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夹杂着入秋的寒意,倏然吹过,随着“啪”一声,殿门再次合上了。
香雪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下意识地拦在了宋星凝的面前,用颤抖的双手举起了长剑,“你……你是什么人!”
她想要拔出手中的长剑威慑对方,却不甚熟练,只哆哆嗦嗦地从剑鞘中拔出了一半剑刃。
一瞬之间,宋星凝保持了沉着和冷静,只是静观其变。而蒙面之外那双清冷的眼眸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她的心微微一动。
“原来你在这里!”下一刻,晏清川就抢先开了口,清冷的语气之中隐含着不易觉察的惊喜。
闻言,宋星凝这才完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顿时松了口气,“怎么是你?”
晏清川立即扯下了蒙面巾,露出了一张清隽而俊美的面容,“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一点小伤而已,敷点药膏就好了。你夜闯东宫是为了……看望我?”
“抱歉,今日怪我一时失手,害你受伤了。”
宋星凝这才明白,他夜闯东宫竟然是为了探望自己的病情,不由心生感动,却也暗暗惊心不已。
为了安慰对方,她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比赛就跟习武一样,受伤在所难免,你也不是故意的啊,不必自责。”
晏清川的目光扫过了她手腕上的绷带,眼底的歉意又浓了几分。
宋星凝的左手按在了香雪手中的剑柄上,往前轻轻一推,将剑刃又收回到了剑鞘之中,“没事了,他是我的朋友。”
直至此时,香雪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对方,“娘娘,他不是刺客,是你的朋友?”
这个称呼传入了耳中,就像是落石打破了平静如镜的湖面,晏清川终于动容,“你是……”
香雪瞥了他一眼,疑惑不已,“你这个人都跑到东宫来了,还不知道我们娘娘是什么人吗?娘娘自然是太子妃娘娘了。”
“你……不是萧扶仁吗?”
“那天我随便起了一个名字,”宋星凝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叫宋星凝。”
闻言,香雪倒是噗嗤一笑,“娘娘是萧夫人,也没说错啊。”
此时,宋星凝的目光一移,落在了没入他胳膊的那半截箭羽之上,神色微微一变,“你受伤了。”
晏清川置若罔闻,那双明亮的眼眸如同星辰陨落,变得黯淡无光。
听着殿外的动静,香雪忧心忡忡,“对了,娘娘,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去跟殿下说一声,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
略一沉吟,宋星凝摇了摇头,“夜闯东宫,罪名不小,不是一个误会就能说清的,我得好好想想,要如何跟他说。”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宋星凝的心顿时紧绷了起来。
紧接着,穆沉的声音就在殿外响起,“启禀娘娘,今夜东宫闯入了刺客,可否惊扰到娘娘?”
宋星凝缄口不语,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香雪。
香雪也是机灵,故意压低了声音,“穆侍卫,娘娘已经就寝了,一切安好,退下吧。”
“属下明白了,就此告退。”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宋星凝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糊弄过去了。
只是望着眼前的少年,她又犯起了愁,他夜闯东宫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今东宫防备森严,如何才能让他平安离开呢。
*
搜寻完毕之后,穆沉又回到了长信殿中,“回禀殿下,整个东宫都已经搜寻完毕,没有找到刺客,是否要扩大范围,搜寻整个皇城?”
萧珩从书卷中抬起了头,神色少有地凝重了起来,“可有疏漏之处?”
“没有。”穆沉顿了顿,“对了,只有娘娘的寝宫并未搜寻。娘娘已经就寝,属下不便打扰。”
“太子妃那边一切正常吗?”
“殿下请放心,一切正常。”
话音一落,萧珩的眼底顿时掀起了惊天的波澜,手中的书卷重重落在了书案上,“穆沉,立即调三百禁军……”
只是语声忽顿,他微微蹙眉,似是头疼不已,伸手扶上了自己的额角。
看在眼里,穆沉的神色微变,立即往前了一步,“殿下,您怎么了?”
萧珩阖了阖眼眸,所有的晦暗不明又消失了,就像是沉入了深海,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他抬眸看向了对方,收回了自己的右手,“没事。”
“殿下,您要将禁军调去哪里?”
