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三天很快过去。


    这一天清晨,来到了憬帝每年例行出宫避暑的日子。


    沈谣吃过饭后,在阮姑的陪同下去了朝华宫。


    长公主身子抱恙不宜挪动,这次不打算去静水行宫。顾宴忙着安排圣驾出鸾的事情顾不上,沈谣打算替他敬敬孝心。


    走进宫殿外,沈谣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汤药味。她惊讶,问向前头接她的莺莺姑姑:“殿下病的很重么?”


    莺莺一脸疲态,眼底乌青点点,叹了口气:“殿下的咳疾一直不好,暑热的天气时常冒虚汗,太医说是病入肺腑……”


    说着说着,莺莺眼中似有泪态,她哽咽道:“娘娘进去便知了。”


    华丽富贵的朝华殿内,窗户竟是紧闭着的,屋里兽耳鎏金炉里烟线缭绕,熏得人直呛眼睛。


    沈谣轻轻咳了两声,莺莺解释:“娘娘别见怪,我们殿下性子要强,见不得自己生病,总想以熏香掩盖药味。”


    沈谣点头,走进寝殿,长公主在榻上小憩着,昔日保养极好的脸呈蜡色,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却难掩病态,与前些日子所见简直天壤之别。


    门帘响动,长公主睫毛颤了颤,蹙起了眉。她缓缓睁眼,见眼前坐着沈谣,视线落在旁处,空空如也。


    她声音有些沉:“莺莺,扶我起来。”


    沈谣关切问:“殿下可有按时吃药?”


    福宁端坐后便喘着粗气,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手撑在一旁的小案上,眸色似是很痛苦。


    沈谣哑然,便是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这般费力,长公主的身子真真是虚亏透了。她还记得那个梦,憬元八年秋,兖国长公主福宁,薨。


    梦里那铺天盖地的白色,几乎要将天空笼罩。


    一国长公主,官家的嫡亲姐姐,在萧然瑟索的秋天,溘然长逝。


    沈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待顾宴那样好,顾宴想必会很难过吧。


    长公主喝了口茶,这才舒缓过气,她问:“阿宴没同你一起么?”


    沈谣连忙接话:“夫君他忙,实难抽身。但是他特地嘱咐了我代他探望殿下,以表孝心。”


    听到这话,长公主笑了:“你这丫头倒是个实心肠,阿宴是我的亲侄儿,他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才不会记挂还有我这个姑姑呢。”


    沈谣还想替他辩解,长公主摆摆手:“罢了,本宫能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有你陪在阿宴身边,本宫便是去了,也没什么好记挂的。”


    莺莺擦着泪,哽咽到:“殿下,您说什么呢。”


    “好好。”长公主抚着她的手,虚弱笑道:“知道你还想着伺候我呢,不会那么早死的。你看,这药这么难喝,本宫还不是日日都喝。”


    她有心逗趣,莺莺和沈谣都笑了。


    长公主说了一会儿字话,气息有些不稳,她看向门外,目光悠扬:“避暑——谣谣啊,你从静水行宫回来可要看看我这个姑姑啊。”


    她喘了一会儿,话音意味深长:“可千万别忘了。”


    沈谣只当是长公主思念顾宴,笑着应下了。她轻音道:“姑姑放心,我们从行宫回来必定第一时间来看您,您在宫里一定要把身子养好啊。”


    “去吧。”长公主垂下眼睫,敛去眼中痛苦神色。


    远处传来了击鼓声,悠扬余韵,连绵不绝。


    沈谣知道,这是官家出鸾的吉祥鼓响了。


    她盈盈一拜:“殿下保重。”


    出了朝华宫后,有接应的人早早等候,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弯着身子,一双眼睛不断的在她们身上看。


    沈谣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可心里惦记着长公主的病,也没多想,随阮姑跟他一起朝宫门走去。


    明黄的旗帜被风吹得烈烈作响,排头六队禁军佩着长刀领头,身后高头大马依次是威北王,顾阳序,顾宴,三人皆骑着毛色锃亮的千里宝马。


    沈谣看向那抹月牙白色锦袍的背影,芝兰玉树,坐的笔挺,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露出袖口处金线海棠的图样。


    似是有所感应,那背影转身,紫金冠下清隽淡漠的眉眼遥遥冲她挑了挑眉,沈谣冲他挥手,抿唇笑了笑。


    随后便是帝王所坐十二辆明黄副车,再往后依次是后妃,装行李的车架。


    吉祥鼓敲过三声后,苏公公甩了把袖中拂尘:“起!”


    陈三在第五辆和第六辆副车间徘徊,顾宴盯着顾阳序,他盯着官家。


    这老头可不能死了。


    天光晴好,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好闷。沈谣掀开帘子朝外看,隔着重叠人影,她只能依稀看见顾宴的发冠,人实在太多了。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渐渐有些困了。正打算她要眯会儿的时候就听见前方一阵骚乱,紧接着后妃纷纷探头出来,小声议论着。


    “听说是有辆副车坏在半路上,他们正在想办法呢。”


    “副车这样名贵又不常用的东西,怎么会说坏就坏呢?”


