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对峙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叶琼华背着自己的行李,一步步登上台阶。她还是喜欢自己爬上去,看看周围的静谧的景色,用脚步衡量自己走过的每一段的路。


    把行李放好,桌上被放了一封信笺,展开,上面还有花香。叶琼华凑近闻了下,知道是苏慕安送的。


    上面写着,祝贺她勇斗权贵,不受压迫,右下角还有一个q版的小人。叶琼华记得那是小时候,她偷懒想让他给自己写作业时传信画的。


    抿着嘴笑,酒窝浅浅地冒出来。她以为自己很克制,却不知道那种喜悦捂住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收拾完,叶琼华随着人流往书院走。等到班级分开的岔路时,独自一人往甲字班走,单独的背影并不显得孤单,反而有种众人中独我的豪气。


    教室内大家哄哄闹闹,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有些不同。


    在这哄闹的场景下,大家欢笑的时候,眼神会时不时瞟向两个地方,一处是后面的苏慕安,一处是坐在前列的景玉深。


    而两人坐在那里,脊背挺直,一人清俊端雅,一人肃穆俊美。目不斜视,看上去,对这场景毫不在意。


    却在叶琼华进来的那一刻,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她身上。


    跨进教室的那只脚,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尴尬地愣在原地。阳光从门照进来,被叶琼华挡去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好像给她勾勒了一层光边,宛如神祇。


    顶着两个人灼热的目光,叶琼华只能装作看不见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刚落座不久,卫朋摸着自己那白胡子就进来了。他笑呵呵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这学院外的风风雨雨。


    “殿试题出来了,大家传阅状元卷学习一下。”将手里誊抄好的书卷送到坐在首位的人手里,往后传。


    传到景玉深面前的那个人连转头都不敢,匆匆搁在桌面上,差点剐蹭到他桌上的砚台。


    叶琼华看着景玉深的背影,陷入沉思。万家面子被驳,宫里那位贵妃的境地怕是也不太好过。想起上一辈子,她总是瞧不起自己,觉得风评不好,配不上她要继承大统的儿子。即使要借用叶家军的势力,那份鄙夷也掩盖不住。


    被大家这么刻意的避开这件事,景玉深不会觉得是好意,反而会更加生气,觉得是一种侮辱和贬低。


    不出所料,他转过来的时候,面色深深,锋利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在一起,身上沉郁的气质倾泻而出。


    拿到晏桃的答卷,叶琼华看得很认真。白皙柔嫩的手指拂过上面的每一个字,心里是骄傲和庆幸。


    想到今天来明新书院的时候碰见叶亭玉。她知道晏桃背后的人是叶琼华。


    拦在她面前,双手轻浮地架在胸前,斜着眼睛,眼皮往上,不屑地瞧着叶琼华,酸溜溜的,“嫉妒吗?晏桃得了状元,你文采再怎么好,也很难入朝当官不是嘛。”


    叶琼华知晓,她作为叶府嫡女,不能也不被允许去做那标新立异之人,更不可能入朝为官。这会引起世家的围攻,让叶府寸步难行。


    她也没做过这方面的梦,即便是入了这甲字班,她也不敢,不敢拿家人的前途去赌。


    但女性的路总得有人去开拓,她也许坐不到很高的位置,但她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拉别的女孩一把,这样,那个地方就会多一个女性的声音。下次,有下一个晏桃,就不会像今天一样,要遭受那么大的非议才能登上她本就应该登上的高位。


    叶琼华看着这份答卷,心里不会有叶亭玉所猜想的嫉妒,反而充满感激。


    随着古钟声响起,卫老收拾完东西就离开了,留下这室内寂静的众人。


    没人想到卫老会让大家学习状元卷,毕竟景玉深还在这。众人甚至不敢去看景玉深的脸色,僵硬坐在座位上。


    张盼南悄悄抬头去看景玉深的位置,他端坐在座位上,穿着冰雪蓝方钼纱裰衣,一条暗夜蓝龙凤纹腰带系在腰间,随着吹进来的风微动,但人岿然不动,张盼南感到一股无形但浩大的气势慢慢地压过来,让人直觉得喘不过气。


    更何况他站起来了,众人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眼见着他慢慢地,缓缓地走向苏慕安。


    苏慕安捻着玉佩穗子的指尖忽的一顿。


    众人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一时之间竟没人敢动弹,心头惴惴。


    明明,明明景玉深的地位远远高于苏慕安,可为什么,众人的心里只觉得势均力敌。


    两人面上均没有一丝笑意。


    景玉深看向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的苏慕安,把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慢压在他桌上的宣纸上,上半身往前倾,垂下的穗子轻轻滑过桌面。


    “你图什么呢?”薄唇开合,吐出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尾音落在最后,几不可闻,“景奕凝。”


    都这么多年了,不愿意回皇宫参与斗争,就不要暴露啊,景玉深盯着他,眸色深深,竟有些指责意味。


    叶琼华唇边笑意凝住,神色骤变。


    景亦凝?这是逝去的大皇子的名讳!


    她猛地抬头看向对峙的两人,神色不明,盯着景玉深的眼神狠厉,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往左右看去,众人面色正常,显然是没有听见,叶琼华舒了一口气。


    苏慕安慢慢把玉佩上坠着的穗子捋顺,直到顺下去毫无阻碍,才看向景玉深,突然开口,语气平定,只是声音轻静得莫名有些吓人,“臣不懂殿下的意思。”


    他的面容平静,即便是被景玉深逼在眼前,也还是眉宇不动如初。好像毫不在意,淡漠冷静,可苏慕安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胸燃烧着一股怒气,他在生气。


    说实话,他不明白景玉深怎么好意思来找自己,还用的一幅受害人的摸样。


    毕竟,那场宫变,死的是他的母亲。景玉深和万贵妃都是那场宫变的受益人,不是吗?


    苏慕安看着景玉深完全不知悔改的模样,忽然觉得可笑,感到一种极致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