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风言
    萧弗从没想过,在这事上去磋磨一个小姑娘。


    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需依靠着在床榻间征服一个女人,来证明不那么差劲。


    他昨日分明已经克制忍耐,尽量不伤她。


    可她身上还是被他揉出了许多红迹。


    现在想来,那样娇贵的雪肤,那些红印若未消去,不知会不会变成青青紫紫的淤痕。


    还有需上药的地方……


    一道薄薄的门,也变得朴重。


    反而是里头出来的人,先把门拉开了。


    朝露没忘了自个儿来这里的真正要务是伺候知知,但她若不出去,知知可没那个脸皮上药。


    却不防一开门便见一身猎猎的玄衣,朝露忙弯身行礼。


    殿下雷霆万钧的威仪她是见识过的,早些年她刚到王府的时候,殿下也算初登摄政之位不久,多的是想巴结他的人。有不怕死的大臣送了几个美姬过来,殿下便令人将那大臣赶出去。


    可那大臣一脸难色地说殿下若不要那几个女子,他恐怕只能杀了这这些个不中用的东西。


    殿下对此,不过漠置一声:“请君自便。”


    转头却直接让当时还很矮瘦的小江天拔剑,“不如就试试你的剑,赶不赶的在他发令之前。”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地带着人走了。


    朝露便懂了,殿下未必真的在乎那几个女子性命,意欲以杀止杀,却一定容不得他人以此作挟。


    这般喊打喊杀的到底吓人,从那天起,朝露在府里见到萧弗的寥寥几次,无不躲远了走。


    其实她也不比知知强多少。


    但现在知知要给殿下当妾室了,朝露倒反而盼着能多见几次萧弗了,能这样亲自来找知知,好歹是他把人放在了心上。


    只是……现下却不大方便。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殿下不若晚些再进去罢?知知刚睡下。”


    朝露说的稍有忐忑,好在萧弗并未为难,也未戳穿她的遮饰之辞。


    “不必。”


    萧弗未曾看她,只虚望了一眼门后,取出怀袖之中的巧小方匣。


    “把这个给她。”


    转身即离。


    朝露不知这小小的方匣里头装的是什么,分量估摸着也并不重,但端看是用这黄花梨木材质的匣子来装的,就知道不会是什么便宜的小玩意儿。


    看来知知的苦,也没完全白挨。


    实则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只玉钏,却是由十八子玉铃铛串成。


    那本是一尊花草摆件,是御用的玉匠得意之作,原还未工成面世,萧弗昨日一看到上头的铃铛,就想到了那一节欺霜赛雪的腕子。


    摇颤时,细细白白,活色生香。


    遂,令人连夜改制成了镯子。


    本想差人召她来受此赐赠,但昨日看她回去,路也走不稳当,只差没拄根拐了。


    若令旁人交与,这却是堂堂摄政王头一回送姑娘东西。


    他没试过对哪个姑娘好,却总觉不该如此草率。何况,他也想看看,知知看到那玉铃,该是什么反应。


    但现在…他恐怕是不宜见她,也只能假于人手了。


    屋子内,知知走下床来,身上只穿着里衣,单薄的肩背越发怯怯不胜风。


    方才她脚没沾地多久,就听见了外头的微弱交谈声,穿过两间叠连的堂室,并不难辨认出那些字眼。


    当即蹑着手脚要躲回床上,可又依稀听闻殿下走远了。


    没一会儿,朝露姐姐果然去而复返:“喏,殿下给你的。”


    知知很好奇殿下会给她什么,只捧着凝看了两眼,咻地一下就把匣盖压下去了。


    反惹得朝露好奇起来:“是什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知知扑动着两扇密得和羽毛似的翘睫,到底没好意思打开示给朝露姐姐看。


    只小声答道:“是镯子。”


    这只匣子内外与王四姑娘给她的那只相比,精贵程度都不可同语,可知知受的却比当日更为心虚。


    更何况……


    她的脸滚烫,头垂得差点要把下巴尖埋到领子里去了。


    一定是昨儿被殿下折腾糊涂了,脑子里尽是不好的东西。


    连看到铃铛,都会想到那些破碎着抖出来的哭腔,那时候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玉太空,几次都要滑脱下来。


