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玄煜睨她一眼,并不言语,自顾自地褪去外袍。白鱼鱼从床上起来,打算将被窝让给玄煜,她去小榻睡,今日她可累的不轻,没力气陪他演戏。


    她走过玄煜身边时,忽觉腰上一紧,是玄煜揽住了她,下一瞬,天旋地转,她倒在床上,下意识张嘴,发出一声惊呼,玄煜沉重的胳膊横在她胸口,截住了她的声音,她拧着秀气的眉头,张着红润的小嘴,呼吸困难,更别说出声了。


    玄煜趴在她身畔,脸埋向床榻,许久没有动静。


    白鱼鱼忐忑地等了一阵,以为他已经醉死过去,低声骂了他两句,正要挪开他的胳膊,他忽然动了一下,侧过头,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白鱼鱼方才拉扯间裸露在外的白腻肩头上。


    白鱼鱼觉得浑身仿佛通了电一般,有种奇异的麻痒感觉,禁不住瑟缩了一下,歪着头想躲开玄煜,可是被条结实沉重的胳膊压住,她根本躲不了,出于防备而收紧的脖颈连带着凸显出锁骨精致的形状。


    玄煜掀开眼皮,一贯冷凝的凤眸,此刻冰雪消融现出春意,而后越来越热,仿佛装着整个盛夏,连同炽热暴烈的太阳也在他眼里。只是被他定定看着,白鱼鱼便觉浑身火烧一般,连白腻肌肤上浮着的一层小金绒毛也被他的灼热的目光燎烧而尽。


    白鱼鱼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额头沁出一层密汗。


    玄煜缓缓俯下头,轻轻吻在她肩上。


    白鱼鱼闭上眼,紧张地说:“你、你说过,三年之后放我走的!”


    玄煜顿住,浓密的睫毛遮掩着低垂的深邃眼眸,眸中情绪复杂。


    知道他不会强来,白鱼鱼渐渐放下心,呼吸也跟着慢慢平缓。


    许久的沉默后,玄煜抬起眼眸,温热的大掌移到白鱼鱼白嫩丰腴的脸颊上轻柔地摩挲着,温柔的目光凝视着白鱼鱼,像看着一个令他爱不释手的宝贝。


    白鱼鱼浑身僵着,不敢轻举妄动。


    今夜的玄煜太不寻常!


    半晌过去,玄煜似乎终于看够了,挺身往上挪了挪,将白鱼鱼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低声说:“朕今日……难得欢喜。”


    白鱼鱼攥着小拳头,抵着他的胸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大典之上,她只觉忙累,匆匆瞥了玄煜几眼,冕旒之下,他脸上平静无波并无喜色,她那时便想,他定然与她一样,只当今日在人前的一切是一场戏。


    他此刻却说自己欢喜。


    他是真的欢喜么?


    白鱼鱼带着点怀疑,缓缓抬起头,对上玄煜的眼眸。


    他深邃的凤眸里含着一抹笑意,脸上的表情出奇的柔和,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嘴角竟还上扬出一抹微笑。白鱼鱼的心漏了一拍,而后热烈鲜活地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像是太阳初生前的万丈霞光,像暴雨将至时的猎猎疾风,有令人新潮激荡的绚烂,也有令人胆怯想逃的冲击。


    太阳的光与热,暴雨的狂与湿,在交缠的视线里,相贴的肌肤间……


    白鱼鱼情不自禁地揪住玄煜的衣襟,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玄煜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她的手,像是逼迫又像是哄着她松手——


    松开,接受他如旭日的绚烂,如暴雨的粗野。


    白鱼鱼满心忐忑,缓缓松开手,手掌贴在玄煜胸口,纤细的指尖碰着领口裸露的肌肤,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但她指尖的一点汗水已沾在玄煜胸口,正是心脏蓬勃跳动的地方。


    一瞬的湿热,是贴近;一瞬的冰凉,是逃避。


    玄煜微微皱眉,眼中激烈的情绪渐渐平息,搂在软腰上的手收紧,他再次将白鱼鱼抱进怀中,紧紧地抱住,低哑的声音带着隐忍与无奈,“朕答应你的,不会食言,三年后……朕放你走。”


    白鱼鱼闭眼听着,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


    玄煜信守承诺,她该觉得轻松的,意外的是,她竟有些失望的情绪。


    听着头顶上渐渐平稳的呼吸,白鱼鱼才缓缓睁开眼,盯着玄煜微微起伏的胸膛想了许多许多——


    他是为了巩固权力,不惜雷霆手段的人;他是尽管心里欢喜,也不会轻易显露的人,他给不了她单纯热烈的喜欢,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像那些阻碍到他或是对他无用的人一样,被他所弃。


    这般想着,白鱼鱼渐渐红了眼眶。


    灼热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滚进玄煜微微敞开的衣襟里……


    玄煜微微皱眉,并未睁眼。


    帝后大婚,起居官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竖得尖尖的,蹲在紫宸殿听了一夜墙角,寝殿里安安静静,无事发生。起居官疲惫的眼睛红红的,盯着手里空白的册子,手里握着笔时起时落却没写出一个字。


    大婚之日,帝后同床共寝却未行事,这事写定在册,有损帝、后名声呀!


    冯公公何尝不急,东走西转,看一眼天上的启明星,盼着破晓前最后一刻,寝殿里能传来些喜人的声响。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穿过寝殿的长门传出来。冯公公一惊,恭敬迎上前。


    长门缓缓拉开,只着里衣的玄煜脚步悄悄地走出来。


    冯公公刚要张嘴,被玄煜瞪一眼,连忙闭嘴噤声。


    玄煜往勤政殿旁的小净房走,路过缩在墙根处的起居官,停下脚步,斜眸撇过去,起居官吓得直哆嗦,手里的笔和册子跟着哆嗦。玄煜微眯凤眸,递给冯公公一个眼神。


    冯公公立马会意,一把抢过起居注。


    起居官惊得瞪大双眼,张着嘴瑟缩着,像只被毒哑了的鹌鹑。


    冯公公严肃地瞪他一眼,连同他紧握在手里的笔一并夺走,而后笑着,将两者奉到玄煜眼前。


    玄煜轻瞥一眼,转身而去。


    冯公公将起居注与笔还回去,揪住那起居官,曲曲警告几句。


    起居官连连点头,拿着册子便写——


    帝后大婚,一夜数回。


    帝,甚猛,后,不起。


    冯公公拽过册子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匆匆朝玄煜追去。


    *


    大婚七日后,白鱼鱼搬到紫宸殿的偏殿,过上了无所事事的生活。


    玄煜的嫡母太后、养母德太妃都已殁了,原本极为复杂的婆媳关系,如今也不必白鱼鱼忧虑。传闻中还有位高寿的太皇太后,此时正远在别宫颐养天年,说是已有五年不曾回来过,也曾下懿旨不许旁人前去打搅,对此,白鱼鱼倒是觉得庆幸


    玄煜照旧早起晚睡做卷王。


    白鱼鱼她常领着黑狗往西内苑去看猪,与猪碰面的次数比见玄煜多。


    玄煜偶尔空闲,问起冯公公:“皇后在何处?”


    冯公公皆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看猪去了。”


    玄煜则冷哼一声,常念叨,有一日要把猪给杀了,但到底是没真的杀猪,啰啰仍旧享受着圣猪的待遇,过着一众猪猪可望而不可即的富贵猪生。


    这日,白鱼鱼领着小黑狗,在橙红的夕阳下,愉快地回到紫宸殿。冯公公早已张望等候着,见着她回来,便笑着将她引进勤政殿。


    白鱼鱼也不客气,进了勤政殿,大喇喇地坐上小榻,笼在宽大裙摆中的两只小脚随意地摇晃着,没有半点皇后该有的样子。


    玄煜搁下手里的奏折,抬眸看去,微微皱眉,带着一丝无奈,微微地摇头,“今岁风调雨顺,朕打算去泰山封禅。”


    白鱼鱼摇晃着的小脚慢慢停下来,“封禅?”


