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亏心
    从诏狱离开,赵鲤都哼着小曲。


    升官发财之外,手抚八块腹肌的幸福不必说,还有一重快乐——那便是看恶人倒霉。


    尤其知道他们现在全乎着身子,是为了以后更倒霉!


    出了诏狱,赵鲤给立在诏狱门前的狴犴神龛上了一炷香。


    心中窃喜:瞧,狴犴大人都默许了恶人受刑。


    赵鲤将线香插上,便见狴犴供桌上一只高足龙纹盘歪倒。


    赵鲤忙探手去接。


    哗啦啦,接了满手的软松糖。


    焦糖色的糖,包裹着剥好的松仁和核桃仁。


    供奉在狴犴供桌前的,必然是最好的。


    这些软松糖裹在糯米纸里,刻意做成了拇指尖大小的各色花样子。


    天冷冻得稍硬,但越嚼越香。


    狴犴一次性给太多,赵鲤双手去接也没全接住。


    掉下两粒在地面,赵鲤还要想办法去捡时,一只肥壮的橘色虎斑猫爪,闪电般探出。


    捞住一枚糖块,倏地缩回。


    不一会,从供桌下,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伴随着猫咪独有的哼唧。


    吃得很香嘛!


    赵鲤谢过狴犴,将手中糖块都装进腰间专门装零嘴的荷包里。


    然后蹲下身,守在地面残余的糖块前。


    果然,只两息时间那肥壮的猫爪子又探了出来。


    赵鲤眼疾手快,将大号山竹似的毛爪子按住。


    爪子下意识挣扎,泛着金属光泽的猫爪霎时弹出。


    赵鲤冷笑:“嗯?”


    那爪子又触电般收回。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供桌红绒桌布下钻了出来。


    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嗲声嗲气喵了一声。


    正是镇抚司中的沈大黄。


    赵鲤嘴边挂着一抹笑,也不说话。


    直看得沈大黄不自觉回避她的视线:“喵、喵嗷~”


    叫完,它去舔肚皮,一边舔一边翻着眼睛偷看赵鲤。


    赵鲤满足了逗弄之心,终放开压制沈大黄猫爪的手:“原来是阿黄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吃吧,大过年的。”


    赵鲤笑眯眯将软松糖推过去。


    在装傻和狴犴大人亲赏的贡品之间,沈大黄最终做出了选择。


    它将糖块扒拉到面前,试图学着正常猫咪玩弄食物的样子。


    见赵鲤终于起身离开,沈大黄松了口气。


    一口叼住糖块,也不咬碎梗着脖子往下咽。


    它狼吞虎咽惯了嗓子眼粗,咕咚便吞了下去。


    正得意,听一个声音在身后幽幽道:“元宵节后,去经历司报到,镇抚司不养闲猫。”


    沈大黄浑身毛发炸成一团,险些将之前吃下去的糖呕出来。


    扭头便看赵鲤不知何时摸回来,鬼一般蹲在它的身后。


    “喵——”


    沈大黄骂骂咧咧的声音,响彻天空。


    只没骂两句,便被狴犴供桌上滚下的一个橘子砸得瓷实。


    骂声顿时熄火。


    从诏狱离开,赵鲤顺路去看看救回来的婴孩。


    只那婴孩还在救治中,病情没有特别大的起色。


    何方一家四口见得赵鲤来,质朴、真切、热情过头的感激反倒弄得赵鲤不敢久待。


    吃过午饭,叫上玄泽出了门去。


    据玄泽查到的线索,一路行至林山寺脚下。


    大景开国皇帝本就是个什么都想管的。


    设置了僧司衙门,简束僧人,管理寺院。


    照着僧司《避趋条例》寺院不许收受信徒田地布施,不许大额敛财。


    庙中僧人只可靠朝廷赐予的官田,耕耘劳作。


    大和尚们如前朝一般大肆围寺圈田,剥削佃户富得流油的好日子一去不返。


    玄泽探查的这桩产妇化姑获鸟案,便发生在林山寺脚下。


    他们二人骑马,先去了化姑获鸟的产妇坟茔。


    七月时,坟茔由内而外掘开,并发现一些新生的黑羽。


    当时虽有传言,死去产妇化妖诡。


    但这家人是万不敢认的,只说是埋得太浅,被野狗掘坟。


    然后将坟茔封土回填。


    玄泽查案时还算机灵,没有大海捞针似地去查。


    而是先找了当地的大夫和产婆。


    这二者,最清楚难产死亡妇人之情况。


    这一查,查清了化姑获鸟那可怜产妇的前因后果,却又扯出了一桩不容忽视的案子。


    “那位米婆,在民间名声极好!”


    玄泽与赵鲤并排走马,两人查了化姑获鸟女子的坟茔,正朝米婆家走。


    玄泽将查访到的详情道出:“她吃斋念佛,极为虔诚。”


    “无论远近替人接生只收三十文,有时见得产妇家庭贫困,还会自掏腰包补贴一二。”


    “与后面坐视产妇疼死的接生婆相比,米婆是真正的仁善人。”


    赵鲤问道:“米婆家中还有什么人?当日她自首前,可曾露出异样?”


    玄泽回道:“米婆家中只有一个儿子,生来患有咳疾,去岁六月病故。”


    说到米婆的儿子去年六月病故时,玄泽一愣。


    赵鲤微挑一边眉毛斜睨他,看他能不能想明白。


    果然,玄泽喜道:“或许就是因为米婆的儿子?”


    “米婆为了儿子,做了些昧着良心的事情。”


    “在儿子过世后,终抗不过良心的谴责,所以自首,留下口供投缳而死!”


    赵鲤赞许点头:“没错。”


    “当年米婆去五城兵马司中自首,揭破十六年前错换案。”


    “但五城兵马司中卷宗上,只详实记载了军户赵家的籍贯姓氏,保证……我能够被寻回。”


    “当年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只字未提。”


    “所谓稳婆疏忽弄错,其实是米婆投缳而死后,众人猜测。”


    “后来,却不知为何,成了众人公认的事实。”


    赵鲤耐心给玄泽分析着案情,引导他去思考。


    玄泽骑在马上,神情有思索有兴奋。


    在查案时,发现线索的小菜鸟就是容易获得成就感。


    赵鲤浅笑移开视线,遥望远方。


    雪毯一般的山坡上,坐落着的小山村时有炊烟升起。


    远远看去,能看见些穿着新衣的孩子,在山坡上玩耍。


    通往村子的那条上坡道,雪被顽童们呲溜得像是涂了桐油。


    赵鲤和玄泽驾马过去,走了一小截,马蹄直打滑。


    滑滑梯的孩子们,远远站在坡上看。


    赵鲤翻身下马,身上黑虎大氅一甩,帅气模样叫这些孩子发出低声欢呼。


    赵鲤立在坡下,右手托着放软松糖的荷包,扬声道:“有没有哪位小朋友想吃糖啊?最好吃的软松糖!”


    “去帮忙叫村长的,就有糖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