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下，众神分成两边，让出了走廊中间的路，他们或站或坐，眼睛都望着走廊尽头的方向。
踏……踏……踏……
一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传了过来，随着脚步声的出现，一道年轻的身影从黑暗走进光明。
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牛仔外套，手里握着一个电热水壶，鼻梁挺直、剑眉星目，既有少年人的锐气，又有中年时的温润，令人望之便心生好感。
他走得极稳，即便在众神的注视下，也没有半点怯意，他迈着成熟稳重的步子，缓缓地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推开了一扇光洁无瑕的门，随后对门内穿白衣的人喊道：
“医生，我病情好像又加重了。”
“哦？说来听听？”
诊室里的医生抬起头来，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朝文乐望去。
这位医生有三个脑袋。
又是……幻觉吧。
对这种情形，文乐已经见怪不怪了。
文乐端着电热水壶坐到医生面前，望着医生的三个脑袋，有些不知道该看哪个，
他犹豫了一会，便望着正中央的脑袋说道：
“我以前来这里看过的，那时候我有一点妄想症，嗯，原发性的，当时没治好，还错过了高考，
“不过我想着除了影响学习以外，这个病好像也不怎么影响生活，就没来复诊，然后前两天我出现了新的症状。”
“新症状？”
医生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妄想性障碍表征加重了？”
“没、没有，好像不算妄想症吧，就是幻视和幻听。”
文乐盯着医生正中间的脑袋说道：
“就在前两天，我看到天上好多神仙打架，打得热火朝天的，那些神仙的尸体就跟下饺子一样扑棱扑棱地往下掉，掉进地里一下子就不见了，
“然后从那天起，我身边就出现了一群神仙，什么太上老君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他们成天成天地跟着我，我走到哪里都跟着，还跟我说想找我保护他们什么的。”
“一帮子神仙要你一个凡人保护？”
医生好像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病症，听得啧啧称奇，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文乐手中的电热水壶上：
“你拿着个电热水壶干什么？”
“喝水啊。”
“喝水……”
医生看了看手中的保温杯，又看了看诊室角落的饮水机，三个脑袋齐齐点了点头：
“看来你的情况确实挺严重的。”
说完，他转头看向电脑：
“这样吧，我看这个幻听幻视影响也不大，倒是妄想性障碍问题大一点，我给你开点药，你先在家治疗吧，就不用住院了。”
“好的医生，谢谢。”
文乐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医生给他递了一张打印纸：
“你先看一下这个。”
那张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像蝌蚪一样的东西，才看了一眼，文乐的眼神就陷了进去。
“去开药之前，把我长了三个脑袋的事忘掉，这不是幻觉，也不曾存在过，你从来没看到我有三个脑袋，知道吗？”
“……嗯。”
文乐的目光从画满了乱七八糟文字的打印纸上移开，然后平静地对长着三个脑袋的医生点了点头。
他握着电热水壶的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些。
“感谢配合。”
医生又取了一张处方签把文乐手里的纸换了下来：
“去开药吧。”
“好。”
文乐拿着处方签走出了诊室。
“他看得见？”
文乐走后，医生左边的脑袋转头震惊的问。
“这两天灵气不太稳，大阵松动，有些人又对灵气天生敏感，加上我们刚刚入门三头八臂，还不能很好地掩盖自身的灵力，被人看见很正常。”
医生右边的脑袋分析道。
“宗门长老会那帮老东西到底在干嘛？大阵松了不知道稳一下？天天帮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擦屁股我真是受够了！”
医生左边的脑袋愤愤不平。
“行了，别抱怨了，长老们已经够忙的了！”
医生中间的脑袋叹了口气：
“这次这家伙可能真的精神有点问题，什么神仙打架，哪来的神仙打架？还一群神仙……
“现在是不太方便，等这段时间的风波过去了，咱们得给人家做个回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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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让你拿着它过来，没坑你吧？”
太上老君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站在文乐旁边说道：
“要不是靠这玩意的万法不侵特性，你现在已经被那个医生篡改记忆了。”
“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幻觉？”
文乐离开了医院，边走边说：
“说不定他整个人都是幻觉，你们配合那个幻觉跟我演了一场戏呢？”
“小友，你这话就有点抬杠了，而且我们幻觉都能相互配合了，是不是就说明我们有主观能动性？”
小老头笑得跟老狐狸似的：
“有主观能动性，那还能叫幻觉吗？”
“啧，我怎么就还是有点不信啊！你说你是神仙，那你说话不应该庄重严肃、满嘴文言文吗？怎么你说话这么‘潮’？”
文乐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一口一个抬杠，一口一个主观能动性，你也知道主观能动性？”