    玄煜缓缓起身,走过来。


    白鱼鱼仰着头望他,“去泰山?”


    玄煜挨着她坐下,从头到脚地打量,笑问:“朕是不是该给你在紫宸殿安个猪舍,省得你成日往西内苑跑,累着了。”


    白鱼鱼:“倒也不必……诶,我问去泰山封禅的事呢!”


    玄煜挑起眉,看着她,脸上写着“有什么问题么?”。


    白鱼鱼:“我不去!泰山那么远,路上好累。”


    玄煜:“皇后得去。”


    白鱼鱼不服气,“为什么?”


    玄煜理所当然地说:“朕要去。”


    白鱼鱼挪动屁股,离他远一些,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去你的,我待在宫里就好。”


    玄煜哼笑一声,定定看着白鱼鱼,问:“倘若朕不在,皇后会安分待在宫里?”


    “我……”白鱼鱼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拔高声音说:“我保证!保证绝不私逃!”


    玄煜瞪着白鱼鱼,咬牙切齿。


    果然贼心不死!


    “皇后若不随朕去泰山,朕便带圣猪去——”


    “你要对啰啰做什么!”


    白鱼鱼一下跳了起来。


    玄煜抬眸瞪着她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祭天。”


    白鱼鱼脸色大变,“不可以!”


    玄煜徐徐站起身,高挺的身材衬着得白鱼鱼愈发娇小。他二人离得近,白鱼鱼只能仰着脖子看他的脸。他每向前一步,都带着一种将人按进地里去的压迫感。


    玄煜幽幽地问:“去不去?”


    白鱼鱼沮丧地耷拉下肩膀,不情不愿地说:“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玄煜却并没有多么高兴,冷哼一声,坐回桌案后,瞪了白鱼鱼半晌,终究没忍住,酸溜溜地说:“你是朕的皇后,成日往西内苑跑,和猪玩儿,你让朕的面子往哪儿搁?嗯?”


    白鱼鱼看他一眼,倔强地别开脸,“皇上当初不也常常去和猪玩儿?”


    玄煜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还敢与朕提当初!当初若不是为你……朕何至于!”


    白鱼鱼努了努嘴,在心里悄咪咪地骂了两句。


    玄煜微微偏头,作侧耳倾听状,眯缝着凤眸,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白鱼鱼,你是不是当朕听不到?”


    白鱼鱼抬起下巴,娇哼一声,朝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扭头便跑了。


    玄煜大喝一声:“放肆!”


    震得殿外的冯公公一哆嗦。


    眼见着皇后提着裙摆跑出来,嘻嘻哈哈地跑远,冯公公战战兢兢入殿,一抬头,皇上两条胳膊撑在桌案上,也在低声笑着。


    *


    第二日,白鱼鱼便想开了,去泰山固然累人,一路上该也见识到许多美丽的风景,就当出门旅游,一路上还是皇家预算包吃包住,总比在皇宫里憋三年好!


    冯公公恭敬地奉来一封折子。


    白鱼鱼接来一看,吃了一惊。


    原来,泰山封禅时还有歌舞表演!


    冯公公送来的正是初拟的节目表。


    身为皇后的她还是这场泰山封禅活动的执行导演。


    白鱼鱼皱起眉头。


    冯公公笑呵呵地说:“皇后不用操心,这些事,皇上已让专人督办,皇后过目便可。”


    白鱼鱼挑起眉梢,点点头。


    好吧,她这个执行导演还是个挂职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鱼鱼常被请去梨园看歌舞表演,自然少去西内苑看猪了。玄煜对此很是满意,站在紫宸殿的窗边,望向梨园的方向,似乎隐隐听着丝竹乐声。


    正经的宫廷乐师、舞姬,难道会不如一头猪?


    三日没去西内苑,白鱼鱼再去时,啰啰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白鱼鱼心软得一塌糊涂,干脆让舞姬、乐师到西内苑里排练。


    翠绿的草坪上,白鱼鱼坐在宫人安置的小榻上。小榻下,左边趴着一头□□粉的俊猪,右边卧着一只黑黝黝的靓狗……


    *


    养猪场的宫人们悄悄偷看,全都啧啧称奇,猪场飞出金凤凰,谁想得到白鱼鱼竟有今日的造化!


    玄煜匆匆赶来西内苑抓人,挥散一众乐师、舞姬,拽着白鱼鱼往宫里走,猪和狗在后面追,一个孔孔孔,一个旺旺旺。玄煜一把将白鱼鱼拽到身前藏着,扭头命令冯公公,拦住猪狗!


    白鱼鱼伸长胳膊,“啰啰!小黑!”


    猪和狗回应她的呼唤,叫得十分高亢。


    玄煜残忍地笑着,像个人牙子,把白鱼鱼掳回宫里。


    “从今往后,猪有狗陪着,你就乖乖待在朕身边。” 寝殿里,玄煜坐在床沿,紧紧搂着白鱼鱼的腰,将她整个人箍在怀里。


    白鱼鱼一边挣扎,一边气呼呼地指控,“玄煜!你□□,你霸道,你小心眼!你连小猪、小狗都容不下!”


    玄煜咬牙切齿地说:“朕已容忍它们多时,再容忍不得。”


    白鱼鱼娇哼一声,撒气地推着他结实的胳膊,“可我喜欢啰啰、喜欢小黑!”


    玄煜毫不松懈,俯首贴近。


    温热的嘴唇拂过敏感的耳垂。


    白鱼鱼一下僵住。


    玄煜低哑的声音响起。


    “你越是喜欢,朕越是讨厌!朕的皇后只许喜欢朕,不许喜欢别人,猪狗也不行!”


    白鱼鱼:……


    *


    转眼间,已到出发去泰山的日子。


    白鱼鱼坐上宽敞的马车,等着宫人放下帘子,立马卧倒在软塌上,揪一颗紫葡萄便往嘴里塞。


    玄煜乜斜一眼,无奈一笑。


    吃秃一串葡萄,白鱼鱼捏着最后一颗葡萄,正往嘴里送呢,瞧见玄煜在看她,出于礼貌,她问了一句,“皇上,吃么?”


    玄煜不作答。


    白鱼鱼撇撇嘴,当他要吃,跪着爬起来,伸长胳膊喂给他。


    马车忽然晃动一下,害她失去平衡,一头栽进玄煜怀里,满头珠翠硌在玄煜胸口,握着葡萄的手撑在玄煜腿根。


    听着玄煜闷哼一声,白鱼鱼仓皇抬起头,瞧见一张隐忍着痛楚的脸。白鱼鱼滚到一旁,心虚地看着玄煜。


    玄煜耷拉着眼皮睨她片刻,垂眸看向袍子上压得稀烂的紫皮葡萄。白鱼鱼一激灵,顺势跪在小榻下铺着的软垫上,掏出手帕擦拭玄煜袍子上洇湿的葡萄汁液。


    起初,袍子底下绵绵软软的,她使不上劲,后来就不一样啦。


    玄煜一把将她拉起来,抱进怀里,贴在她耳边,低声讯问,“皇后是不是存心让朕在人前出丑?”