    而当他终于意兴阑珊,她强支着身子走回去时,殿下曾拉了她一把。她一驻步回头,就见殿下眼色深沉,望着的也正是王四姑娘给她的红玉镯。


    这便教人很难不多想。


    …


    当日虽应下了让朝露来伺候她的话,可知知其实没打算教朝露姐姐为她忙活什么。


    头一日朝露当真端了盆水拧了巾子来要给她擦脸,吓的知知躲了又躲,告饶了几回。


    朝露也不捉弄她了。


    只是自此每天都来陪她说说话,渐渐的,知知也没怎么郁结在心了。


    朝露姐姐待她如往昔,没有瞧不起她,这让知知觉得,成为殿下妾室的日子或许也不会变得太糟糕。相亲的人不曾怀有芥蒂,外头的风闻也就不甚重要。


    只要阿爹阿娘不知道,顶多是她疼一些,累一些,不算太苦。


    这中间还收到了一回孟大哥的信,得知阿爹在慢慢好转,就连身上的疼也被冲淡了。


    不过这段日子知知是不敢见殿下的,那样的风雨摧折,她身子都险些要散了架。


    朝露姐姐拿来的药膏她每天都有好好涂抹,眼见的伤处才好了一些,身子大大小小的印子消了下去,只恐怕一见殿下,就又要卷土重来。


    除此之外,萧弗在府上的几日,知知都会变着法的沏了各种滋补的茶,拜托朝露姐姐送去。


    不用直面殿下,又能完成老夫人的嘱托,实是很两全其美的法子。


    伏首案牍的男人,看着那些枸杞山参,哑然失笑。


    一面是躲他,一面又频频提醒他她的存在,竟让人忍不住猜,小姑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徐徐吹开浮沫,一口饮尽。


    …


    日脚如奔,时近中秋,各家在十五日当晚都要有一餐团圆饭,便不大适合举办朋友同僚间的宴饮。


    因而,老夫人早早下了帖子,赶在中秋前夕,大宴友邻。


    能有机会在摄政王府的贵人面前多露脸,得了帖子的怎么也不会推拒,桌次座次安排的满满当当。


    老夫人又有意在宴会后让府里的仆婢们也聚着乐一乐,算是提前庆了中秋,这么一来,几乎大半的人手再次被抽调到了兰园。


    殿下依旧早出晚归,或是干脆不归,知知身子早便养好了,如今已是生龙活虎的,得知也安排了她在列,也决心鼓起勇气面对众人。


    朝露笑她做了主子,还要做丫鬟的活,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远处几个仆婢们拎了几桶水来,正在做头一遍的扫洒。


    兰园门口还在薰除晦的艾叶。


    可才入兰园,知知的脸色就变了。


    云缨诓骗她去见表公子的事,知知是忘不了的。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朝露姐姐,那样不过是让朝露姐姐徒添忧虑。


    “怎么了?”


    好端端就心神不宁,愁云惨淡的样子,朝露拽了拽知知的袖子,想叫她回魂。


    知知咬着唇摇头,只是拉着朝露加快脚步去管事那里领活。


    好巧不巧,两个从前茶水房跟着云缨干活的婢子看到了二人,迎着便过来了。


    从前相处勉强算融洽,朝露展了个笑,“两位妹妹,又叫咱们聚上了。”


    其中一个黄衫的丫鬟与朝露寒暄了两句,又对知知道:“好些日子都不回来看我们,怪没良心的。”


    前阵子的事,知知自认为没错,但云缨被带去了周府,不知会遭到怎样的折磨,而这和她脱不了干系,她其实是愧见她们的。


    难免就有些沉默。


    没成想,转头却成了两个丫鬟私底下诟病的由头。


    两人搬动着几件不大的盆景,往燕会的几张几子旁摆放。


    “傻人走了运,也端起架子来了,见天躲在循崇院里半步都不出来,怕是绞尽脑汁怎么攀高枝呢。”


    “有什么用,不还是又支了朝露过去,怕过阵子就要被赶出来了!”


    知知才要干活,因想起了袖兜里自己做的桂花糖,想着给二人也送几颗甜一甜。


    因而就立在不远处,赶巧撞着了这番话。


    原来她们是这样想她的……走过去的脚步一慢,如何也挪不动了。


    努力克制的神色也勉强起来,眼眶有了浅浅的湿红。她最终没上前叫断这些难堪的话语,只是转头离去。


    这一切,却教匿坐在高树荣茂的枝叶之间,远远守着知知的江天,俱看了个一五一十。


    当晚就汇报与了殿下。


    疫病有了初步的方子,萧弗刚回来沐了浴,指尖在膝上轻点了几下。


    闻此,扬眉一笑,不紧不慢道:“哦?她们怎么说的,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