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观,终于迎来了圆月当空。
duang——
亥时三刻,道观破天荒响起一声撞钟。
三清殿内,八卦图中,裹成粽子的男子兀自睁开了眼。
他掀起眼皮,眸中只有无尽的黑。
随着他睁眼的刹那,在场的两人无不倒吸凉气。
苏浅浅捧着一只碗,手心里冷汗涔涔,她以前所做的,顶多也就是在医院让将死之人回光返照。
而今,却是要唤醒化僵之人。
师傅啊,师傅,那些纸上谈兵的理论知识到底有没有用……
她心里是直打鼓,不成功便成仁。
若出了差池,她和魏清酒都得死!
好在,魏闲只是苏醒,并没有其他动作。
“哥?”
魏清酒轻声唤,她坐于西北处,干净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甚至比苏浅浅还要镇静。
苏浅浅凑过去,陶碗递到魏清酒跟前,“来。”
先前他们有沟通,魏清酒取出小刀,抬起手,刀刃在食指指腹划拉出一道小口。
他不曾皱过眉头,鲜血滴落在碗中,散开如赤色云团。
一滴,两滴,三滴……
苏浅浅将盛有至亲之血的碗轻轻放在了魏闲脚边,她小心翼翼地点着了引魂香,“忘川之水,带往生者归矣,生于辛子年八月初八子时一刻,属木,姓魏名闲……”
生辰八字,家址姓名。
随着她点出来,魏闲看向了那碗血水,苏浅浅继续念叨道,“令弟魏清酒,思兄情切……”
苏浅浅并未注意到,在她说到这里时,魏清酒神色略有复杂。
也就在这时,魏闲條地一颤,旋即怒目圆睁。
怎么回事?
苏浅浅立刻感觉不妙,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
“啪——”
碗,裂了。
血水顺着裂缝溢出,苏浅浅猛地跳出八卦图阵。
也就是她退走的同时,魏闲豁然跺脚,“吼——”
束缚在他身上的黑衣炸开来,成了细小的碎片,露出内里的甲胄,以及白毛。
他像一头凶兽扑向苏浅浅,指甲如鹰勾,扭曲的面部,狰狞毕现。
好在,他的双脚止步在八卦图边沿,那些不起眼的鸡毛,似乎形成了肉眼不可见的牢笼。
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
苏浅浅只感觉那大手扑来一阵阴风……
太吓人了。
如果师傅在,她一定抱着师傅的大腿哭。
这玩意儿,不是人干的。
虽然她闷声不吭,但脸色却是惨白如纸,魏清酒看不出她心里的慌张,疑惑问道,“夫人,而今该如何?”
苏浅浅将才脑子一瞬宕机,当下缓和了少许。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抬头看了眼镂空的房顶。
月亮已经一半露出,清冷的银华洒在魏闲体魄上,他那身皮毛,真是越来越艳了……
若待到圆月逝去,她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叫醒魏闲。
苏浅浅巍峨不动,脑袋瓜里的脑细胞却极致燃烧……
《周易》、《内经》、《道藏》、《奇事杂谈》、《伏魔册》……
一本本书,一行行的文字,她所学的东西在心底过了一遍……
忽然,苏浅浅一拍脑门,“对,你快想想,有什么童谣啊,诗词啊,能让他念家,念生的?”
她记得书中典故,四面楚歌,刘邦围困项羽,张良献计,让项羽丧失斗志,才有自刎乌江的结局。
足以见思乡之情于游子而言,是多么沉重的包袱。
月,已经堵住了房顶的破洞。
苏浅浅急得大喊,“想啊!快想想!”
魏清酒看着苏浅浅,几分犹豫,终究是张开了嘴,“峭壁山,江北的帆,两岸开来碧水潺,蟠桃会,有朋远来,又是一个丰收年……”
不知道是不是苏浅浅的错觉,随着魏清酒温润清脆的歌声,魏闲头顶的月色皎洁无比。
他发狂的动作缓下来,眼中墨色在退减,绒毛在消失,就是那漆黑的指甲,也慢慢改变了颜色。
有用!
有用!!!
苏浅浅恨不得蹦个八丈高。
她按捺着欣喜若狂,目不转睛地盯着魏闲的改变。
月,从头顶滑过。
魏闲眼睛开合了一下,死寂般的眼里有了光,倒映着魏清酒的剪影,“九儿?”
九儿……
他,他说话了!
苏浅浅想哭,太不容易了,她成功了!
魏清酒没料到,苏浅浅的法子还真有用,她顿了顿,苏浅浅忙低声催促,“唱啊,继续唱啊!”
要在月光消弭前,让魏闲彻底变成个正常人!
“哦……好……”
魏清酒回神,正欲接着一展歌喉,突然,三清殿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呼——”
冷风灌入,殿内烛火瞬间熄灭了大半。
苏浅浅错愕扭头,赫然见面盘子肿成猪的赵翠娥抓着把菜刀杵在那里。
她怎么找来了?
事发突然,苏浅浅还未有所反应,赵翠娥从牙缝中挤出恶毒的咒骂,“浪蹄子,我要你陪葬!”
“别过来!”苏浅浅大喝,但一心只想拉苏浅浅垫背的赵翠娥哪管这些,她大步奔来,高举菜刀……
在苏浅浅身后,月光黯淡,原本已经接近清醒的魏闲,片刻间又一次重塑僵态。
糟了!
苏浅浅余光瞥去,那毛喲,长得能当皮袄了,那指甲,黑得发紫,那眼眶子,不见一丝白……
她恨不得掐死赵翠娥。
可是当下,她背后就是化僵的魏闲,前面是赵翠娥的菜刀子,自个儿好比夹心饼干中的果酱……
本能地,在魏闲冲破唤灵阵,赵翠娥要将她劈成两半的间歇,她来了个360度转轴,躲开了。
“铛——”
“噗嗤——”
赵翠娥的刀砍在魏闲身上,并未伤及他分毫,反而是菜刀出现一排锯齿状豁口。
魏闲的指甲,轻而易举刺进了赵翠娥颅骨,脑门处,是几个血糊糊的洞。
血腥,残忍!
苏浅浅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凡她晚个一秒钟,那定是前面一刀,后面脑浆子不保……
但眼下也没好到哪,死了赵翠娥,就该轮到自个儿了!
“真要命!”
她暗暗焦灼,手忙脚乱地去掏包袱,哭丧棒啊,桃木剑啊,黑驴蹄子,朱砂啊……不管有没有用,能不能保命,能用多少是多少吧!
然而,她还没准备好殊死一搏,一道黑影向着敞开的门冲出去,快如疾风。
魏闲,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