇着吧。”小博尔济吉特氏说，“回宫之前你想来便来，若是你额娘病了就不必过来，不过你还是要趁早些习惯我这脾气，不然到时候你哭我也不会理你。”
好吧，好吧。
容谧也看出来了，小博尔济吉特氏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要是她真的一边哭一边喊她母妃，估计她那时候定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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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额娘不愿出宫，容谧被她指派的嬷嬷宫女一并送回通贵人处。
一路越过红桥，疏月举着伞为容谧遮挡八月初炽热的光线。临近后湖边上，容谧突然听到了两声犬吠。
因着当初失明，容谧的耳朵一直很好。那犬吠的声音不大，音调上也有点娇气，想来并不是什么大型恶犬。
容谧在宫里少见宠物，如今听到声音，自然往声源处寻觅。
“疏月，我要去看看。”容谧发了话，疏月和陪侍嬷嬷自然跟随。
穿过河畔的密林，倚着低矮的灌木，随着声音放大，容谧也意识到她这是离那小狗更近了些。
“心肝儿......我的心肝儿......”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容谧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在......喊小狗？
直到看清了那正在撸狗的少年，容谧才确定，那一声又一声的“心肝儿”“好可爱”“小乖乖”是来自她面前这人的话。
其实沉迷撸狗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容谧越听这声音，越觉得像是她记忆里那个寡言少语的四哥胤禛。
对，就是那个很有个人特色的一代奇男子雍正！
只不过容谧印象里的胤禛，话少、无趣、没喜恶。容谧只在宫廷宴会上听到过几次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还加强了她心里一直以来有关雍正的刻板印象——面瘫老哥捏！
容谧思绪纷杂，往前时没注意脚下，突然踩到了一枚枯叶。
细碎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少年的注意。他远望过来，见到有人影绰绰，几乎是瞬间就隐了神色，冷下声来：“是谁在那？”
容谧乖乖走出去：“是我。”
一旁的疏月这才看见，原来那撸狗的少年却是四阿哥胤禛！她低声在容谧耳边提醒，弄得胤禛好不尴尬。
“小十妹妹怎么突然来此处赏景？”胤禛见已经被认出来，干脆转移话题。
“听到有小狗的叫声，想来看看。”容谧被胤禛转瞬即变的神色弄得有些发怔。他几乎是火速恢复了印象里的面瘫状态，连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干巴巴的，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哦。那你好好看，我只是碰巧路过。”胤禛低头看了眼嗷嗷叫的小狗，心道失策。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特意绕道豢养，没想到还是被听力极好的容谧发现了。
看来得再换个地方......
胤禛握拳，已经开始思考园中哪里合适。
容谧自然不知道胤禛的这番心思。现在十五岁的四阿哥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呢！她只觉得为了装熟而面无表情的四阿哥实在有趣——这个位置如此偏僻，连前行往返的小路都没有，他怎么就能这么巧路过呢？
并且......若是他真是“碰巧路过”，怎么见到她之后还立在原地，并且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呢？
不过容谧也并没有拆穿四阿哥的小心思，她蹲下身，试着摸了摸那通体浑白的小京巴狗，发现它亲人的很。
还说不是老四自个儿偷摸藏着喂养的......容谧心里好笑。她两只手轻轻将小京巴抱起，自说自话：“小京巴你好可爱呀，要不要和我回家，你要是叫一声，我就当你答应啦？”
胤禛顿时如临大敌，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小十妹妹，这不好吧。”
“左右它也没人喂养，可却是一条鲜活生命。”容谧又补了几句听来的慈悲话术，“我把它抱回去，若是它饿了病了也算是有人照顾了，总归比它在这园子里流浪来得好。”
胤禛深吸一口气：“万一它有主人呢，你这样将它抱回去，它主人找不到，也是会伤心的。”
容谧指了指灌木丛一旁的小狗窝：“喏，这个应该是它的窝吧！它都只能在这里住着，好可怜。”
容谧说完，转而问它：“你有主人吗？有的话就叫一声，我就帮你找主人呀！”
小京巴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容谧，没吭声。
容谧笑：“四哥你看，它说它没有主人呢！”
胤禛僵住，语气都有点不自然：“它又听不懂你说什么。”
“好吧，那我再试试。”容谧故意逗狗，也是故意在逗他，“小京巴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要就叫一声好不好？”
“汪！”小京巴这次却叫了。
它不仅叫了，似乎还极为亲近容谧一般，连脑袋都急切切地往容谧怀里钻。
“四哥你看！”容谧被它逗得咯咯直笑，“它还是听得懂的嘛！”
胤禛：“......”
胤禛欲哭无泪，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养大的小狗啊！
怎么如此吃里扒外！
咔嚓一声，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