    “谁知道呢,这地方虽是官道,可此刻快至晌午,人影罕见,怪吓人的。”


    沈贵妃也探出头,精致美艳的脸划过一抹笑意,施施然的放下帘子,重新回到轿子里。


    突然,官道两侧树影攒动,紧接着跳出来一群黑衣刺客。


    顾阳序大惊失色,忙大喊:“有刺客,来人,护驾!”紧接着他率先提剑杀了出去,路过顾显朝的时候,眼里冒着一道耐人寻味的精光。


    顾显朝神色冷峻:“阿宴,你知道副车的位置,速去保护官家,我和阿序先顶一阵。”


    顾宴冷笑一声,随后掉头,朝坏掉的第五辆副车奔去。


    憬帝脸色黑沉,十二辆副车,偏偏他这辆坏了,又在此刻遇袭,他不能不多想。


    前方,顾阳序奋力御敌,可右臂还是被砍了一刀,他痛的皱了下眉,出招的剑也迟缓了下,很快就被体力不支,被刺客掀翻在地。


    “阿序。”顾显朝额头青筋暴动,痛苦的嚎了声,眼里却冒着炙热的光亮。


    就在他思绪被扰乱的一瞬,刺客长刃划过他的眼前,直直刺入肩胛骨内,顾显朝手中钢刀滑落,被刺客斩刺于马下。


    成了,就快成了,只待后方官家被斩杀后,便可生擒顾宴,大局已定。


    “不好了,来人啊!快来护驾!”


    顾显朝和顾阳序二人倒下后,刺客们很快就剿灭了先头禁军部队,长驱直入般席卷着车架。


    憬帝眉心拢起,他问道:“序儿和显朝都没挡住刺客?”


    苏公公心惊肉跳看着那嗜血的刺客们,哆嗦道:“王爷身重数剑,性命垂危,二皇子也是身负重伤,官家,咱们怎么办啊?”


    憬帝眉头皱的更深:“他二人功夫了得,区区一群山野刺客何至于此。”


    苏公公扶着车辕:“官家,请快下来,咱们得弃车了!”


    憬帝下了车,看见守在他身前的顾宴,深邃的眼窝颇为动容,他正欲开口,却见前方一道笔直的冷箭直奔面门刺过。


    顾宴手中长剑出鞘,“嗡鸣”一声,冷箭在剑刃上吉出一个浅浅的坑。


    “官家,快走。”顾宴挡住憬帝的身子,迅速冲苏公公命令道:“身后有接应的快马,快带着官家走!”


    “宴儿,你——”憬帝不愿离开,还想抓住他的袖子,苏公公一脸焦急愁态:“官家,听世子爷的话,您快走吧!”


    “陈三!”顾宴高声呼唤。


    紧接着不远处,陈三带着影卫从林间飞跃而出,训练有素的暗影们宛若来到人间的魔鬼,悄无声息的一个个了结了刺客。


    憬帝吃惊的看着那群黑色的身影,惊得说不出话。


    那是他自小为宴儿留下的暗卫队,从他出生后就一直跟随着,宴儿长大了一些,他亲自教他功夫,然后召出了队长影,告诉,如今这就是他的新主人,务必要一生忠诚,做好随时为主儿牺牲的准备。


    顾宴神色冷峻,手里没有丝毫放松,顾阳序和顾显朝二人不可能就此死掉,敌人不杀净,他很怕会再有什么变故。


    队伍的最后方,妃子宫女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要弃车跑路。


    沈谣也听见前方遇刺杀人的消息,眼神凝重。眼下除了阮姑,都是陌生的人,待在这儿不如顾宴身边安全,她咬唇,算定主意打算出去。


    可她甫才下车,却见不远处,沈贵妃带着几个凶悍的太监,闲庭信步的朝她走来,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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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爆炸


    沈谣脚步一滞, 掌心冒着汗。沈贵妃是顾阳序的母亲,她这么自信,那么今日的刺杀八成与她们母子有关。


    顾宴……沈谣眼神刺痛, 心里顿时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 她们所出的车尾处,后妃奴仆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安排好了一样, 一时间寂寂无声。


    阮姑也觉察到了沈贵妃的恶意, 她护在沈谣身前, 唇齿打颤:“娘娘, 一会儿奴婢去引开她们, 你先走。后妃混杂,你与她们身形差不多, 应该能跑开的。”


    沈谣眼圈一红:“阮姑, 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要走一起走!”


    “不成,您是世子的夫人, 世子他孤苦半生,好不容易遇见您。您绝对不能有事!”


    阮姑心一狠,转过身大力推开沈谣, 紧接着她便看见贵妃前的悍仆朝沈谣奔了过去。


    阮姑跑到前面, 警戒的看着他们:“放肆, 你们岂敢对世子妃娘娘无礼!”


    沈贵妃脸上得意之色大盛:“前方有难,官家嘱托我管好后妃,世子妃身子娇弱,务必严加看管,保护。你们几个还不快去!”


    说着, 那几个假太监便跃跃欲试,往前逼近。


    阮姑见状,顿时转身大声喊着:“娘娘快跑,不要回头,快!”


    “不——”沈谣眼眶满是泪水,她看见阮姑被那太监一脚踹翻在地,随后便横踢在肚子上,痛苦的痉挛着。


    她捂着脸,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涌出,痛苦的嘶喊:“不要,阮姑——”


    “嘶……”阮姑吐了血,飞溅的血珠崩到沈谣裙摆上,鲜红一片,她颤了一瞬后,心仿佛被撕裂一般,一个箭步跑到阮姑身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阮姑,你醒醒,你醒醒啊!”


    身后太监揪着她的脖领,沈谣转身死死咬在他的胳膊上,用尽了全力,那人吃痛一声后退了几步,啐道:“疯婆娘!”


    怀里的阮姑奄奄一息,生命随时会终止一样。沈谣顾不得脸上的泪,仰首与沈贵妃对峙:“你们要抓的是我,与她无关!你若要她性命,便休想得到我!”


    沈谣拔下发上步摇,横在颈间,眼里带着一丝决然:“想来你抓我也是为了要挟我夫君,你若只得到一具尸体,不仅没有制衡我夫君的棋子,你们还会得到他铺天盖地的报复。贵妃娘娘,你想好。”


    沈贵妃不以为然,娇笑了声:“小姑娘,你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