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和见子交换，你就不会伤害她，对吗？”
“别把我想得和绑架犯一样嘛，我对你的爱可不能用交易去衡量。”
久世淳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抬头说道：“如果我愿意回应你的爱，你能放过见子吗?”
“还不够，”扉户笑着说道，“你必须向我证明，证明你爱我！”
久世淳皱了皱眉，他很想指出对方话里的矛盾点，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胡思乱想。
如果用自己能换来小见子的话，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赔本交易。
在银行呆了那么久，就算不是人类的他也知道，生意有赚有赔，这次买卖，是他轻敌的错。
“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久世淳看着她，说道，“需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哎呀，久世君真不懂少女心，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扉户嘴角微微扬起，她舔了舔嘴唇，握着水果刀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要你杀了砂糖。”
“什么？！”
久世淳脑中就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般呆滞。
“听不明白吗？”扉户轻轻将刀尖划破见子的脖颈，一丝鲜血顺着白嫩的皮肤流了下来。
“妹妹，和这个女孩，你可以选一个，这个选择题很公平吧？”
“为什么？”
扉户笑道：“因为我很讨厌砂糖，要不是她，我和久世君早就获得幸福了……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是我手上的女孩会代替砂糖死去哦。”
久世淳脸色惨白。
“很划算的，”扉户欣赏着心上人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不管你选择谁死，久世君都会良心不安吧，如此一来，你和我就是一样的了，我们都会获得恰如其分的幸福。”
“……用生命衡量价值的选择题真的很恶心。”
“那又怎样，因为做选择的是久世君你，所以我并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扉户的笑容并未带着丝毫恶意，似乎单纯无法理解久世淳在谴责她哪点。
久世淳也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渣，她所谓的对他的“爱”，说不定只是一个“伪物”，而将它以假乱真的扉户真的很致命。
他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无聊的游戏失去了兴趣，视线从她脸上移向了她身后的厨房，他说道：“那些富江也在你那吧？”
扉户微微侧头，不明白久世淳为什么会知道。
“久世君，拖延时间对你可没任何好处，而且我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扉户警告道。
久世淳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暗，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看来今夜是不能安稳度过了。
他上前了一步，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见子，说道：“既然如此，你至少该给我一把刀吧？”
扉户表情一凛，收敛笑容，认真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没有说谎，才又展开笑颜：“原来如此，你做好决定了。”
久世淳脸上没什么表情：“别废话。”
扉户将手中的水果刀丢在他面前，病态的双眸凝视着他：“给你了，不过别耍什么花招哦，我在她身上装了炸弹，你敢违背约定，我就按下开关。”
她抬起手，紧握着一个灰色的遥控器。
炸弹？这女人居然能搞到炸弹？
看扉户已经准备到这种地步，一副敢背叛我，我随时可以和你同归于尽的自信，久世淳垂头，将那把水果刀捡起，放在手上轻轻掂量。
他想，眼前的女人毫无疑问是‘富江’的一员，或许是千万分之一可能性中诞生的变异体，或许比大多数富江都聪明狠绝，也不容易受禁忌影响，想要消灭她，需要付出多少程度的勇气才行？
久世淳握着水果刀，走到见子面前，以无力的双眸注视着她宛如睡美人的脸庞。
“扉户小姐，在动手前，我想问个问题，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人类吧？”
“是的，我知道，毕竟这段时间我一直跟踪你，也亲眼目睹过被你咒杀的那些人，”扉户笑嘻嘻地说，“还有，那个相亲账号其实是我操控的，我让另外一个富江代替我去，就是想故意让你对她们下手。”
