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身残志坚 凶手竟是我自己?
    眼看这对苦命的夫妻就要相拥而泣。


    “住手!”


    凤宁飞身上前, 一出手就是棒打鸳鸯。


    她逮住女子的细胳膊,没让这位名叫阿花的倒霉妻子触碰到丈夫的脸。


    凤宁偏头示意官差:“给他们解释!”


    官差拎着囚链骂骂咧咧上前,将阿花就地一捆, 没好气地说了一遍今夜火烧北坊之祸。


    阿花被凶息啃过脑子, 本就有些浑浑噩噩, 此刻知道自己双手藏有暗火,稀里糊涂就烧死了酒楼东家,更是整个人都傻了。


    她瘫坐在地上, 面色惨白如鬼,嘴唇发青发抖, 额头渗满了冷汗。


    单薄的身躯不住战栗,像一张毫无重量的纸片。


    丈夫春生心疼到不行,他迅速肘行几步贴近妻子, 带泪笑道:“阿花,我成这样,早也不想活了!只是我知道你舍不下我,我若走了, 你也不肯独活, 你就甘愿被我拖累着!”


    阿花怔怔看着他, 迟滞片刻,眼眶里一点一点盛满了泪。


    “春生……”


    “阿花,”春生颤颤抬手,“我也舍不得啊,每天看你对我笑,穿你缝的衣裳,盖你晒得热腾腾的被子……我做饭,你洗碗, 我修屋子,你递瓦,我们一起种香草花……多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啊。”


    阿花泣不成声,胸腔里发出空荡荡的哀鸣。


    “但是,但是阿花。”春生笑道,“那样的日子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可是我还能陪着你,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你有火,我也要有,休想把我丢下。”


    凤宁不懂爱情,但这对夫妻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阿爹和阿娘。


    阿娘死掉之后,阿爹一下就老了,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彩。


    要不是背负着很多很多责任,阿爹怕是也和这个春生一样,阿娘去哪,他也去哪。


    凤宁偷偷扁着嘴,眨巴眼睛,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哭鼻子。


    她假装四处张望,实则偷摸观察身边那两个官差,看他们有没有注意自己。


    只见这二人,一个眉毛鼻子都红了,另一个撩着袖子在抹眼睛。


    凤宁:“……”


    没想到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啊。


    那边,丈夫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自己那双已近脱力的、密布着厚茧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探向妻子的双手。


    凤宁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


    “唰!”


    反应迟缓的妻子在这一瞬间竟然无比敏捷,她蓦地把双手移到了身后,不让丈夫触碰。


    “不要!”她咬着牙齿,一字一句,艰难却清晰地说,“我没想过放弃,从来也没有!再难,我眼睛能看见你,鼻子能嗅到你,身体能贴着你,哪怕被赶出城去,做奴隶,我也要和你拴在一起,你没有腿,但是力气比我大,你拽着我,我拽着你,怎么不能过——我都想好了。”


    春生心神震撼,怔怔道:“可是官爷说,你那个火……”


    “这有何难!”阿花缓缓抬头,双目熠熠发光,“请官爷,斩我双手!春生,从此你没有腿,我没有手,我们活该一辈子在一起!”


    春生大恸:“阿花!”


    凤宁:“哇!”


    外面的世界好糟糕,可是外面的人,好厉害!


    “好!”春生也爽快大笑,“我有手,你有腿,咱俩在一起,什么都有!”


    他抬起手来,豪迈地拍向自己的胸膛。


    “嘭嘭!”


    “呜嗡!”


    就像那位“厚道东家”拍打过衣袖之后,衣袖便蓦地起火一样——春生胸前的衣襟上,瞬间燃起了明火。


    他怔怔低头,看着胸前那团火焰均匀向四周扩散,而他的右手手掌,也缓缓燃烧起来。


    他心神正是激荡,一时竟连痛苦也未曾察觉,只木然看向妻子,“阿花……”


    阿花也惊呆了。


    有火的不是自己吗?春生怎么会?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碰到春生,绝对没有!


    春生艰难地安慰妻子:“没,没事,别哭,我没事,不疼,不疼。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不——”阿花颤抖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


    她合身往上扑。


    “铛。”


    凤宁拽住了捆在阿花身上的囚链。


    昆仑凤幼崽头脑发热,豪气干云。


    她尾音轻颤:“让,我,来。”


    把阿花往身后一扔,凤宁单膝蹲上前,微微竖起双眉,目光专注而凶狠。


    区区一个火!


    焦尸都说了,这火可以用修为硬扛。


    吃了它!


    昆仑凤,吃了它!


    这世上,就没有幼崽不敢吃的食物!


    凤宁攥了下拳头,果断伸手,一手揪起春生衣襟,另一手捏住他着火的手掌。


    烫烫烫烫!


    凤宁发热冲动的大脑都给烫灵醒了。


    她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忍住没把春生给扔到天边去。深吸一口气,凤宁全力运转内息,艰难拨动那根变成了黑泥糊糊的火线。


    吸!


    怪火根本无法抵抗昆仑的内功心法。


    吸力涌出,两团火焰当即拉扯成了火线,蓦地被她吸入经脉。


    春生呆呆地看着身上的火焰像退潮般离开他的身体。手掌上皮肉已经焦黑,但他竟然一时无法感知到任何痛楚。


    大悲大喜,大落大起,绝处逢生……


    人生竟像是已经瞬间走尽,又仿若重遇真正的新生!


    他眸光震颤,双唇颤抖,一点一点抬起眼睛,望向凤宁。


    “大……人……啊……”


    凤宁恍恍惚惚,往后一坐。


    吃了一个不好克化的凶息,又吃了一个火。


    随便吧,昆仑凤的食谱本来就特别丰富。


    她试着调动这个看上去构成十分复杂的内息,让它走一圈、再走一圈,再再走一圈。


    也不知道小火线到底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总之,几个周天之后,它摇摇欲坠地、半明半昧地,重新烧起来了。


    这次回炉过后的火,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凤宁能感觉到,它继承了那个怪火的习性,变得没那么容易灭了。


    整条火线摇摇晃晃,就差明摆着摇旗呐喊——看啊!快看,看我是如何百折不挠,看我是多么身残志坚!


    凤宁:“……哇哦!”


    看嘛,昆仑凤,就是这么强大的种族!


    凤宁悠悠回神时,身旁的倒霉小夫妻已经给她梆梆磕完了响头,现下正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看着这俩人通红的脑门,凤宁想,幸好他们脑壳上没染火,不然这会都够烧成两只元宝了。


    凤宁没着急去解决其他人的凶息和怪火。


    她老神在在地冲阿花扬了扬下巴:“你说的那个好心掌柜,像男菩萨。”


    她又冲着春生扬了扬下巴:“你说的那个好心官差,也像男菩萨。”


    阿花在当铺染了火。春生遇到官差之后也染了火。


    凤宁转头看向官差,迅速给出凶手画像:“去报。凶手,男,白脸,好看,爱笑,热心肠,修为很高。”


    *


    消息很快报给了荆城几大负责人。


    守备官沉默,默默望向左侧某人。


    都尉沉默,默默望向右侧某人。


    凶手,男,白脸,好看,爱笑,热心肠,修为很高。


    某人暴跳:“凶手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