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浅这下来了精神头,坐在梳妆台旁,问着方氏,“小弟资质有多好?”
没想到,就这倒霉苏家,还有个道修。
苏茂业,大夫人,苏芷烟,不是她吹,都是垃圾。
就看这小弟是不是对手,胜算多大,她好有个心理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方氏顿住动作,侧目凝着苏浅浅好一会儿,“浅浅,你那雷光也是高人给的?”
高人,我就是高人。
苏浅浅笑得人畜无害,“娘,什么也瞒不住你,你女儿我啊,可是有保命之物的。”
方氏自然不可能往深了想,苏浅浅自幼体格子弱,曾有个云游道人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
她是听了嘴,说是那山门内,修的是奇术,需健健康康,方能凝炁固本,以炁化形。
“是这样。”
方氏丧眉耷眼地,青黛凑近苏浅浅面门,一点点勾勒着,“苦了我的傻姑娘了,你给娘讲讲,这些年在村子里怎么过活的?”
苏浅浅感觉眉头似抚过了轻薄的羽毛般,温温痒痒的。
“村子里人挺好的,有个做当铺的掌柜,有个给我看家护院的伙计,还有个庄稼汉,他孩子差不多要出生了,我还有院子……”
苏浅浅捡着好的说,至于那些在猪圈里暗无天日的时光,喝着泔水,寒夜里冻醒几次的经历,不提也罢。
话题莫名地岔开,苏浅浅也没能打听出小弟有几分能耐。
“瞧瞧,多精神的小姑娘。”方氏落了笔,挪开位置,让苏浅浅照铜镜。
铜镜好几道划痕,中间还有处凹陷,看起来跟哈哈镜没区别,从哪看出的精神?
人艰不拆,苏浅浅琢磨着改天给搬个好的来。
这时,成日里来催苏浅浅的小厮在院外喊道,“三小姐,老爷请你们过去。”
“好,知道了。”
苏浅浅起身就走,方氏又拖着她,要给她梳头发,“你这丫头,成日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别了,别了,就这样吧。”
就扎一个马尾挺好的,省得躺下硌得慌。
两人出了外室,经过巷子,方氏喜色尽显,“若非你回来,娘啊,哪有福气和老爷同桌用膳,你听话,把苏云那孩子带回来,你是庶出,高攀不起首辅大人。”
苏浅浅心情本来还不错,一听她说这话,当即寒了面,“娘,什么庶出不庶出的,自个儿都轻贱自个儿,还有谁看得起?而且,云宝是我儿子,绝对不可能给糟老头子利用!”
方氏诧异,自古以来,庶出抬不起头,她半生在烟花柳巷间曲意逢迎,卑微到尘埃里。
从前的苏浅浅同她一般,在苏家,活得谨小慎微。
如今的苏浅浅,看似随性,却有着独到见解,意外地自强不息。
她的闺女,真的变了……
方氏不知是喜是忧,只沉闷地说了句,“你不喜欢娘唠叨,娘不说了就是,见着了你爹,可别再造次。”
苏浅浅见她又哭丧着脸,于心不忍,“知道了,知道了,走吧。”
真是造孽,没男人会死吗?
她真想知道,方氏是纯属恋爱脑,还是一味地在旧制度里固步自封。
苏家的会客堂,一张八仙桌。
苏茂业坐在主位,穆氏在侧。
一左一右分别是苏芷烟和小弟苏景瑞。
满桌子珍馐美味,身后还有女婢扇着风,端着茶水,随时伺候。
苏浅浅进门,苏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苏茂业铁着脸,看她的目光仍是那么高高在上。
苏芷烟则下意识缩紧身体,目露畏惧。
还是穆氏招呼着她落座,“浅浅啊,你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能聚一聚,就当是为你接风洗尘吧!”
苏浅浅想笑,要真是为她接风洗尘早就办这一桌子了,话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她不屑之余,眸光投向了年少的苏景瑞。
约莫也就是十四五的年纪,未曾褪去青涩,绾着道髻,穿的是锦白的衣袍,领口绣着冰蓝色浪花的标志。
他只轻飘飘地扫过苏浅浅后,就端正坐姿,看着前方,好像苏浅浅是谁,来这里作甚,并不重要。
“老爷,夫人,二小姐,少公子。”方氏一下下地行礼,腰都快折了。
然而,她笑脸相迎,却没有一个人对她施以正眼。
苏浅浅恨铁不成钢,又多说无用,便呵斥丫鬟道,“还不给我娘搬张椅子来!扇子,茶水,他们有的,我们一样也不能少!”
丫鬟征询地望着苏茂业和穆氏,都知道苏浅浅是手染鲜血之人,但这个家还由不得她做主。
自己有一席之地已经不错了,还顾着她那晦气娘。
“没事的,浅浅,我,我站着……”方氏窘迫,用不着人踩,她就黄土埋半截,恨不得跪下跟苏家说话。
苏浅浅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苏茂业。
苏茂业也看她,目光相接,似有火光迸发。
“去,再添张椅子。”穆氏打着圆场,在求苏浅浅这件事上,比起苏茂业殷勤得多。
苏浅浅勉强接受,坐下来后,也不着急动筷子,而是开始摆弄东西。
“啪。”
月相罗盘。
“啪。”
流金沙。
“啪。”
青铜铃,八卦镜。
苏茂业和穆氏不晓得她在搞什么,倒是苏景瑞的视线一寸寸偏移,一寸寸偏移,完全被她这里的动静吸引。
怀里空空,苏浅浅这才懒洋洋地往椅子上靠,享受着千金小姐该有的待遇,坐在这里,自有人力电风扇伺候。
“三姐。”
苏景瑞忍不住开口,少年郎变声期,音色沙哑,“你这些东西哪来的?”
天才又怎么样?眼馋吧?
月相罗盘少见,流金沙,更是稀世之宝。
苏浅浅指尖拨弄过额角碎发,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昆仑赠予的,说是道家之物,不足挂齿。”
昆仑?!
苏景瑞眼睛直,连苏茂业也坐不住了。
昆仑在康国境内,传言有仙人,无论是朝廷,还是道门,皆格外忌惮。
倒不是说崆峒次于昆仑,只是那万年冰雪封山之地,传得实在神乎其神。
苏浅浅怎么能与昆仑有所交集?
苏茂业看她是故意显摆,冷喝道,“信口雌黄,你个凡夫俗子,昆仑为何赠你物件,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好大喜功的东西!”
苏浅浅是信口雌黄,但怎么又给苏家丢人了!
她狠不得现在就拆了他这副老骨头!
好在苏景瑞彬彬有礼,“三姐,你留着这些也无用,不如将这流金沙给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