“你很恨她们？”久世淳想到自己一路上遇到的富江，一开始只是不明就里地奔波，一旦冷静下来就自然能看得见来龙去脉。
“爱与恨本来就是相对的，爱着你的同时，我当然会痛恨那些瑕疵品，只有牺牲她们，才能成全我的爱情。”
说着，她又变得不耐烦起来：“久世君，再不动手，我就要按下开关了。”
“别急啊，相爱的第一步不是应该互相了解彼此嘛，既然你已经介绍完了，那就该我了。”
久世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纸巾温柔地擦掉见子头上的血，他说道：“其实诅咒这种东西并不是完全无解的。”
“什么意思？”扉户下意识压低声音，由于高度集中在久世淳身上的注意力，令她的瞳仁微微颤抖。
“意思就是，我既能施咒，也能解咒，只是两者的媒介都需要我的死亡罢了，我身上有太多的禁忌，只要有人被我吸引，并将我杀死，他就会遭到咒杀。”
久世淳抬起头看扉户，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当然，我不认为被我咒杀的人类是咎由自取，但也不会傻到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所以这究竟是谁的错呢？”
“如果是我的错，但他们杀害我的事实是不容改变的，如果是他们的错，我又是导致他们犯错的诱因……你说爱与恨是相对的，这倒是没错，但你想把自己的爱建立在对他人的恨意上，那你迟早会沦陷在这扭曲的螺旋中。”
“久世君……你究竟在说什么？”扉户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对方的话已经开始让她感到呼吸一窒。
“没什么，就当做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自我介绍吧。”
说到这，他当着扉户的面，将水果刀对准自己的心脏。
在扉户惊恐的注视下，久世淳朝她一笑：“那么，我要开始我的选择了。”
在刀刃刺入胸口的一瞬间，久世淳吐出一大口血，他忍着疼痛，将刀拔出来，又插了进去，就这样反复插了十几次，直到浓郁到呕吐的血腥味盖住空气中的肉香，久世淳终于没了呼吸，倒在见子的脚边。
他黑色瞳孔上掀起一道蓝色的波纹，最后又平静了下来。
砰——
遥控器掉在了地上，扉户因为未知的恐惧而倒退了几步。
“为，为什么？久世君？”
她不敢相信久世淳死了，她爬着过来，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久世淳鼻尖下。
真的，没有呼吸。
久世淳的自//杀让她的胃猛烈地抽搐，她干呕了几下，却没能吐出来什么，直到厨房发出剧烈的响声，将她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那是……什么声音？
扉户摇摇晃晃地站起，她扶着墙走进厨房，原本摆放在角落的冰柜被打开了。
心脏被猛烈颤抖，周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又有什么东西在发出诡异的低语。
“哈——哈——”
耳边传来湿热的呼吸声，扉户吓得朝后看去，她看到了一个恐怖的怪物。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长满脑袋的蜘蛛，也像无数堆积在一起相互交缠的人，多关节的脚和手毫无秩序地从身体伸出，深深插入墙体，而那东西长出十几个脑袋，都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美丽面容。
“我们、自由了——”
“诅、咒、消失了——”
她们一字一顿地张口，但目光却灼灼地盯着扉户，仿佛那就是她们的猎物。
“你是我们——”
“你、是、富、江——”
扉户尖叫：“不，我才不是！我是扉户！才不是什么富江！”
还未来得及转身，头部受到了重创，在意识消失之前，她只感到那东西跳到了她身上。
嘎吱、嘎吱、嘎吱、
咀嚼和吞咽回荡在厨房，而后归于平静。
同一时间，从昏迷中苏醒的见子闻到了让胃袋翻滚的味道，一睁眼就看到自己被捆绑的身体，以及倒在自己脚边且满身是血的久世淳。
这是什么噩梦吗？
她忆起了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想起将她打晕的恐怖女人，她害怕地左右张望，发现没什么人，才小声呼唤久世淳，可惜对方没什么反应。
“别喊了，他没有死，只是需要缓冲的时间。”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见子身体一抖，才慌慌张张地看过去：“久世同学？”
砂糖帮她解开了绳子，将她的手机递给对方：“快点给老师和家人回消息吧，你再这样‘失踪’，让他们报警就麻烦了。”
“那个袭击我的女人呢？”
“大概率是死了。”
“……什么？！”
见子惊讶的情绪刚起，砂糖又继续说：
“打电话的时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的吧？”
对方看着她，虽然脸上在微笑，但笑意却达不到眼底，让见子背后一凉。
“……”
见子点了点头，手慌脚乱地打开手机，她又想到什么，看向久世淳。
“久世先生，他还好吗？”
“不用你担心，一会儿他就会醒了。”
“好……”
可是久世先生全身都是血，真的不需要联系医院吗？
