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暖床丫鬟江秋洵
    江秋洵在房中躺了三天之后,不怎么深的伤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她身体素质好、内力深厚,又内外兼修,伤口愈合极快,用不了几天就能痊愈。


    她的功力在上船之后的一夜之间便已恢复至全盛时期,第二天立刻藏起功力,一点儿没让船上的镖师们察觉。


    她一身宗师级内力返璞归真、蛰伏丹田,哪怕是同等级的宗师高手,在她没动用内力的时候,也看不出她身怀武功。


    在剑皇楼的多年追杀之下,她常年都处于反复耗尽内力和恢复内力的境况之中,迫使她的内力无比精纯,且恢复速度极快,功力进阶也更稳固,几乎没有瓶颈。


    外功强大、内力深厚的她,已经多年没有尝试过生病发烧的滋味了。


    比这更重的伤也没让她虚弱至此。


    或许,是终于弄死了剑皇张放这附骨之疽,身心放松之故。


    她是真的欢喜。


    不仅仅是因为张放死了,还因林婵依然如当年那般救了她,让她的小心思得逞,得以躺在舱房之中,舒舒服服等着见心上人。


    第四日,大清早的,来给伤口换药的大夫便带来一个好消息:晚些时候,林婵处理完事务,会来探望她。


    江秋洵立刻清醒了!


    她内心如一只小鸟,欢欣雀跃,不得安宁。


    自被救起那一晚起,她已经四天没有见到过林婵了!


    整整四天呢!


    她曾想过找些借口把林婵骗……引过来相见。


    但转念又想:她在河里泡了许久被捞上来,满身都是河水的腥臭味儿,被救之后只是被侍女简单擦洗,还未好好收拾过,许多地方都没清理,万一身上有味儿,林婵靠近之后闻到了怎么办?


    听说视力不好的人嗅觉听觉会很灵敏……不行不行!不能让她靠近!


    是以她规矩了四天。


    这四天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养伤。


    到今日,听说林婵要来了,连忙找了防水的布包住好得七七八八的伤口,快速洗了个澡,给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一番。


    可惜没有调香的材料和工具……还好她功臻化境之后,内劲穿透皮肤,不染尘土,又能闭锁毛孔,无汗、无异味。


    快到午时的时候,靠在床上休息的江秋洵听见了独属于林婵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眼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


    林婵的脚步声均匀缓和,听声音,仿佛已感觉到脚步主人的沉稳与温柔。


    江秋洵装作熟睡,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脸“虚弱”。


    比林婵先一步进来的是昭节。


    这丫鬟和别家的丫鬟不一样,不知道等主人先进,更没有为主人掀开帘子的自觉。


    昭节走近唤了好几声,江秋洵才“幽幽转醒”,道:“昭节姑娘?”


    昭节面无表情,道:“我只是一个丫鬟,当不得客人叫我‘姑娘’,你和主上一样叫我昭节即可。”


    江秋洵语气真挚道:“那不成。我从小到大,被养父、义兄义姐们欺负,从未遇到过林家姐姐这般如仙子一样的人,也从未有哪个姐妹曾如昭节姑娘这般真心真意、不带算计地送药送饭给我。这一次林家姐姐救我,昭节姑娘照料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林家姐姐但凡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心里想的却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合该以身相许。


    话未落音,林婵也已掀帘走进来了。


    这一瞬间,江秋洵动作极其自然地抬头侧目,美色入目,刹那间眼中褶褶发光,目光黏在人家身上挪不开了。


    她那番话,前半句话是对着昭节说的,后半句却是眼眸流转、追随林婵,任谁见了都能明白,她唇角的微笑和最后的信誓旦旦是许诺给了谁。


    可这房间里就差被她盯出一朵花儿的人,眼睛根本看不见,媚眼儿抛给瞎子看了。


    昭节听见她说要“报答”,耿直得过分地发出内心深处的疑问:“你能有什么用?”


    一句原本充满蔑视讥讽地反问,被昭节面无表情、认认真真地问出来,变成了正正经经的问话。


    江秋洵心想,这个名叫昭节的丫鬟定是个被林婵偏爱纵容、以至于性情耿直不善作伪的姑娘,听完自己说话,竟未请示主人,便自作主张问话。


    且她眼神清澈坚定,出言询问时,充满了期待,可见和自己曾经调查的一致——她不是单纯的丫鬟,而是在林婵身边为她管账本的侍女。


    江秋洵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林婵已失笑道:“救人性命,岂为报答?真是个蠢丫头。”


    林婵上前,坐于几步之遥的鼓凳上,虽无笑意,却神情温和,令人心生好感。


    江秋洵就更是跟吃了蜂蜜似的从舌尖甜到脚尖,只觉她每一根头发丝都令人如沐春风。


    江大魔头一向看不惯那些虚伪的正派中人,也瞧不起那些做作的大户人家,更恶心良心烂到骨子里、坏得泯灭人性的邪魔外道……总之哪哪儿都看不顺眼。


    偏她这些年的盟友,大多是邪魔渣滓,让她难得几日欢颜。


    偶有遇到性情豪迈的江湖朋友,也只是在一起吃一顿肉、喝一顿酒,因她身负仇恨忙碌不休,还没来得及同行纵意江湖,便已分道扬镳。


    这种朋友不问来处也不问去处,聚后四散,各自安好。


    遇到难事,倒是能一纸信来、两肋插刀。但她自己都生死难料,怎能害了朋友呢?