    白鱼鱼心跳如鼓,紧着呼吸,怯生生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马车仍旧朝前走着,颠颠簸簸。


    白鱼鱼坐在玄煜怀里,像是坐上了火炕,烫得她坐不住。


    沉默之中,玄煜的鼻息愈来愈重。


    许久过去,一声喟叹,一切归于平静。


    白鱼鱼的心在轻颤,浑身都在轻颤。


    她竟然……


    “这一回,朕不怪你弄脏朕的袍子。”


    白鱼鱼羞得无地自容。


    刚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确实是什么都发生了。


    *


    玄煜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袍子,将那湿漉漉的袍子扔出车外。


    白鱼鱼缩在角落里,控诉地看着他。


    玄煜不怀好意地笑着,忽然握住她的脚踝。


    白鱼鱼一颤,感觉那里像小鱼嘴一样翕动着,还往外吐着。


    她连忙甩腿将玄煜的手踢开,“别、别碰我!”


    玄煜松开手,笑着答应,“好,不碰了。”


    白鱼鱼蜷缩在角落,狠狠瞪他一眼,静静等着波涛平息。


    这日之后,白鱼鱼见着玄煜便躲,共乘一架,不是缩在角落睡大觉,便是趴在窗口看风景,总之是再也不与玄煜乱来!


    颠簸千里,皇家祭神大队终于到达泰山。


    封禅一切顺利,皇帝初献,皇后亚献,泰山上歌舞欢愉,山呼万岁,归程中,白鱼鱼又发现玄煜在画白纸,从出京城开始,玄煜便每日画一张白纸遣人送出,纸上只有一条虚线,任谁拿去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坐上马车,白鱼鱼还在想白纸的事。


    玄煜端坐在马车正中,闭目养神。


    眼见着他的神色一天比一天严肃,白鱼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玄煜——”


    那双警惕的凤眸缓缓睁开。


    “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马车猛然停下,马匹嘶鸣直刺云霄,短暂的静默后,喧嚣四起。


    “有刺客!保护皇上——”


    冯公公惊慌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玄煜脸色阴沉,眼神冷静,“倒了一个王家,还有薛家、曹家……”


    白鱼鱼瞬间都明白了。


    来泰山封禅其实是个局,玄煜要借此机会将有反心的世家一网打尽,为了引蛇出洞,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马车在禁军护卫下,突破重围,往前疾行。


    白鱼鱼坐在车板上,紧紧抱住玄煜的腿,闭着眼撕心裂肺地喊:“玄煜!你是不是人呀?你明知此行九死一生,你还非要带上我!”


    玄煜冷酷地说:“朕若是死了,你在宫中,也活不成。”


    一只冷箭从车窗射出,被玄煜一把抓住。


    白鱼鱼吓得哇哇大哭,“那我好歹能多活两天!呜呜……”


    玄煜伸手将她拽进怀中,轻声哄着,“把你交给任何人,朕都难以心安,放心,朕不会让你死……”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失控疾驰,玄煜搂紧白鱼鱼,破车而出滚在一旁的草丛中。


    白鱼鱼擦擦眼泪一看,乌泱泱的人头冲来。


    “有埋伏!”


    禁军迅速收拢成圆,护住玄煜与白鱼鱼。


    “护驾!”


    白鱼鱼缩在玄煜身后,揪着他的袍子,随着他摆动长剑的动作左右躲闪。扑上前的叛军像滔滔不绝的洪水,禁军已经快要抵挡不住,远处又来了一批气势汹汹的人。那些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各种利器,但都不是正经武器。


    玄煜眯缝起凤眸,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阴沉。


    白鱼鱼偷眼一看,登时头晕目眩。


    世家勾结的叛军兴许在玄煜的防备之中,可这一群起义的百姓,恐怕并未被玄煜料到!


    果然。


    玄煜一声令下:“撤!”


    而后,便带着白鱼鱼往后退,退到一段距离,拉着白鱼鱼的手奔跑,由禁军断后。跑出约莫二里地,似乎没有人追来,白鱼鱼靠着玄煜剧烈喘息着,随行十余禁军机警地打量着四周。


    “你……你真是害死我了……”


    白鱼鱼跑得肺都要炸了,气得想咬玄煜一口。


    “朕不会让你死,朕,会护着你……拿命护着你。”


    忽然,山岚上射下百十支冷箭,


    凤眸一收,玄煜挽手一个剑花,打落四五支箭,拽着白鱼鱼继续跑。他分明长居在京城,却似乎对这远离京城的山林间,有一种了如指掌的熟悉,带着白鱼鱼没入林间,便如鱼入大海,很快,他们便躲进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


    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白鱼鱼哭了个够。


    她捏着拳头,一拳一拳砸在玄煜胸口,“吓死我了!”


    玄煜笑了笑,“朕说了,朕会护着你。”


    白鱼鱼擦了擦眼泪,低头一看,手上一片暗暗的红色,还有甜腥味——


    血!


    她心头一紧。


    山洞中昏暗一片,她看不太清,一把握住玄煜冰凉手,“你受伤了?”


    玄煜嗯了一声,仰头靠着石壁,闭上疲惫的凤眸。


    白鱼鱼在昏暗中摸,摸玄煜右臂上被鲜血洇湿的衣袍。


    伤口还在流血。


    白鱼鱼想从裙摆上扯条布,奈何皇家定制的布料太结实,她扯不断,只好解开束在胸口的小带子扎住玄煜的胳膊为他止血,长裙滑落,露出里面轻薄的肚兜,她也顾不上。


    玄煜垂着的眼眸暗了暗。


    绑好止血带,白鱼鱼坐下,开始一抽一抽地哭。


    那对胖胖的兔子也在一下一下地颤。


    “别哭了,开心些,笑一笑。”


    “你都要死了,我还笑,还是人么?”


    “朕死不了。”


    “你别嘴硬了,这荒郊野岭的,你又有伤……呜呜……”


    “你不是想知道……朕送出去的白纸有何用么?”


    白鱼鱼止住哭声,抽抽搭搭地看着玄煜昏暗中的轮廓。


    “离京之前,朕曾给董义旬一个图腾,并与其约定,而后每日一封书信,其中描细线,不但能与图腾映衬,还能接前一日之线尾,若是不见书信,或是细线有异,董义旬会立即出兵。”


    白鱼鱼听得一愣一愣的。


    白纸细线,即便被人截住,也难从中破获任何有用的信息。


    “……可是,此地与京城相距至少八百里,等到董将军来时,你早就……早就凉了!呜呜……”


    “谁说董义旬在京里。”


    “……”


    *


    原来,董义旬率五千精兵,一直随行圣驾,相距最远不过五十里,五千精兵个个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


    这本就是个引君入瓮的圈套。


    不出半日,董义旬率军前来,将玄煜与白鱼鱼从山洞中迎出来。


    白鱼鱼心中大为震撼。


    为了万无一失,玄煜甚至早已将沿途可能出现叛军之处的退路想好,从叛军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判世家输了!


    只不过,玄煜一心对付世家、叛军,未曾预料会有临时起义的百姓参与叛乱。


    一月之后,朝堂上又多了新面孔,官场中,薛姓、曹姓等参与谋反的世家之官员或是下狱,或是免职,或是流放,世家一夜之间,像是被斩断根系的大树,茂密的树冠迅速枯萎衰颓,最终风一吹,飘零无物。


    回到宫中,白鱼鱼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常常梦到遇险时的刀光剑影、血肉模糊,半夜醒来就哭,捶着玄煜的胸口哭,玄煜只好次次都哄。


    “都怪你,都怪你!”


    玄煜横着胳膊,说:“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不要再咬朕一口?”


    白鱼鱼娇哼一声,躺倒,裹着被子不理他。


    其实在回京的路上,她就已经想明白玄煜为何非带她不可,他不信任何人,他越是看重的,他越要牢牢握在自己手心,权力如此,她亦如此。


    只不过,她不确信——


    这份看重出于他的真心,还是出于她的福星身份。


    “你说说看,要朕如何,你才肯消气?”


    “我要啰啰和小黑。”


    “不成!”


    “我就要,我就要!”


    “你再说,明日,朕就让人把猪宰了,把狗杀了!”