“不用了,刺客应已趁乱逃走,全都撤了吧。”
闻言,穆沉明显愣了一下,虽然不解,却还是应了一声,“是。”
萧珩的右手落在了书案之上,似是因为用力,指节有些轻微的发白。
略一沉吟,他缓缓起了身,就要离去。
“殿下,您要去哪里?”
“孤去看望太子妃。”
“殿下,属下陪您一同前去。”
“不用了。”
穆沉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穆沉,去调查今日参加马球比赛之人。”萧珩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找出武功最好的那个人。”
丢下这句话之后,他就跨出了门槛,离开了长信殿。
远处的那一盏明灯映入了他的眼帘,这是为晚归的他所留,就像是黑夜之中的启明星,给旅人指出了回家的方向,令人倍觉温暖。
只是今日,他却觉得眼中的灯火如此微弱,仿佛在夜风之中摇曳不定,随时都会熄灭。
萧珩的右手落在紧闭的殿门之上,却还是停顿了一下,最终,他还是用力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他径直走到了床榻之前,隔着床帏,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隔了千重山,他的眼眸黯然不已,渐渐浮现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翳。
“你回来了。”就在此时,少女的声音从床帏里传了出来。
虽然只是一句最简单不过的问候,却像是飞鸟掠过了水面,在他的心间带起了一串涟漪。
“回来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
少女又沉默了,一切陷入了一种异常的宁静中。
萧珩无声地叹了口气,就要转身离去,“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
“等等!”宋星凝忍不住掀开了床帷,叫住了他。
闻言,萧珩停住了脚步,又转回了身来,“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声听起来与往常一致,依旧温和而沉稳,令人心生信赖之感。
方才宋星凝并非真的想要入眠,只是和衣而卧,此时直接起身即可。
她心中惦记着事情,便忘了自己的伤,就在右脚落地的瞬间,一阵剧痛顿时从脚踝处传了过来。
吃痛之下,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栽了过去,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抬眸,她就撞入了那双眸色温润的眼瞳,仿佛坠入了深情款款的汪洋,顿时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刹那间,对方熟悉的气息强势地占领了整个世界,她的脸庞霎时炸开了一片绯红,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她有些慌乱地垂下了眼帘,回避了对方的视线。
“小心些,别摔着了。”萧珩温柔的语声从她的头顶传了过来,随即扶着她在床榻的边沿坐下。
宋星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跳,这才鼓足了勇气看向了他,“刚刚那个刺客……不,他不是刺客,是我的朋友,他只是关心我的伤势,就来看望我了。”
萧珩的眼眸透着一股高深莫测之色,令人难以揣测,“夜闯东宫,你如何确定他不是刺客?”
“他和我一样,是一个剑客,心在江湖,远离朝堂。”
“若是他真是刺客呢?”
“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任何人?”
宋星凝用力点了下头,“嗯!”
“那就是说,若是他想要杀我,你就会杀了他?”
话音一落,宋星凝就怔住了,晏清川与他无冤无仇,怎么会痛下杀手呢?
要是真的有万一的话,她一定会阻止对方,只是刀刃相见在所难免,你死我活就不太可能了。
只是她虽然不善察言观色,却也隐约觉察出了今日的萧珩有些不同寻常。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如实告知,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萧珩的目光染上了不易觉察的锋锐,仿佛想要穿透她的眼眸,洞悉她的内心,“杀,还是不杀?”
看在眼里,宋星凝的心弦莫名地绷紧了,今日的萧珩看起来果然不太对劲,追根究底,更是在不经意间展示出了无形的威压。
“要是他真的杀你,我就真的杀了他。”
她暗暗思忖,这个假设完全不成立,他不会杀你,我也不会杀他。
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萧珩的神色渐渐舒缓开来,就像是高岭上的积雪迎上了和煦的春风,“好。”
宋星凝的心这才有了稍许的放松,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那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情?”
萧珩微微垂下了睫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求?”
这个字从他的口中轻飘飘地吐出了出来,却如同重槌落在了心鼓之上,宋星凝明显被震了一下,竟然有些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萧珩又抬起了眼帘,直接替她将话说了出来,“你想求我放他走?”
他的语声听起来一如既往,平静而温和,只是重音再次落在了“求”这个字上。
闻言,宋星凝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她从对方的语气中隐隐推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心中顿时不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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