察觉到砂糖冷淡的态度，见子只能背过身联系家人。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砂糖俯下身，在久世淳耳边轻轻说道：“久世哥，装睡的时间到了。”
久世淳的手指动了动，他微微睁开眼睛，一片漆黑的视角感受从角落像是翻书一样被翻开，他的眼镜摔在地上，露出蓝色的虹膜。
“见子没事吧？”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没事。”砂糖有意无意地挡住他向她身后看过去的视线，她可不希望对方拼死保护的成果，又莫名其妙地染上诅咒，这种无厘头的失误必须在源头掐死。
久世淳这才反应过来，他低下头找到眼镜，重新戴了回去。
“还痛吗？”
“还好。”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也没那么痛，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又不是人类，不会留下什么精神创伤的。”
他这个人优点不多，但就是有以为自己不管什么都能保护的傻劲，这在人类眼中，他应该够特别了吧。
但砂糖听了这话，却生气了，她一巴掌打在久世淳脸上，差点把他的眼镜给拍飞。
“砂糖……？”久世淳捂着通红的脸，一脸震惊地看她。
刚报备完平安后，就被贯穿空气的清脆巴掌声给吓了一跳的见子，下意识看向他们。
刚刚是砂糖打了久世先生？
砂糖恶狠狠地看了久世淳一眼，然后皮笑肉不笑道：“就当回敬上次你打我的一巴掌，我们扯平了。”
“四谷同学。”
“在！”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诶？”
不等见子反应，砂糖自顾自地拉起她，离开了这里，留下久世淳呆愣地跪坐在那，像被丈夫抛弃的妻子，犹豫着下一秒该不该放声大哭。
……
“久世同学，把久世先生留在那，真的好吗？”见子小声问道。
“没关系，他会收拾好现场的。”
“……”
见子想了一下，说道：“在我昏迷之后，久世先生是不是又救了我？”
砂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将头撇过来，一边说一边露出戏谑笑容：“是啊，他可是为了你死过一次呢。”
“？！”
见子屏住呼吸，双脚机械式地停在石阶上，比起声音，一股酸涩感更快地涌上了她的眼角。
砂糖看着她脸上兀自留下的泪水，心里忽然升起残酷的快感，她不讨厌幸福的人，但她讨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幸福的人，即便见子是受害者，但她偶尔也想装傻狠狠伤害对方。
“对，对不起……”
砂糖听着混杂着哭咽的道歉，又不禁想让对方闭嘴。
沉默半晌，她又开口说道：“是开玩笑的。”
“诶？”
砂糖往前一跃，跳到平地，转身看她，说了一句很让人讨厌的话：“我开玩笑的，只是想单纯地看你哭而已。”
“你也够笨的，这么明显的谎言你居然看不透。”
见子没有说话，因为她又有点想哭了，她似乎从砂糖的话意识到什么，可是这种既沉重又恐惧的情绪又无法排解，只能没什么底气地说着对不起。
石阶上的两端，砂糖仰视她，见子则俯视着她。
目光交集，仿佛中间隔着障碍物，谁也没办法靠近谁，谁也没办法明白谁。
“唉——”砂糖心中留下一层淡淡地不甘心，她再次踏上石梯，走到对方身边，决定认输。
“走吧，再晚点你父母又要担心了。”砂糖朝她伸手。
“……嗯。”见子抹了抹发红的眼角，罕见地将手放在砂糖掌心上，任由对方拉着自己。
她们走到附近的地铁站，砂糖看了看手机，以现在的时间点只能搭最后一班车了。
“四谷同学，在送你上车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等待地铁的时间很无聊，砂糖像是闲聊般问道。
“我说你是不是能经常看见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下一刻，她就感觉见子的手指一抖，想抽出来，又被自己紧紧抓住。
见子慌张地看着对方，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你能告诉我，我背后有些什么东西吗？”砂糖问道。
“可以不说吗？”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连这点心愿都不想满足我吗，四谷同学？”
砂糖又变回了在学校里总是调戏见子的表情，见子咬了咬嘴唇，想要抗议，但又无可奈何。
“你背后有四个看不清面孔的灵体，他们一直跟着你。”
“能具体和我说说吗？”
“一个是穿着校服的女孩，其他三个好像是男性，但再具体的我也形容不出来。”
见子说完，却发现砂糖沉着脸，那表情完全很复杂，复杂到完全不能用轻松的氛围一笔带过。
“原来是这样……”
砂糖似乎是明白了，嘴里低声呢喃了一句，回过神后，又却忽然放开了见子的手，淡淡说道：“车来了。”
“久世同学？”
砂糖再度拾起笑容，朝她挥手：“再见了，四谷同学，希望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
见子不知道这话的意义，在彻底关上门后，她连忙走了进去。
再回过头，却发现砂糖已经于黑暗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