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别以为你生得美就到处招蜂引蝶,你哄着一向眼瞎的三弟也就算了,还想来哄我的夫君。”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上回不挺厉害,说我生得丑?”


    秦蓁见“甘棠”傻愣愣望着自己,以为她心虚,又翻了个白眼,“若是下次我再瞧见你勾引我夫君,瞧我不挠花你那张狐狸精的脸!”


    “一个商户女,嫁到豪门世家,便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


    “凭你也配!”


    说罢,怒气匆匆走了。


    直到她走远,顾雪臣都没回过神来。


    顾怀瑾比顾雪臣大三岁,打小就有些纨绔的毛病,诗书以外的东西样样精通,是除了名的孩子王,京城好多官宦子弟都喜欢跟他玩,这其中就有跟顾雪臣同龄的秦蓁。


    可顾怀瑾不知是不是跟秦榛八字不合,时常拌嘴斗气,秦蓁又小心眼,每回被顾怀瑾气得抹眼泪。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找顾雪臣“谈心”。


    顾雪臣也不爱同女孩儿玩,但是秦蓁她娘特别会做好吃的,她每回都会分一些给他,他就勉为其难听她抱怨。


    有一回她又被顾怀瑾捉弄哭,偷偷跟他说,等她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嫁给顾怀瑾。


    “等成了婚,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


    一个男子怎会娶一个讨厌的女子呢?


    七岁大的顾雪臣很是不以为然。


    他十分真诚地告诉她,他二哥哥只喜欢生得美的。


    秦蓁因为爱吃,生得十分圆润,同美完全没有关系。


    家里大人提及她,都是说“那个祭酒家的小姑娘生得真有福气”。


    “你生得太有福气,二哥哥抱不动。”


    秦蓁哭得更伤心了。


    打那以后再也不跟他抱怨。


    后来顾雪臣入宫做伴读,拜了时任太子太傅的林随云为师,有了更好的玩伴,就不再跟着成日里惹是生非的二哥哥一起玩,自然也很少见秦蓁。


    不过偶尔碰见,她仍是喜欢塞给他大堆好吃的。


    长大后的秦蓁生得十分清秀可人,可同美还是有些距离。


    可一向偏爱美人的二哥哥当真娶了她。


    如同她所说,成婚以后她叫二哥哥往东,二哥哥绝不敢往西,也算报了当年的仇。


    在顾雪臣的印象里,秦蓁虽然为人十分小心眼,但是待自己一直都不错,尤其是同二哥哥成婚以后,待他更加温柔可亲。


    他从未想过秦蓁会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且还是对着自己的小妻子。


    这时捧着沉香水的轻云回来,见他面色不大好看,担忧,“小姐,您没事儿吧?是不是方才二房的又欺负您了?”


    喉咙有些干哑的顾雪臣问:“她经常欺负我吗?”


    “小姐您这几日是失忆了吗?”


    轻云瞪大了眼睛,“她哪回见着您给过好脸色?上回您不过是请安迟了些,她便冷嘲热讽;还有上上回,上回您不过是跟二公子打了个照面,她那眼珠子差点没翻到天上去;还有上上上回……”


    轻云兀自絮絮叨叨,顾雪臣失魂落魄,“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方才日头照着,花园里春色明媚,此刻日薄西山,他这才瞧见柳树新芽不过吐了一半就被虫子咬了去,沿途的姹紫嫣红的花蕊里爬满蚂蚁。


    满目疮痍。


    他突然很想那只小狐狸。


    *


    甘棠回来时已经暮色四合。


    轻云与微月正坐在廊下做针线活,两颗脑袋靠在一块,不知在说什么小秘密。


    两人见她忙回来,忙起身请安。


    甘棠将顺手买回来的小零食给她们,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好奇,“大人呢,去书房了?”


    轻云知晓若是同姑爷说自家小姐被欺负,姑爷定然也不相信,只道:“今儿小姐同二公子说了几句话,好像被二房娘子瞧见了。”


    甘棠瞬间懂了。


    他是被他那“温柔可亲”的嫂嫂扎心了。


    甘棠心情十分愉悦地哼着小曲儿入了屋子。


    一身着素衣,艳若女妖的女子坐在桌前,神情呆滞地望向窗台那盆开得极好的兰花。


    怪伤心的。


    看来这心扎得还挺厉害。


    原本想要讥讽他两句的甘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他抬起水汪汪的狐狸眼朝她望来,突然问:“她一直都那样称呼你吗?”