    “呜呜~”


    “……”


    第二日,一猪一狗摇摇摆摆地走进内宫。


    白鱼鱼拍着手,惊喜地跑过去。


    玄煜乜斜一眼,不悦地别开脸。


    猪和狗住进了福星殿,和死掉后重塑金身的福鳖一起成为三圣,福星殿也由此改名为三圣殿。


    此后,白鱼鱼的日子愈发逍遥无忧,愈发多姿多彩——


    梨园歌舞团,搞!


    宫人蹴鞠队,搞!


    宫廷歌舞厅,搞!


    ……


    玄煜下朝后回到紫宸殿,在庭院里等了一会儿,白鱼鱼穿着一身利落的绛紫色胡服,抱着颗圆滚滚的蹴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今天赢了,还是输了?”


    白鱼鱼嘻嘻一笑,抛起蹴鞠,踢了两下给他看。


    玄煜抿唇忍笑,“看来是赢了,正好,你高兴,朕与你说个事儿。”


    白鱼鱼将蹴鞠踩在脚下,单手叉腰,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


    玄煜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些许不怀好意,“太皇太后明日回宫。”


    白鱼鱼脚下一滑,差点扑在地上。


    蹴鞠溜溜滚到玄煜脚边。


    玄煜垂眸看一眼。冯公公将之捡起。玄煜接到手中,走近白鱼鱼,笑着递过去,“朕的祖母是个真性情的人。”


    白鱼鱼干笑两声。


    *


    夜里,燥热难耐,白鱼鱼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曾经看过的宫廷剧,这种“老佛爷”级别的宫廷大佬,一出场就自带肃杀之气,左右两个凶神恶煞的毒嬷嬷护法,一言不合就是学规矩、掌嘴、罚跪……


    白鱼鱼越想越绝望,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还在受教训。


    日上三竿,白鱼鱼终于睡醒,睁开眼的第一刻,她便一下坐起身,翻身下床,唤人进来给她穿衣打扮。迟了,“老佛爷”恐怕不会放过她!


    “皇后莫急,太皇太后已到万寿宫,说是要歇歇,请安的午后再去。”


    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人,不只宫里的,还有宗室的。


    白鱼鱼吃过午饭,打扮一番,像个要去面试的小菜鸟,一路上十分忐忑。万寿宫里已坐着几个宗室的王妃,白鱼鱼走进去,便见着上首坐着个一脸严肃的老妇人,像是那种随时“请家法”的长辈。


    白鱼鱼心头一紧,料想,这一回是要栽了。


    太皇太后斜倚着,一只手撑在凭几上,微微眯缝着眼睛,有几分母狮子的神韵。上上下下打量白鱼鱼半晌,太皇太后朝王妃、公主们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宗亲们纷纷瞥向白鱼鱼,眼神都很复杂。


    白鱼鱼每被看一眼,都像被水泚了一下,想躲。


    等到宗亲散尽,太皇太后朝白鱼鱼招了招手。


    白鱼鱼忐忑地走过去,像个等待挨批评的小学生。


    太皇太后幽幽地问:“听闻皇后在这宫中做了许多创举?”


    白鱼鱼干笑两声,脸上写着“我要狡辩”,正要开口,太皇太后又说:“带哀家去看看。”


    白鱼鱼愣了愣,而后连忙点头,扶老人家起身,前往梨园。


    丝竹声飘飘荡荡,太皇太后面带笑容走进梨园,青石板铺就得平坦场地上,身着石榴红长裙的舞姬,正翩翩舞动着一只只鹅黄色的广袖,翠绿的披帛在风中摇摆,艳丽多姿。


    莲花型的平台四周流淌着涓涓的活水,水中游着一尾尾胖嘟嘟的小鲤鱼。


    白鱼鱼滴溜溜转着黑眼珠,在心中暗自窃喜。


    来的路上,她对太皇太后已有几分了解,这位注重养生,八十岁高龄,仍旧容光焕发的老人家,确实十分“真性情”。


    太皇太后高兴地鼓掌,“早知宫里是这番光景,哀家一早回来了。”


    白鱼鱼正得意着,太皇太后忽然指着舞姬中间,兴奋地说:“那处若有个踢花球的童子,必定更加有趣,听闻皇后喜踢蹴鞠,不如一试!\"


    不多时,宫人捧来个系着彩的蹴鞠。


    白鱼鱼正是喜欢踢蹴鞠的时候,被太皇太后这般一点,兴致大发,笑着接过球,自信满满地上场。太皇太后和蔼的笑看着,而她身后的一个长脸嬷嬷眼神像针一般扎在白鱼鱼身上,越看脸色越是不对。


    白鱼鱼毫无察觉,用脚颠着球,和着音乐,与舞姬们共舞。


    一曲罢了,太皇太后笑容满面。


    嬷嬷上前一步,凑在她耳边低声几句。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凝滞,再看白鱼鱼时,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回万寿宫的无路上,白鱼鱼心想,今日的陪玩任务终于完满结束!怎料,步撵停下后,太皇太后却似乎意犹未尽地拉住她,将她拉进万寿宫中,命宫人前去紫宸殿传话,让皇帝亲自来接皇后。


    得到老人家的喜爱,白鱼鱼也是高兴的,更别说一落座,宫人便呈上许多好吃的。


    “皇后踢球该是累着了,喝口茶,吃些点心。”


    “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点点头,和蔼地笑着,朝一旁的嬷嬷递去个眼神。


    嬷嬷会意,走到白鱼鱼跟前。


    太皇太后:“皇后与皇帝成婚多时,为何迟迟未有子息?”


    白鱼鱼刚伸向糕点的手一下子心虚地缩了回来。


    她与玄煜最亲密的一回,还是去泰山的路上,在马车里……但到底是隔着一层的——子子孙孙全都擦在袍子上,扔了。


    大皇太后:“哀家身边这个嬷嬷,医术不输太医,让她给皇后把把脉吧。”


    嬷嬷恭敬地躬了躬身。


    白鱼鱼看一眼太皇太后,看一眼嬷嬷,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腕。


    嬷嬷摸过脉后退回太皇太后身边,俯身低语几句。


    太皇太后听着,脸色几番变幻,愈发复杂了。


    白鱼鱼悬着一颗心,揣测自己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朝她招手。


    白鱼鱼忐忑地走过去,被太皇太后拉着坐下。


    “好孩子,许是还不到时候,不急……”太皇太后爱怜地拍着白鱼鱼的手背,“往后,你常来万寿宫,随哀家一同礼佛,定有感动上苍,求得子嗣的一日。”


    “啊?”白鱼鱼听得目瞪口呆。


    恰巧这时,玄煜姗姗来迟。祖孙二人寒暄几句,罢了。白鱼鱼跟随玄煜离开万寿宫,走上回紫宸殿的路。


    走着、走着,她长吁一声。


    玄煜脚步未停,带着几许笑意,斜睨她一眼,“让你礼佛罢了,又不是让你的命。”


    白鱼鱼脚一跺,眼一瞪,绕到他跟前挡着,“你少说风凉话,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么?”


    玄煜轻挑眉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若想生,朕成全你。”


    白鱼鱼一下红了脸,“呸!谁想生!”


    玄煜抬手捏住她的脸颊,“给朕生孩子,很委屈你?”


    白鱼鱼拍掉他的手,转过身去,“我三年后是要走的。”


    玄煜眉眼间的笑意渐渐退去,“你就非走不可?”


    白鱼鱼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走不可,为了她上辈子一直以来的向往,为了那些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场景,她该去的,不是么?


    玄煜呼吸一沉,带点质问的意味,说:“这宫中就没有一丁点令你眷恋的?”


    歌舞团、蹴鞠队、猪和狗!


    没有一样令她不舍么?