    于是一别之后,往往再难相见。


    唯有林婵,她心仪之人,永远都在北方经营着她的生意,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出来打理生意。若是她刚好在北方,便能远远地看一眼。


    林婵为人雅致纯善,待人彬彬有礼。这些年她亲眼所见,便数不清她救助了多少可怜人。


    她非武林中人,还是一个常常被诟病有铜臭的民间商人,却比武林人还要侠义心肠,做生意多年,不违原则,处事公道,平日里为人宽和而有度,善良而不迂……总之哪哪儿都好!比正道和朝堂那些伪君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嗯?世界很大,有这样胸襟的人不少?仅仅是那些真才实学、内外兼修的儒生能做到此的都不在少数?


    ——可那与她何干?


    他们又不是林婵!


    林婵……江秋洵在心中咀嚼这两个字,舌尖舔了舔唇角,仿佛能从这两个字里品出沁人心脾的滋味。


    只因她的出现,让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


    “姐姐,你且听我说。”


    江秋洵按捺住自己的花痴,看向林婵,轻声叹气,道:“其实我来求救,动机不纯——我被歹人迫害,身无长物,跳河装死逃生,怕匪人在岸上搜寻,又见姐姐的船大,兼之有带兵器的护卫,便想着赖在姐姐的船上躲避危险……姐姐救我,我却有可能给姐姐带来麻烦,我……问心有愧。”


    她这般别有用心,可不是问心有愧吗?


    林婵蹙眉道:“宵小之辈,竟如此猖狂?我们此去锦城,刺史乃大理寺卿周大人之子,治下各方强人不敢放肆。贼人不来便罢,若来了便是有来无回。我亦有几个六扇门的朋友缺少功劳,来日一网打尽,以绝后患,还可积累功劳加官晋爵。”


    最后,朝她微微一笑,道:“总之,不必担忧。”


    只这几句,姿态沉稳、语气笃定,令人安心。


    并非不谙世事的闺中女子在盲目良善,而是历经千帆的体贴周全。


    非被动提防,而是大格局布防、主动出击,可见她骋怀游目、胸襟广阔。


    说到胸襟……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报复心重的江秋洵不甘心地看了看自己波涛起伏的胸前,微微挺了挺,娇羞地想:以后一定也要让阿婵感受到,人家的胸襟也很广阔!


    内心不知廉耻地胡思乱想,口中彬彬有礼地道谢:“那就多谢姐姐了。”


    顿了顿,又道:“方才我说在姐姐门下报恩,确实是真心实意。我如今孑然一身,身无长物,世道又混乱,不知去何处谋生,还请林家姐姐能好人做到底,千万收留我这个弱女子,给一口饭吃。”


    林婵只沉吟片刻,便道:“你既如此担心,便随我暂居锦城吧。将来若有了去处,告知于我,我让人送你过去。”


    江秋洵听她松口,满心欢喜,难掩笑意道:“无根之萍,哪有去处?从今以后,姐姐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只要姐姐不嫌我聒噪。”


    林婵摇头笑道:“江姑娘性情中人,何言聒噪?”


    江秋洵看着她,心想,阿婵就是太客气了,感觉疏远得很。又想到刚才林婵亲昵地叫昭节“蠢丫头”,心底泛起一股酸水,羡慕得不得了。


    “姐姐愿意收留我,我却没那个脸白吃白住。若是林家姐姐不嫌弃,我可以给姐姐端茶倒水、揉肩按摩。林家姐姐若是乏了,我还能唱曲吹箫,给姐姐解闷儿。”


    昭节在一旁恍然大悟,道:“你也想做主上的大丫鬟?”


    江秋洵一听,看一眼林婵,满脸羞涩道:“暖床的丫鬟吗?林姐姐,我可以……”


    她可以!


    这个她太可以了!


    好刺激!


    莫名就兴奋起来了呢!


    昭节看她羞得满脸通红,莫名其妙,心想,莫非这位江姑娘还是大户人家出身?暖个床都觉得被羞辱了?那可也太没用了。


    林婵却道:“怎能对江姑娘做这等趁人之危之事?江姑娘别听她胡说,只管在我这里休养,等你好了,尽可以留在我这里,想住多久都可以。若你有暇,在我这里支一笔银子,在锦城做些小生意也无不可。”


    江秋洵整个人都不好了——好不容易让林婵松口可以和人家一个屋檐下相处,她这么处心积虑难道是为了借钱做生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