“你这话说得，我们是神仙，又不是山顶洞人，凡间的东西我们也有在关注的好不好？”
太上老君“嘿”地一笑：
“不过我平时说话确实不这样，一般神仙是不用说话的，神仙一念一世界，对我们来说，交流信息只不过是一个意念的事儿，哪用得着动嘴皮子？
“按你们世界的说法，我们神仙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跟你们压根已经不在同一个维度了。”
“那你们那么牛逼是怎么混成现在这个德性的？”
“唉，说来话长啊！”
太上老君背负双手，语气惆怅：
“天机不可泄露。”
“不想说就不想说，找什么借口？呵，我记得我小时候在学校被人打，回家我妈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个语气。”
“一、一派胡言！”
太上老君满脸通红：
“什么被人打？没有！我堂堂道教主神，位列三清，怎么会被人打？你再乱说话我告你诽谤啊！”
“你没被人打你急什么？”
这话一出，就连太上老君背后的神仙们都坐不住了。
“老君，你赶紧讲正事，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时间不多了！”
如来佛祖轻轻扯了扯太上老君的袖子，望着太上老君的眼神有些不善。
“小友真爱开玩笑，年纪小，玩心重，可以理解的嘛，哈哈，哈哈……”
儒圣轻抚长须，面露微笑，但大概是没把握好力度，竟硬生生拔断了几根长须。
“是啊是啊，什么被人打了，小友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四值功曹、四大天王、五百灵官、雷部、斗部、火部众仙纷纷开口，干瘪的笑声在这条狭小的巷子里不断回荡。
但在这时，文乐却突然开口：
“原来你们也被打了啊？”
就仿佛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了心口。
场面一度变得死寂，两排神仙们一个个僵得仿佛跟蜡像似的。
“小友，咳咳，给我们留点面子，我们也没得罪你吧？”
终归是太上老君打了圆场，太上老君红着脸对文乐说道。
“那行，我不问了，就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吧，”
文乐乐呵呵地说道：
“要我做什么，我又有什么好处？”
“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怎么说呢，”
太上老君正了正神色：
“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我们这些神仙都要转世投胎去了，
“又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我们这些神仙的转世身都要遭受一场大劫，所以……”
“我懂了，你是想让我保护你们的转世身？帮你们度过大劫？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文乐指着自己的脸：
“我，文乐，高考落榜生，一家小便利店老板兼资深精神病，没钱没权没关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让我怎么保护你们？”
“小友，你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虽然你贫穷、弱小，几乎一无是处，但你有炼妖壶啊！”
太上老君拍了拍文乐手中的电热水壶：
“这玩意认你为主，有这玩意在，你不仅能万法不侵，还能心想事成、无所不能！”
“真的假的啊？”
“真的，比珍珠还真啊！”
太上老君郑重其事地说道：
“只要你握着炼妖壶默念一声‘以果推因’，然后向炼妖壶许愿，它就能帮你实现梦想！”
“我试试！”
文乐兴奋起来，他握着电热水壶，低声默念‘以果推因’，然后对着电热水壶喊道：
“我要上大学！”
嘭！
一团水汽从电热水壶里冒了出来，随后这团水汽在文乐面前凝成了一排大字：
回去复读。
“这也算实现梦想？”
文乐面无表情地望向太上老君。
“上大学是果，复读是因，确实没毛病啊！人家是确实给出方案来了啊！”
“给方案！？”
文乐又好气又好笑：
“说好的心想事成、无所不能呢？”
“要想真正的心想事成也不是不行……”太上老君讪讪地说道：
“只要你默念一声‘倒果为因’，你许的愿望会立即实现，而且必定成功，但这个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别用，
“倒果为因实现愿望的方式是完全随机的，比如你许愿世界和平，可能会招来一颗陨石，直接把世界给毁灭，这样世界就和平了。”
“嘶！这么坑的吗？”
文乐倒吸了一口凉气。
“总之，我们的转世身就拜托你了，我们已经在转世身上做了只有你能看到的标记，
“只要你给我们的转世身喝一口炼妖壶烧过的水，就能唤醒我们的部分记忆，就不用你一个个去跟我们解释了。”
太上老君朝文乐抛了个老态龙钟的媚眼：
“我们的部分记忆恢复后，虽然仍旧是以人性为主导，但性格一般都偏向仁善，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
“而且随着神性的恢复，我们可能会记起一些稀有术法，到时候那些术法可不就便宜你了？”
“你们现在不能教？”
文乐越来越觉得这老头像个爱画大饼的老板。
“现在怎么教？你现在看到的我们，都只是一缕神念罢了，我们的真身早就转世了，要不是炼妖壶认你为主，你现在可能连看都看不到我们！”
太上老君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后又望着文乐说道：
“时候不早，我们也差不多要归位了，这样，剩下的这点神念，就作为小礼物送给你吧。”
说完，他抬指在文乐眉心一点，一道光芒闪烁，文乐眼前一花，
只见身前挤得满满当当的神仙瞬间消散一空，仅剩下一条空荡荡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