    白鱼鱼仍旧沉默着。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并不好受。


    玄煜心冷下去,走到她身边,目视着前方,并未看她,“如今,三年之期只剩两年余,你姑且哄着太皇太后,算作你这皇后尽的一份责任,朕不会食言,三年期满,便放你离开。”


    说罢,他快步朝前走去。


    白鱼鱼站在原地,瞧着玄煜的背影。


    想到将来离开皇宫,她心里其实很不舍。


    她不舍的不仅仅是歌舞团、蹴鞠队、猪和狗……


    *


    白鱼鱼本以为跟随太皇太后礼佛,一定是件很艰苦、枯燥的事,不承想,太皇太后礼佛十分随缘,早课偶尔一次,若想出去散步游园,观赏歌舞,便在佛前双手合十请罪,而后无牵无挂地去。


    这日,该是早课的时候,太皇太后讲起高祖皇帝曾经流亡北海国的旧事,白鱼鱼磕着小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哀家那时跟随父亲靠打渔为生,一天,在水里捞着条‘大鱼’,网收上来一看,哪里是条鱼,分明是个人,长得倒是好看,若是不好看,哀家早把他扔回海里去了……”


    “……哎,哀家真想回去北海国,回去海边,看一看,瞧一瞧……”


    太皇太后眼神迷蒙,仿佛在虚空中望见了她曾经年少生长的故乡,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听见了海浪翻涌的声音,跃出海面的鲸鸣。


    她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夹杂着许许多多的无奈,她已经八十岁了,千里之外的故土,对她而言仿佛一场梦,可望而不可即。


    白鱼鱼放下手里的瓜子,静静看着太皇太后。


    嬷嬷在这时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来。


    白鱼鱼皱了皱鼻子,眼里流露出抗拒的神色。


    太皇太后回过神来,满目慈爱地看着她,“皇后快趁热把药喝了,养好身子,将来生产,才能少吃些苦头,少留些病根。”


    白鱼鱼接过药碗,面露难色,抬眸朝太皇太后看去,老人家正用殷切关爱的眼神看着她。


    心一横,牙一咬,白鱼鱼如往常一样,仰头灌下一整碗药,喝完,立马捧着嬷嬷递来的清茶漱口,又含一颗蜜饯在嘴里,才好受一些。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往外望一眼,道:“估摸着皇帝也该来了,把药温着,等皇上来,就能喝上。”


    白鱼鱼听着这话,暗自得意。


    真应了她那句,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


    玄煜也逃不过汤药伺候!


    不多时,玄煜果然来了。


    嬷嬷捧上汤药,冯公公试毒后,奉给玄煜。


    玄煜接过药碗,朝一旁看去,白鱼鱼正襟危坐,抿着红润的小嘴,分明是在偷笑,他扯唇一笑,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脸上不见半分难色。


    啧~


    白鱼鱼不满意地上下挑剔他两眼。


    太皇太后看一眼空碗,挥了挥手。


    白鱼鱼起身行礼,而后跟着玄煜朝万寿宫外走去。


    太皇太后目送着他二人,缓缓起身,眉眼间多了几许忧虑,“皇帝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即位多年不曾宠幸一人,难得娶个皇后,却迟迟未得子嗣……”


    朝中大臣关心储君,常常催着玄煜开枝散叶,京中已有风言风语,怀疑皇帝身体有毛病。


    太皇太后有所耳闻,心有疑虑。


    那日嬷嬷为皇后把脉证实皇后虽有些气血不足,倒也还算康健,她本以为是皇帝果然有隐疾,经太医、嬷嬷轮诊,皇帝常年辛劳确实有损精气,但于子嗣上并无太大的妨碍。


    太皇太后揣测,大概是皇帝在那事上太过克己。


    为了皇室的后代,太皇太后操碎了心——


    给白鱼鱼补气血,给玄煜养精气!


    一碗碗汤药下肚,白鱼鱼精神焕发,每天上蹿下跳,一点不觉得累,夜里觉得无聊,想出紫宸殿,被侍卫拦了回来,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往勤政殿去,闹一闹玄煜。


    玄煜已看完奏折,一点不觉乏累,甚至还有些许亢奋,想到此刻该在偏殿睡着的白鱼鱼,玄煜心猿意马,又想他已答应三年期满放人,心里不免多了几分烦躁。


    叹一口气,玄煜铺开疆域图,手指点在北海国上……


    他看着,脑子却不禁想到白鱼鱼胸口揣着的两只胖兔子,第一次扑向他时的样子,在山洞中为他治伤时的样子,红红的眼睛好像望着他,勾着他。


    白鱼鱼走进殿中,蹦到他跟前。


    “玄煜,我睡不着。”


    “……”


    “你陪我去玩儿!”


    “……”


    等不到玄煜回答,白鱼鱼上前抓住他的手,想硬拉他出去,不料,他的手一片滚烫,她愕然回头撞上深邃的凤眸,被其中热烈的情绪烫着一下。


    她下意识松手,被玄煜一把反握住。


    下一瞬,她被玄煜揽入怀中,玄煜俯首,下巴抵在她肩头,低声说:“朕想食言。”不放你走了。


    白鱼鱼愣住,被他缓缓推开,看着他颈间滚动的喉结。


    她也跟着咽了咽喉咙,心里猫儿抓似的痒。


    “朕……”


    玄煜声音顿住。


    白鱼鱼抬眸看去,见着他高挺的鼻子里,流出一道红艳艳的鼻血,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鼻子也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用手背一擦,一片红……


    “太皇太后的药太顶了!”


    白鱼鱼用手帕堵住鼻子,看着玄煜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玄煜结实的手臂猛然收紧,将她箍在怀里,“给朕擦擦。”


    白鱼鱼只好一面笑着,一面给他擦。


    染着血的手帕划过玄煜俊美的脸庞,白鱼鱼的目光落在那张薄唇上,兴许是药物作祟,她此刻竟有一种冲动,亲一亲它,他的嘴唇是软的、热的吧?


    白鱼鱼正想着,玄煜倾身,将她压着案上,贴上灼热的嘴唇。


    “呜……”


    像水滴进干涸的土地里,“滋”的一声,一瞬消失无影,还是一样的热,一样的干,需要更多、更多……


    玄煜缓缓撤开,以额头抵着白鱼鱼的额头,垂眸那两片被雨露沾湿,似在风中轻颤的花瓣,“回去,睡吧。”


    白鱼鱼渐渐睁开眼,茫然地望着他。


    “我……”


    “还想继续?”


    白鱼鱼登时红了脸,一把推开他,转身跑走。


    玄煜撑着桌案,无奈一笑。


    *


    得知二人没能成事,太皇太后不高兴,将白鱼鱼打发到藏书阁去抄书。白鱼鱼走进藏书阁,手已经开始酸了,等着嬷嬷发话。嬷嬷扬手一挥,“皇后,随意。”


    看着一整面的书,白鱼鱼在心里哀嚎。


    嬷嬷将纸笔备好,退了出去。


    白鱼鱼纠结片刻,随手拿下一本书,翻了两眼,眼神开始变得古怪。


    这书……好像不太正经的样子!


