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容谧当即就懵了。
她知道她额娘身子骨不好，却没想到竟然已经这么不好。
通贵人早些年也是很受宠的，在容谧之前还为康熙生下了两个小阿哥，可惜他们福薄，都没能活到序齿的时候。
后来有了容谧，通贵人更是一直自责，觉得是她娘胎里带出来病弱，才让她的三个孩子两个早夭，一个目盲。
但虽然通贵人总是大部分时间都病着，却对容谧极好。
容谧在现代社会时母亲早逝，她几乎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母爱。没想到穿越之后有了个事事都把她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亲妈——通贵人吃饭怕烫着她，睡觉怕冷着她；甚至因为通贵人觉得她屋里药味重，总是先通风了才让容谧进来坐，除此之外还不忘从她好不容易攒的私房钱里拿出许多给容谧买蜜饯吃。
因此容谧虽然看不见，却一直和通贵人极其亲近。
如今通贵人突然昏厥，容谧怎么能不担心？
康熙还没来得及发话，容谧就立刻扯了扯他的袖子：“皇阿玛，我想回去看看额娘......”
“你现在还病着，理应多歇歇。”康熙倒不是不愿容谧挪宫，只不过她刚呛了水又受了伤，康熙实在是不忍她再出去受热吹风，万一病情加重......那他真的会自责一辈子。
容谧摇了摇头：“皇阿玛，我没事的。”
她虽然是对康熙说话，目光却转向了章佳氏：“我只是太担心额娘了，想多陪陪她......”
章佳氏接收到容谧垂下来的目光，一时代入感强烈，若是她病了，怎么会不希望小十三和小十五陪在她身边？
因此章佳氏也放缓了语调，拍了拍康熙的手：“陛下，小十格格有这孝心是好事，嫔妾也觉得应当送她回去，免得牵肠挂肚的，她一个人在这也孤单的很，还白白担忧。更何况容妧这边还有嫔妾，皇上若是实在不放心，就陪小十格格同去吧。”
康熙叹了声，孝道大过天，他也确实不好没了容谧的孝顺之心。
于是他吩咐了梁九功安排步辇，算作妥协：“好，朕同你一起去瞧瞧通贵人，这天气太热，朕多少还是不放心你。你的眼睛也刚好，肯定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
话毕，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那传话的小太监：“通贵人那边请太医了没？”
“回陛下，安嫔娘娘已经派人去请了，只不过不知道请来的是哪位太医。”小太监道，“通小主儿一直是李太医在照料，但李太医今日并不当值，想来是请了其他太医。”
“宋禇今日在太医院，去让他给通贵人瞧瞧。”康熙沉声，“再去李循那把通贵人的脉案都拿给他，李循治了这么久都不见好，让宋褚看看是什么缘故。”
宋褚是太医院现在的妇科首席，也是太医院除却院判下医术最好的几位太医之一。
容谧听着康熙的话，心道也好。让宋太医给额娘看看，万一真有什么是李太医瞧不出来的，现在大抵还来得及。
很快，梁九功就安排好了御驾，康熙带着容谧回到了回芳墅。
容谧被康熙抱着下了辇，入屋就瞧见了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着的女人。
那就是她的额娘。
容谧在失明前，其实对通贵人有点印象，但随着在黑暗里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印在脑海里的一点点的画面却很快消弭。再看到她时，容谧只觉得好多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纳喇氏确实长了一张极其惊艳的脸，这种惊艳是容谧无法用一个两次词语来概括形容的。哪怕此时的她病弱不堪，眉目间也裹着浓郁的愁思，容谧却还是觉得她漂亮的不可方物，用任何话语形容她都苍白无力。哪怕和刚刚所见的章佳氏站在一起，容谧都并不觉得她的额娘会被比下去。
这样的美人，也难怪曾经有过极为得宠的时候。
一想到她母亲的位份，容谧就不由得在心里埋怨康熙几句。
康师傅这人，虽然对后妃和儿子闺女都挺不错，但是给位份是真的抠门——宫里一群空有位份没有册封的娘娘，也难怪她经常能听到后世的吐槽。
都是他该的！
容谧正想着，突然又一道声音响起，刻意的柔媚声音让她立刻条件反射，没来由地心底发毛——是安嫔。
“嫔妾参见陛下。”安嫔的声音并不如寻常她对容谧说话时那般敷衍，“都是嫔妾的错，最近小十总觉得屋里太热闷得慌，嫔妾想着也没什么就让她贴身宫女陪她去了。前几次都还好，她都顺顺利利地回来了，没想到这次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安嫔说着说着，眼泪蓦地汹涌澎湃：“幸好小十福泽深厚遇到了陛下，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嫔妾也是活都活不下去了！”
容谧难得被康熙这么抱着，也是第一次亲眼瞧见安嫔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样子。
早知道今天，那你之前干什么去了？现在她差点出了事，才知道表现出一副慈母心怀......要是她安安全全地回来了，还不是会像曾经那样......