    甘棠闻言愣住,想来语言极为贫瘠的秦榛定然一口一个“商户女”。


    她偏过脸去看窗外,好一会儿,笑,“我本来就是啊。”


    顾雪臣盯着眼前笑得跟哭似的“自己”,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这些年他总觉得她待二哥哥极冷淡,且为人十分不合群,总叫她多出去同两位嫂嫂多来往。


    却没想到背地里她这样被人欺负。


    怪道秦蓁骂他是个瞎子。


    确实瞎。


    甘棠觑他一眼,“大人下次见着躲开便是,左右我不过待两日便走了。”


    顾雪臣不说话,走到她跟前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实在不方便,只好圈着她的腰。


    “大人这是做什么!”甘棠伸手去推,可他抱着不撒手。


    这时外头的人请他二人过去正院用饭。


    很没有心情的顾雪臣想也不想回绝,“不去!”


    甘棠斜他一眼,“这可是你自己不去的。”


    顾雪臣不解,“何意?”


    甘棠摇头,“无意。”


    两人这晚在自己院子里用晚饭。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顾雪臣只吃了半碗饭便搁下筷子。


    饭后,沐浴后的甘棠径直走到妆奁台前,拿了养容香膏习惯性地在额头,两颊,下巴处各点了点,正要匀抹开,见微月一脸惊讶地望着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甘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顶着的是顾雪臣的皮囊,而这些都是女子用的养容香膏。


    她轻咳一声,“你先下去。”


    微月连忙退了出去。


    这时沐浴完的顾雪臣进来。


    甘棠将脸上的香膏揩下来要涂抹到顾雪臣脸上去。


    顾雪臣不肯,“你见过哪个男人往自己脸上涂抹这些东西?”


    甘棠斜他一眼,“大人如今还是男人吗?”


    顾雪臣微眯着眼睛, “那也不行!”


    “不抹是不是?”甘棠斜他一眼,“大人可想好了?”


    顾雪臣不搭理她。


    男人汉大丈夫,怎能学女子涂抹那些东西。


    甘棠也不着急,拿了一把刀,在腿上比划了几下。银光闪闪的刀刃几次擦着大腿根而过,看得人胆颤心惊。


    顾雪臣问:“你这是做什么?”


    甘棠冷笑,“既然大人不肯抹,那我只能抹在这副身体上,只是大人毫毛长,我得刮一刮!”


    说着就要往大腿上招呼。


    “住手!”


    生怕她失手,割了不该割的地方的顾雪臣立刻制止,把寝衣脱了躺到床上去,“你来!”


    顾雪臣一向有裸睡的习惯,做了女人亦是如此。


    甘棠瞧着象牙拔步床上玉体横陈,活色生香的美人,不自觉吞咽口水。


    她磨蹭着走过去,将那些极昂贵的养肤膏涂抹在美人雪白背部,极其卖力地替自己的身子做保养。


    原本拒绝的顾雪臣半阖着眼睫享受,突然听到她问:“现在心情好些没?”


    顾雪臣愣了一下,经她这么一闹,心情确实好些了。随即想到这些年只要自己不高兴,她总是会想法子哄自己。


    他“嗯”了一声。


    她说完这句话便没再作声。


    有些不惯的顾雪臣忍不住回眸,对上一截冷硬的下颌,以及不断滚动的喉结。


    顾雪臣是个男人,自然知晓她怎么了,拿衾被遮住雪白滑腻的身子,“睡吧。”


    她突然将他覆在身下,哑声道:“我们还是现在就换回来吧。”


    顾雪臣不肯,“疼。”


    “大人不是说自己没那么娇气吗?”


    她把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闻着那股子熟悉的香气,心中更加躁动,“大人就当被狗咬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顾雪臣不为所动,“下去。”


    甘棠只好翻到外侧,熄灯后背过身去。


    可实在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


    正打算去书房睡,一具柔软的身子贴着后背。


    她正要问他要做什么,一回头唇被他堵住。


    这狗东西,都和离了还想占便宜!


    甘棠伸手去推,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探进被褥里。


    瞬间没了骨头的甘棠放弃挣扎,任由他肆无忌惮吮吻自己的唇。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停下,“现在好些了吗?”


    魂儿都要没了的甘棠捉住他的手,“继续。”


    都做男人了,她被顾雪臣欺负那么多回,享受一回也不为过。


    事后,甘棠沉浸在那种余味中,觉得自己很没用。


    顾雪臣不过是动动手,她就不想反抗了,心里恨不得他能够主动一下坐到她身上摇一摇。


    她怎么那么没有定力!