    她抬起头扫视整面书墙,拿下一本新的,一看——


    【温香软玉在怀,俊郎心儿砰砰……】


    再拿一本新的,一看——


    【花和尚拨开芳草,一探水帘洞天……】


    白鱼鱼捧着一本专心致志地看起来,看着看着,倒在地上,枕在蒲团上,高高翘起小脚,脚尖轻轻点着。


    玄煜听闻白鱼鱼被罚,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白鱼鱼看得入迷,脸儿潮红,丝毫未发觉他的到来。


    玄煜轻咳一声。


    白鱼鱼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将书藏在身后。


    “在看什么?”玄煜问。


    白鱼鱼摇了摇头。


    玄煜走近,“拿出来。”


    白鱼鱼不肯,步步后退。玄煜忍着笑,朝她身后伸手。白鱼鱼扭身避开,不给他看,推搡抢夺之间,她踩着玄煜的脚,扑倒,二人一并撞在书架上。


    书架上层一本书移了位,悬在边沿摇摇欲坠。


    他二人毫无察觉。


    轩窗透入室内的光一片白亮,白鱼鱼白嫩透亮的脸颊上,带着一抹朝霞般的红晕,小巧精致的鼻头透露出一种可爱,玄煜的视线却定在那微微张着的红润小嘴上,如今已经入秋,樱桃树落叶的季节,樱桃的味道,他却还想尝一尝。


    白鱼鱼推了推他的胸口,想要离开他的怀抱,玄煜紧紧抱着她,又微微撞了一下书架。白鱼鱼不经意一抬头,瞧见那硬壳书册栽落下来,即将砸在玄煜的脑瓜上,她霎时瞪大双眸,惊呼一声:“小心!”抬起手臂。


    厚重的硬壳书砸在肉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啪”的一声落地。白鱼鱼疼得脸都白了。


    玄煜骤然脸色大变,护着她躲到安全之处,撸起袖子查看。


    白嫩嫩的小臂上,被砸过的地方发红,还有些肿。


    玄煜眸色一沉,一把将白鱼鱼打横抱起,疾步走出藏书阁,急声吩咐候着的冯公公,“传太医。”


    一路从藏书阁会紫宸殿,白鱼鱼靠在玄煜怀里,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上显而易见的急切与担忧,有些新奇,还有些动容。


    *


    躺在寝殿的软床上,白鱼鱼伸出胳膊,由着玄煜给她抹药。


    油腻的药膏凉凉的,玄煜的指腹热热的。


    “朕去与太皇太后说,往后,你不必再去万寿宫了,想与猪玩,还是与狗玩,都随你。”


    “嗯,这是救驾有功的奖赏么?”


    玄煜抬起凤眸,好似怨怪地瞪她一眼。


    白鱼鱼嘻嘻地笑着,“其实不是很疼。”


    玄煜收了手,替她拉下袖子,语气轻柔地说:“伤好在之前,安分待在紫宸殿。”


    白鱼鱼撇撇嘴,朝他吐了吐舌头。


    玄煜伏下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闭眼,睡一会儿。”


    白鱼鱼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竟真的有几分困意,靠在枕头伤睡了过去。


    *


    得知白鱼鱼受伤,太皇太后紧张追问玄煜:“皇后可有要紧?”


    玄煜直说,“皇后在紫宸殿养伤,往后恐怕不能来万寿宫尽孝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应允了。


    玄煜倒有几分诧异,不过他并未深究,三两句寒暄后,匆匆回到紫宸殿。


    约莫十日,白鱼鱼小臂上的伤便已好完。


    一直等候着的太皇太后,派出带着秘密任务的嬷嬷。


    离紫宸殿不远,有一处灵浴殿。


    玄煜幼时坠马留下病根,每月都会在灵浴殿的汤池里泡两个时辰药浴。


    一盘酒心糖包送到紫宸殿。


    “太皇太后今早尝过一个糖包,说是好吃,让老奴给皇后送来一份,皇后快尝尝,看喜欢不喜欢,老奴也好向太皇太后回话。”


    白鱼鱼抓起一个糖包,一口咬下去,酒香四溢。


    确实很好吃。


    吃了一个不够,再吃一个。


    嬷嬷看得笑容面临,又奉上一壶酒,“皇后别噎着。”


    白鱼鱼喝下两杯小酒,脸上已经红彤彤的。


    宫人来劝她莫要贪杯。


    白鱼鱼拍拍脑子,“清醒得很!”


    一口酒糖包,一杯玉琼浆。


    白鱼鱼喝醉了,被嬷嬷三言两语忽悠着带出了紫宸殿。


    小班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匆匆往灵浴殿跑,半路被人截下。


    白鱼鱼被两个小宫女送进浴房,空气中弥漫着白白的水汽,她红着脸,迷迷蒙蒙扯着身上的衣衫,酒气上涌,令她燥热,动作粗鲁。


    终于脱得光溜溜的,她东倒西歪地朝冒着热气的汤池走去。


    玄煜闭眼靠在池边,听着动静,只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宫人,冷声呵斥:“滚出去。”


    白鱼鱼站在池边,呆呆地抬起头,“嗯?”


    酡红的脸颊,迷蒙的眼神,小脸上写着“不服气”。


    玄煜睁开眼,一惊。


    白鱼鱼“扑通”一声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温热的水珠撒在玄煜脸上,玄煜微微眯眼,偏头躲闪了一下。白鱼鱼埋在水中鱼儿似的游动。水面笼罩着白色的雾气。


    玄煜知道她醉了酒,久不见她冒头,不禁担忧起来。


    他正要起身,忽被揪住。


    闷哼一声,玄煜低头。


    白鱼鱼从水里冒头,望着她,痴痴地笑,红润的小嘴咕哝着气死人的话——


    “小泥鳅,滑溜溜~”


    玄煜黑了脸,按住她的手。


    白鱼鱼不高兴地嘟着嘴,挣扎两下。


    玄煜又是一声闷哼,将她的手扒下,牢牢抓在手心。


    水声哗啦。


    玄煜站起身,将白鱼鱼扛在肩上,离开汤池。


    白鱼鱼踢着腿,叫嚷着:“放开我,我要抓泥鳅!”


    玄煜冷哼一声,走过屏风,扯下衣袍披在身上,抱着白鱼鱼穿过小门,进到与浴房相连的小室里,将白鱼鱼仍在绵软的床榻上。


    白鱼鱼像小泥鳅一样,往被子里钻,蹭散了湿发,裹着被子,只露一种红彤彤的小脸在外,呼呼睡去。


    站在床边瞪了半晌,玄煜穿衣,唤宫人送来灌满热水的牛皮囊,将白鱼鱼裹着被子移到腿上。白鱼鱼扭了扭,皱皱眉头,努努嘴,没有醒来。


    玄煜扯了扯嘴角,无奈叹气,用手上的牛皮囊烘烤着她湿透的头发,一缕一缕,直到头发干透,才将她放回床榻安睡。


    *


    白鱼鱼在梦里还在捉泥鳅,那小泥鳅可狡猾了,不给她捉,忽然变得又粗又大,张着大嘴一下咬在她脸上,好疼,白鱼鱼睁开眼,对上玄煜怨气深重的凤眸。


    “皇上?”


    “还想不想抓泥鳅?”


    “嗯?”


    “朕要食言了。”


    “……”


    这一日一夜,白鱼鱼醒着捉泥鳅,累得哭了。


    “小泥鳅?”


    “大!好大,好大——”


    小腹胀胀的,难受。


    白鱼鱼哭兮兮地喊。


    “哼!”


    “……”


    *


    白鱼鱼睡过去,眼角红红的,还有泪痕,红艳的脸颊是最美的娇色。


    玄煜轻轻抚着她鬓角的碎发,爱怜地俯下身,在她脸颊上亲亲一吻,而后抱起她,回到紫宸殿。


    天光乍亮,白鱼鱼幽幽转醒,稍稍一动,便浑身酸疼,扭头一看,玄煜侧躺着,正带着一点笑意看着她。


    想到他的不知餍足,白鱼鱼又羞又恼。


    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气恼更甚,捏着拳头砸在玄煜肩头。玄煜任她砸着,身体微微晃动,嘴角笑意仍旧。白鱼鱼裹着被子转身,面朝里不理他,继续睡。


    时候到了,宫人入殿伺候,照例奉来避子汤。


    玄煜回眸看一眼轻纱帘幔后呼呼大睡的人影,挥了挥手。


    宫人捧着避子汤退出去。


    穿戴齐整后,玄煜挥退宫人,回到床边,轻轻撩起帘幔,坐下,曲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白鱼鱼白嫩丰腴的小脸,她生下的孩子,一定很像她的吧?