容谧最讨厌她这副先暗戳戳甩锅再偏要揽功的模样，她不大痛快地趴在康熙肩上，闷沉沉道：“皇阿玛，我想去看看额娘。”
“哎，额娘好着，谧儿你放心。”安嫔似乎还觉得容谧是那个好拿捏的小瞎子，干脆直接接过话茬，好像容谧所言之人是她。
容谧干脆沉默下来，不大愿意回安嫔的话。
康熙本就因为安嫔的所作所为不满，听了她的话更是气没有一处使。他也没应安嫔，反而绕过她上前了几步，到通贵人的病床边。
“宋褚。”康熙说，“通贵人怎么样了？”
“回陛下，通小主儿这次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宋太医道，“只是臣看了通小主之前的脉案，发现通小主儿气郁凝心多年，而李太医开的药方又有些治标不治本，所以才导致她一直多病体弱。臣已经开了另一种药方命人去煎了，等通小主儿醒来即可使用。”
康熙点了点头：“好，朕知道了。”
他将容谧放下来，容谧只哝了声“额娘......”就连忙跑到通贵人面前，跪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康熙见这一幅母慈女孝图，不由得想起他那早逝的生母。
虽然他和那宁寿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太后关系也确实很好，但养母终究比不上亲额娘亲。更何况他怎么能不清楚他额娘的病可能与已逝的太皇太后有关，但表面上他还是得侍母至孝，让博尔济吉特氏颐养天年。
可他的小十格格，原本是不用受这等罪的......
“陛下......谧儿这是可以看见了？”安嫔看到容谧的动作，终于缓过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可让太医瞧过了吗，嫔妾这就去请最精通小儿科的......”
康熙从来没觉得安嫔的话这么多过，好似有些没完没了。他忍无可忍，当即转头打断了她的话头：“容谧是朕带回来的，朕自然是让太医看过了。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这段时间容谧就住通贵人这儿，之后的事等通贵人醒来再说。”
安嫔似乎没想到康熙会这么吩咐，她的身子颤了颤，却仍不死心：“陛下，是嫔妾哪里做的不够好吗？通妹妹身子一直不大好，小十也一直都是嫔妾在照顾，若是她离了嫔妾只依靠贴身宫女和乳娘，想必很多事情她们都伺候不好......若是嫔妾有哪里让小十不开心了，想必是嫔妾关心则乱，毕竟小十也是嫔妾的孩子......”
“就这么决定了。你若是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你大可以想想你自己又做了什么！”康熙的话掷地有声，直接将安嫔的话堵了回去。
他的决定一拍板，自然是不会再更改，“小十乖巧孝顺，有些事情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若是你仍不知悔改，之后朕也就不会再心软什么！”
安嫔似乎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陛下今日竟是如此强硬。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花盆底的鞋子不稳，差点趔趄摔倒。
安嫔的贴身宫女如意借此扶了下她，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她还立刻对着安嫔耳语了几句。安嫔注意到康熙的情绪，又惊又怕。
陛下既然这样说，想必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安嫔心乱如麻，也意识到确实不应该再在此处久呆。
她连忙告退，被如意搀扶着离开了通贵人处，很快没了身影。
容谧靠在额娘身侧，脸颊贴上她冰凉的掌心，却并没有彻底扬眉吐气的感觉。
只要在安嫔手底下一天，她和额娘的日子就仍不好过一天。碍于额娘的身份，她确实得早日找到大腿先抱了，远远地离开安嫔再说。
容谧正想着，却突然感受到纳喇氏的手指蜷了蜷。
她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抬起头，却见昏迷许久的通贵人缓缓地睁开了眼。
“谧儿......”她听见了熟悉的，属于她额娘的声音。
“额娘，我在呢。”容谧当即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