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月下
    健壮的狸花猫,自孙元进入慈育院便潜入。


    它落地无声,从孙元怀里钻出来的纸人晃悠悠飘落,落在了它的背上。


    感觉小纸人站在头顶,沈小花不舒服想甩头。


    但立在它头顶的小纸人,纸手轻轻一拍,它又安静下来。


    小纸人无声揪了一下狸花猫头顶的毛。


    狸花猫跃上窗台。


    随后,回首看了孙元一眼,示意他跟上。


    孙元会意,跟随着狸花猫从窗棂跃出。


    黑底皂靴无声踏地,顺着黑暗处,孙元跟着狸花猫一路前行。


    这种摸黑执行任务的情况,孙元并不是第一次。


    但他心中极在意白日里,那个孩子说的话——晚上不要外出。


    管事孙元在教导孩子们时,还将这一句话,放在了感恩义父孙农之前。


    这让孙元觉得十分不安。


    所幸,今夜虽一轮毛月亮不甚明亮,但空阔的慈育院中,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异常。


    在路过孩子们居住的长屋时,孙元还能听见孩童细微的走动声。


    见他脚步稍慢,前方带路的狸花猫和狸花猫背上的纸人齐齐回头。


    半明半暗的月下,瞧着莫名诡异。


    孙元立刻加快了步伐。


    一路走到了后院柴房,杂草丛生处。


    一个黑影敏捷地翻墙而入。


    孙元焦急上前:“赵千户?”


    “您怎么亲自来了?”


    照着计划,赵鲤本体在外,以纸人跟随孙元探听情报。


    不料现在赵鲤却亲自来了。


    孙元担忧她的安危,压低了声音道:“赵千户切勿以身涉嫌。”


    夜半翻墙而入的赵鲤摇了摇头。


    她的纸人失控了,从进入这慈幼院范围,联系便断断续续。


    就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莫说发声,就是看、听也时断时续。


    此处有什么东西,能阻断她的术。


    又牵扯多子鬼母这种神祇,有实力闯一遭且不惹祸的,只有她。


    这些内情赵鲤并没有言明,即便孙元服下秘药,赵鲤并不那么信任他。


    她绝不会漏出一点破绽。


    赵鲤高深莫测道:“有些东西我很在乎,必须亲自跑一趟。”


    孙元犹自担忧。


    他身处靠近江南道的江州,受江州风气影响大。


    见赵鲤年岁模样,多少有些不放心。


    赵鲤摆手示意,重新检查身上的装备。


    摸了摸盘在她手腕上的阿白。


    又紧了紧系在腰上的道具——张晖的围兜。


    绣着小老虎的围兜,用了一段时日还是崭新模样,系在赵鲤腰带上,有些可爱。


    孙元看了两眼,只当是赵鲤的特殊喜好,没有出声过问。


    检查了自己,赵鲤将带来的一袋装备和孙元的佩刀丢给他。


    道:“白日跟你打招呼的那个老农,我命人请去喝了一盏茶,得了些情报。”


    孙元一路行踪,都在赵鲤掌控之下。


    她不会放过任何探听消息的机会,那个田间老农显然知道些什么。


    想在赵鲤面前当谜语人,绝无可能。


    他前脚和孙元打了招呼,后脚就被捂嘴拖进了林子。


    友好盘问后,老农道出,从今年七夕后,整个孙家和慈育院就很不对劲。


    南福村中有人在孙家和慈育院做工干活。


    这些人都在八月初全部被辞退。


    除此之外,老农还说了一桩异闻。


    每个时代,每个村子都有些泼皮好事者。


    南福村也不例外,村中有个闲人牛三,脑子不好使,成日里招猫逗狗,在村中道路上挖陷马坑祸祸人。


    慈育院的孩子,会和村中孩童玩耍。


    一些外表有明显残缺的孩子,没有出现。


    这些事情本无人注意,但牛三是个缺德无聊鬼。


    他就喜欢捉弄取笑这些有缺陷的孩子。


    少了这些孩子,他少了兴味,便开始留意这件事。


    这一留意,牛三发现了些不对劲。


    残缺有疾的,还有女孩,慈育院中孩子正在减少。


    只留下健康的男孩子。


    牛三酒后曾对村民道,他定要查个清楚。


    好事村民就着花生米鼓动他。


    当夜,牛三摸黑进了慈育院。


    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


    牛三再出现时,疯疯癫癫,嘴里念叨着:“鬼妇,子时。”


    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牛三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笑着举火将自己烧成了焦骨一具。


    他自焚而死后,慈育院便完全封闭,再不见孩子们外出。


    赵鲤以最简短的语言,将这些情报告知孙元。


    “鬼妇……子时……”


    孙元口中念念不停,不停想这两个词与不要外出之间的关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钟声。


    赵鲤一惊,立时握刀警戒。


    孙元忙道:“这是慈育院的晚钟。”


    孙农出自宫中,开设的慈育院也延续宫中习惯,到了亥时敲钟后便禁止行走。


    果然,随着钟声,还有一个边走边喊的声音。


    那个微胖的教养老嬷,像是打更人一般,边走边喊:“退避,退避!”


    “闭门,不听。”


    “躺下,莫看。”


    赵鲤竖着耳朵,听她这怪异的喊声。


    只是一时想不出要退避什么。


    喊声、钟声渐歇,慈育院重新笼罩在死寂黑暗之中。


    赵鲤和孙元静静等待,沈小花蹲在屋脊放风。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切风平浪静。


    子时一刻,依旧没有异常。


    一直紧绷着的孙元,稍放松了些。


    正在这时,蹲坐在屋脊上的花臂狸猫却是猛然跃下。


    它背脊上的毛发全然炸开。


    同一时间,赵鲤察觉到盘在她手腕上的阿白,收紧了蛇身。


    它们感知到了什么,在害怕着什么。


    赵鲤手按刀柄,从柴房后的阴影中缓缓站起。


    笼罩天边的乌云散去,银灿灿的月光,如水一般流淌下来。


    赵鲤仰头,便见天边一轮银盘似的月亮。


    “圆……圆月?”孙元也看见了天上的月亮。


    方才说了两个字,便被赵鲤扯住衣襟,闪身进到了柴房之后。


    只见银色月芒之下,一阵刺拉拉的声音。


    一个极高极瘦的人形影子,拖着一柄长镰刀,缓缓漫步而来。


    借着明亮的月色,可见这人披散脏乱的头发和身上破损脏污的衣裙、瘦如麻杆的手臂。


    生锈的镰刀刀尖,划拉在地面上,发出可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