    白鱼鱼咕哝一声,缩了缩脖子。


    玄煜笑了笑,起身,放下床幔,离去。


    *


    午后,白鱼鱼终于睡醒。玄煜已经下朝回来,脸色有些凝重。


    白鱼鱼揉了揉眼睛,撑身坐起,疑惑地看着他。


    玄煜端起床头柜上放着玉碗,哄着白鱼鱼喝下去。


    白鱼鱼“咦”一声,偏过头,“这是什么?”


    玄煜抿了抿薄唇,沉默片刻,才说:“避子汤。”


    白鱼鱼皱了皱鼻子,怨怪地瞪着玄煜,“让你别在里面……你偏不!喝药的还是我,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越想越委屈,白鱼鱼嘟着小嘴,红了眼睛。


    玄煜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哄着,“这碗药,你先喝下,不会再有下一次。”


    白鱼鱼赌气,“不喝!”


    玄煜喉头滚动,凤眸微暗,故意拿话激她,“你真想生下朕的子嗣?北海国,不去了?”


    去!


    怎么不去?


    白鱼鱼扭头瞪他一眼,捧起白玉碗,心一横喝下避子汤。


    玄煜好似松了一口气,将碗接过去,搁在床头柜上,又用温热的指腹擦了擦她嘴角的药汁。


    白鱼鱼娇哼一声,推开他,用被子蒙住头,不再搭理他。


    玄煜脸上多了几分无奈的神色。


    他看向那只空玉碗,凤眸之中情绪复杂,静立片刻,他才折身而去。


    白鱼鱼从被子里钻出去,气鼓鼓瞪着眼睛。


    *


    “帝后事成”的好消息与“皇后服饮避子汤”的坏消息同时传到万寿宫。


    太皇太后生气,一巴掌拍在凭几上,“皇帝真是不知轻重!”


    皇嗣这样的大事,岂能任性?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帝,就像一棵根系萎缩的树,再如何枝繁叶茂,迟早有一日,也将凋零一空,成为一棵毫无生机的死木,再无固土之力。


    思及此,太皇太后朝嬷嬷招了招手。


    片刻后,嬷嬷匆匆离开万寿宫,往太医院去。


    那日放纵后,白鱼鱼歇了两日才又能愉快的玩耍。玄煜倒是照旧精力充沛,早起晚睡,忙于政务。


    白鱼鱼常在夜里半梦半醒,觉得有人抱住她,可等她清晨醒来,身旁却空无一人,知道是玄煜来过,常在心里暗暗骂他鬼祟。


    这夜,时近子时,白鱼鱼自梦中醒来,感觉到玄煜欺近,不安分地摆弄着她。白鱼鱼睁开惺忪睡眼,看着玄煜近在咫尺的脸,“你别……我可不想喝药,那药可苦了……”


    玄煜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说:“往后,不必你喝药,朕喝。”


    白鱼鱼愣住,等到感觉一丝清凉时,已经没有抗拒的余地,只好半推半就从了玄煜。


    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自在快活。


    转眼两月过去,白鱼鱼的肚子迟迟没有消息。


    太皇太后偶然风寒,卧床不起,自觉时日无多,更加放不下皇嗣绵延的大事,再三向嬷嬷是否已说服太医,将给紫宸殿的避子汤换作养身茶。


    嬷嬷点头,说:“太皇太后莫急,想必紫宸殿中很快便会有好消息。”


    太皇太后叹一口气,闭眼靠在床头,片刻后,再睁眼时,苍老的眼睛里冒着犀利的光芒。


    三日之后,白鱼鱼被召到万寿宫中训话。


    “……江山社稷,不容有失,皇帝子嗣单薄,依哀家看,该采选秀女,充盈后宫,早日开枝散叶,皇后说呢?”


    采选秀女——让别的女人给玄煜生孩子。


    白鱼鱼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言不语。


    太皇太后眯眼瞧她片刻,有些严厉地说:“皇后身为皇后,该有容人之量。”


    ……


    回了紫宸殿,白鱼鱼还气着,独自一人窝在房里。


    玄煜从外回来,得知她已饿了一顿,皱起眉头,匆匆入偏殿,走到床边。


    “怎么连饭也不吃?”


    白鱼鱼幽怨地看他一眼,别开脸去,“没胃口。”


    玄煜坐在床沿,抬手摸过她的额头,朝殿外吩咐,“传太医。”


    白鱼鱼撑身坐起,拽住他的袖子,“诶!用不着传太医。”


    玄煜凝视她片刻,温柔地捧起她沮丧的小脸,指腹轻轻地在她细嫩的脸颊上摩挲,“说吧,怎么了?”


    白鱼鱼说了万寿宫里的事。


    玄煜不禁失笑,将她拥入怀中,“如此小事,也值得你饿肚子?”


    小事?呵,对于三宫六院是常事的皇帝,采选秀女当然只是一桩小事!


    白鱼鱼越想心里怨气越重,一把推开他,背对着他躺下。


    太医来后,把过脉,确认白鱼鱼并无大碍,而后退到殿外。白鱼鱼闭着眼装睡,玄煜与她说话,她也当没听着,直到玄煜离开,她才一下睁开眼,气呼呼地娇哼一声,而后闭上眼,真的睡去了。


    玄煜走到殿外,低声吩咐太医几句。


    太医面露难色,“这……”


    玄煜冷下脸来。


    太医一个激灵,连忙点头,“臣,谨遵圣命!”


    白鱼鱼一觉醒来,发觉不对劲。


    紫宸殿中一片喜气,人人脸上带着笑容。


    白鱼鱼疑惑地叫来小班,问是何缘由,小班嘻嘻一笑,“阿鱼姐姐——”


    私底下,他仍旧像原来那样唤着白鱼鱼。


    “你怀上龙种是天大的好事呀!”


    白鱼鱼愣住。


    她?怀上龙种?!


    惊诧过后,白鱼鱼细细一想,便明白了,玄煜是想以此为借口推掉选秀之事,可她假孕,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辈子,总有被拆穿的时候。


    玄煜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班为白鱼鱼高兴,红着眼感慨,“阿鱼姐姐,皇上真是将你放心上的,先前听闻李宰相的夫人不幸难产而亡,皇上才让你喝避子汤的,知道你怕苦,皇上后来宁肯自己喝,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地步?阿鱼姐姐,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老天爷让你怀上龙种,一定也是被皇上的真心感动,想要留你下来!”


    白鱼鱼心头一震。


    原来,他让她喝避子汤是出于这样的缘由。


    *


    夜已深,白鱼鱼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候玄煜。


    听着逼近床边的脚步声,她撑身坐起,撩开帘幔,看着玄煜略带一丝疲惫地走来。见她竟还未入睡,玄煜显露几分讶异之色。


    他笑了笑,褪去外袍,坐上床榻,“怎么不睡?”


    白鱼鱼张着晶莹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


    玄煜捏住她丰腴的脸颊,猜测,“在为假孕的事烦恼?”


    白鱼鱼仍旧不说话。


    玄煜将她搂进怀中,带着她一同靠在床头,“不必多想,等时候到了,自民间抱个男婴回来便是。”


    白鱼鱼吃了一惊,离开他的怀着,转过身面对他。


    “六岁那年,朕本就该死的,子嗣,朕从不强求。”


    “可是……”


    “没有可是,朕从前吃够了苦头,好不容易等到你,尝着唯一的一点甜,朕容不得你有半点差池,子嗣,朕可以不要……”


    “可是……我会离开。”白鱼鱼说着,心却已经动摇得厉害。


    许久的沉默后,玄煜说:“朕也要你平平安安到最后一日。”


    白鱼鱼红了眼,扑进他怀里,问:“你为什么不留我?”