    若是个男人,恐怕一定沉迷声色。


    已经洗干净手的顾雪臣神色淡淡,“明日是朝会时间,我若不出门,母亲恐怕会有所怀疑,你明日一早出去外头,待朝会时辰过来再回来便是。”


    衙署那边再告假几日便可。


    甘棠道:“那大人记得替我签订契约。”


    顾雪臣应下来,熄灯躺到外侧。


    可他眼睛才阖上没多久,一只不老实的手在他身上揉来揉去。


    被揉得很是不耐烦的顾雪臣道:“又作甚什?”


    她闷声道:“我又想了。”


    不等他拒绝,又道:“都怪小顾雪臣不要脸!”


    *


    许是太耗费精力,这夜甘棠睡得格外沉,次日天不亮,被人摇醒。


    顾雪臣道:“上朝时辰到了。”


    真是没天理,做女子时要早起,做了男子还得早起!


    甘棠把自己埋进被窝,“不去!”


    顾雪臣喊了几次她都不肯起,捏着她的鼻子堵住她的嘴巴。


    这一招果然奏效,很快她就憋醒了,骂道:大人还要不要脸!”


    顾雪臣斜她一眼,“咱们半斤对八两。”


    见他意有所指的甘棠顿时矮了半截,乖乖去盥洗。


    顾雪臣学着她从前服侍自己一般,替她穿好官袍。


    已经彻底清醒的甘棠并没有立刻走,非要替顾雪臣挑衣裳。


    一旁的轻云与微月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小姐与姑爷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待顾雪臣梳妆完毕,甘棠用饱含同情的眼神看着明艳无双的女子,“人穿得美,人心情也会更好些。大人保重,平安归来。”


    昨日“她”在饭桌上那样放肆,下午又不去用饭,恐怕最心疼小儿子的婆婆不知等着怎么给“她”立规矩。


    顾雪臣解释,“二嫂嫂她糊涂也是有的,母亲定然不会如此。”


    他昨日想了很久,定是小心眼的秦蓁因为吃二哥哥的醋,所以才会如此。


    母亲出身显赫,绝不会做出如此小家子气之事。


    对此,甘棠不置一词,“那我先出门了。”


    顾雪臣替她把幞头带上,亲自将她送出门外。


    直到那抹好大的绯色身影消失在浓雾的晨雾里,他问微月,“一般早起后娘子都会做些什么?”


    这话问的奇怪,微月道:“准备姑爷早上要吃的香苏汤,然后去正院向华阳县主请安。”


    顾雪臣从来没有下过厨房,决定还是先去正院请安。


    时辰尚早,天将亮未亮,整座府邸沉浸在浓雾里。


    到正院时,赵樱与秦蓁都还未到,华阳县主亦未起床。


    华阳县主院中培育了有姚黄,魏紫,豆绿等名贵牡丹。


    此刻雾气散尽,挂着晨霜的花儿娇艳欲滴。


    顾雪臣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赏花,颇显得悠闲自在。


    约过了两个水刻,两人才姗姗来迟。


    秦蓁一瞧见他,轻哼一声,转过脸去。


    昨日已经见识过的顾雪臣心里有了准备,这次倒也没有多扎心,十分客气地向她二人问好。


    赵樱淡淡颔首。


    大嫂嫂待谁都是如此。


    顾雪臣心中不自觉松一口气。


    想来只有二嫂嫂这样。


    这时房门打开,捧着盥洗用具的婢女们鱼贯而出。


    顾雪臣见两位嫂嫂进去,也要跟写进去,谁知门口的婢女却拦住他,“还请三娘子在外头稍等片刻。”


    顾雪臣是男子,下意识觉得里面有什么不便之处,并未在意,便站在外头等着。


    又见轻云与微月颇为担忧望着自己,十分不以为意,“不过是等一会儿,不妨事。”


    轻云瞧着最近就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的小姐,担忧,“小姐您确定吗?”


    顾雪臣突然又不那么不确定。


    这时城中的晨钟敲响,足足响了一百下才停。


    屋子里的人仍没有请他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的顾雪臣听着屋里热闹的说话声,面色也愈发难看。


    等到晨钟第三次敲响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


    春日里的早晨还是有些凉,在冷风里足足站了半个时辰的顾雪臣才听到里面的人叫她进去。


    华阳县主正端坐在上首。


    腿都站麻了的的顾雪臣见赵樱与亲,秦蓁皆坐着,也在一旁坐下。


    可屁股才挨着椅子,就见一向和善的母亲正冷冷盯着自己。


    一旁的轻云这时小声提醒,“小姐,您怎么坐下了!”


    这回,顾雪臣的心彻底沉下去。


    什么意思?


    凭什么她们俩坐着,他要站着?


    平日里小妻子来请安,也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