    玄煜眸光微闪,哑声说:“朕让你留下,你会么?”


    白鱼鱼抬起头,贴着他的脸,“我会!我留下,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玄煜忽然翻身,将她压住,惊喜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似乎在确认着她的心意。


    白鱼鱼嘟起嘴,邀请一个亲吻。


    玄煜笑了笑,俯下身,落下一吻。


    片刻后,白鱼鱼喘着气,推开他,说:“北海国、蓬莱岛,我还是会去的。”


    玄煜与她鼻尖相抵,“只要你肯回来……”


    帘幔落下,遮掩无限春光。


    *


    太皇太后得知好消息,病好了一大半,差人往紫宸殿送来许多好东西。


    以防露馅,白鱼鱼躲在紫宸殿里“养胎”,日子一久,难免憋闷,常去勤政殿坐在小榻上看玄煜做事。


    这一日,她在勤政殿坐了一会儿,仍旧觉着无趣,思来想去,决定“冒险”去梨园玩一日。


    算着日子,白鱼鱼往肚子上捆上一个大小合适的软枕头,叹一口气,“哎,这假怀孕,比真怀孕还麻烦!”


    ……


    挺着大肚子,白鱼鱼慢悠悠地走进梨园,听着悠扬的曲乐,心情松快许多,走着走着,她已忘记自己是个孕妇,东看看,西转转。


    不经意扭头,瞧见太皇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正往这边走来,白鱼鱼一慌,脚下踩空,大张着手臂扑倒在地。


    太皇太后煞白着脸,匆匆走来。


    “皇后!”


    白鱼鱼“哎哟”一声,翻个身,露出压瘪了的肚子。


    太皇太后一看,收了惊,眯着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怀疑。


    嬷嬷得令,上前往白鱼鱼裙摆里一探,抓住了白鱼鱼的“假肚子”。


    “竟是假的?皇后!”


    太皇太后气得晕倒在嬷嬷肩头。


    白鱼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前去搀扶。太皇太后缓过一口气,睁开眼,一把挥开她,由嬷嬷扶着回了万寿宫。


    白鱼鱼捧着假肚子,忐忑不安地回到紫宸殿,找着玄煜出主意。


    玄煜皱着眉头想了想,将她按坐在小榻上,“这事朕来想法子。”


    白鱼鱼点点头,乖乖地靠着他,脸上仍有几分忧虑。


    想到太皇太后起初为她担忧的模样,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三日之后,万寿宫传来消息。


    太皇太后要离开皇宫,回别宫,还要带走梨园的舞姬、乐师。


    送别之日,白鱼鱼红着眼,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祖母,您保重。”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推开她,“哀家走了,免得留在宫里受你二人的气!”


    说罢,老人家上了马车。


    皇家车队缓缓驶出南宫门,渐行渐远。


    白鱼鱼遥望着,靠进玄煜怀里,直到已瞧不见车队的影子,二人才相携往宫里走,走着走着,白鱼鱼忽然捂住嘴,干呕一声。


    *


    紫宸殿。


    太医起身笑着贺喜:“皇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白鱼鱼盘腿坐起来,撩起床帘,惊愕地瞪着太医。


    玄煜脸上也是惊诧的表情。


    太医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轻咳一声,补上一句,“臣,确认无误。”


    ……


    太医离开后,白鱼鱼还呆愣着,忽然一瘪嘴,哇哇大哭起来。玄煜坐在床边,将她搂进怀里,“朕没想到,避子汤竟并非万无一失的。”


    “呜呜……我还没去北海国呢,我还没去蓬莱岛呢!”


    “朕会带你去,带上他——”他说着摸上白鱼鱼的小腹,“一起去,朕发誓。”


    白鱼鱼这才收了哭声,张着水汪汪地眼睛望着他。


    玄煜凝视她片刻,低下头,轻轻亲吻她的眼皮,柔声哄着,“好了,别哭了。”


    白鱼鱼吸了吸鼻子,靠进他怀里,抬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她真的……真的怀孕了么?


    将来,会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孩子,全心全意地依赖她,爱着她……


    一种陌生的感觉充盈在她心间,暖暖的很幸福,令她扬起一抹微笑。


    “‘他’还那么小,我已经开始爱‘他’了……”


    她的妈妈也是一样的吧?在她还未出世的时候,就已经爱着她了,尽管,在她年幼的时候,妈妈常常在外奔波,但她一直爱着她呀。


    “玄煜,你爱‘他’么?”


    短暂的沉默后,玄煜诚实地说:“朕不知道。”


    白鱼鱼抓住他的手,贴在小腹上,“你会想给‘他’世上最好的一切,对么?”


    经过一番思考,玄煜认真地说:“朕会。”


    白鱼鱼幸福地笑了。


    她的爸爸也想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只可惜……


    “玄煜,我想去海边是因为那里是我的父母长眠之地。”


    曾经,一场海难,她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玄煜收紧手臂,将白鱼鱼紧紧抱在怀里,“朕答应你,一定带你去。”


    “还要带上啰啰,带上小黑。”


    “好。”


    “……”


    转眼间,到了第二年春天,白鱼鱼已经显怀。


    北海国侵扰国朝的举动愈发频繁,甚至派来使臣,向玄煜索要三城,作为当初救助高祖皇帝的回报。宫宴上,白鱼鱼以皇后的身份陪同玄煜出席。


    气焰嚣张的北海使臣见着她,竟突然愣住,久久不说话,翕动的嘴唇静默无声地唤出两个字——神女。


    大雍朝的皇后竟与神女生得一模一样!


    北海使臣脸上显露出疑惑而又虔诚的神情,他低下头去,收敛了气焰。


    白鱼鱼皱了皱眉,与玄煜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宴会进行得出人意料的顺利。


    宴会之后,北海使想找机会与白鱼鱼单独谈话,但都没能如愿,只能带着疑惑离开。


    第二日朝堂上,玄煜拒绝了北海使臣贪婪的索取。


    北海使臣并未纠缠,带着下属匆匆离去,为将这一遭在大雍所见的奇事传回北海国。


    *


    丧妻后的李幸朴沉沦一阵子,重新振作,成为帝国的使臣,助玄煜令周边小国一一臣服。


    玄煜感叹李幸朴乃千古贤臣之余,也不免想到李夫人的离世,眼见着白鱼鱼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玄煜心里担忧得厉害,恨不得时刻守在白鱼鱼身边。


    白鱼鱼倒是心宽,该迟迟,该喝喝,偶尔被他的小心翼翼逗得乐。


    如此苦熬数月,终于,在夏末的一日,白鱼鱼顺利诞下一名小公主。


    玄煜大喜,册封女儿为永福公主,待永福满月之时,带着女儿一起受文武百官与四夷酋长、使臣的朝拜,昭告他乃天下共主!


    父女二人回到紫宸殿,白鱼鱼还在呼呼大睡。


    玄煜将女儿放在白鱼鱼身边,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碧蓝的天与昭昭烈日,多年来的辛苦,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奖赏,如今,他的心里不止有对权力的渴望,还有——


    他回头望向床榻,那里正睡着他最爱的两个人。


    系统:【滴!共主培养任务完成,系统即将自动卸载,玄煜,请你铭记——做个好皇帝,天道永远在!】


    一声长长的刺鸣,玄煜难耐地闭上眼,直到那声音消失,他睁开眼,曾经的一切仿佛一场梦,他仓皇朝床榻上看去,好在,他的妻子与女儿都在!


    他缓缓走过去,挨着白鱼鱼躺下,将母女二人一并拥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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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