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我心057
    不管好的坏的,该来的总会来。 /p


    周二晚上训练结束,张庆元就把黎梧叫到办公室。 /p


    几天没见,他苍老许多,而且忧心忡忡。 /p


    黎梧看的心里发慌,不祥的预感一遍遍闪过。 /p


    她拉开椅子坐他对面:“张教,你有什么事直说,我能承受得住。” /p


    张庆元长长叹了口气,把一张通知单推到她面前:“看看吧。” /p


    是锦标赛参赛人员和候补队员名单。 /p


    黎梧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没有她的名字。 /p


    候补都不是。 /p


    把通知单放回桌上,黎梧沉默几秒后笑了起来:“张教,我还以为什么,不就是不去参加锦标赛了,没事。” /p


    见他依然默不作声,搬着凳子坐他身边:“本来这次锦标赛就没参加选拔,去不上也正常,把眼睛养好了才是正事。” /p


    张庆元没吭声,低头盯着单子。 /p


    注意到他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开始泛白,事情不对劲。 /p


    黎梧追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事,不是因为这个?” /p


    张庆元叹了口气,盯着桌面,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春季集训……” /p


    他没说完,黎梧就拍桌子站起来,语气有点激动:“集训怎么了?不会集训也不让我去了吧?那凭什么?” /p


    张庆元把人拉着坐下:“不是,集训能去,可是……” /p


    黎梧:“可是什么?” /p


    见他不答,黎梧追问:“可是什么啊!” /p


    张庆元面露难色,清清嗓子:“队里领导决定,把你从主力队员撤下来,换郑舒泉上。” /p


    “什么?!”黎梧不敢相信,手撑在桌上,盯着张庆元,天灵盖都被冲起来,眼睛瞪大,“不是,教练,什么,你再说一遍!?” /p


    张庆元站起来,摁着她肩膀让她坐下:“你先坐下,冷静一点。” /p


    那就是没听错。 /p


    黎梧又站起来:“我怎么冷静?!就因为眼伤把我主力位置给别人了?我还能跳,医生都说没问题了,那个郑舒泉她什么实力你不是不清楚,什么意思啊!” /p


    张庆元赶紧过去把门关上:“你小点声,领导都没走,就在隔壁。” /p


    黎梧对着隔壁,声音超大:“我就是要大声说,让他们都听见,这是什么狗屁决定,跳水队不想要金牌了?” /p


    “让她上,想什么呢!” /p


    张庆元知道她生气,可是也没办法,这个决定应该是很早就下了。 /p


    他打听过,可能就是给她安排恋综的时候,就已经有让她退居二线的苗头。 /p


    至于具体定下来的时间,他没打听到。 /p


    而且队里消息封锁的厉害,他也是最近接到通知要带郑舒泉才知道这件事的。 /p


    他第一时间去找领导沟通,但领导说这是他们经过商议后的谨慎决定,不容更改。 /p


    张庆元也没办法,他去争取过几次,都没成功,队里唯一做出的让步就是让他两个人都带。 /p


    半天,他说:“队里,也是有自己的综合考量和评定标准的,你要相信。” /p


    黎梧被他的话逗乐,冷笑一声:“相信,我相信什么?相信夺金不需要靠实力?相信夺金不需要靠努力?还是相信努力的人最后都会被踩在脚下?” /p


    她狠狠戳着自己胸口:“教练,你告诉我,我要相信什么?” /p


    张庆元:“相信你自己!” /p


    两人对峙,谁也不让谁。 /p


    最后黎梧翻个白眼,气笑了:“呵。我相信了,可你看,我都不是主力队员了,我还怎么相信?” /p


    “你呢?是不是不带我了?” /p


    张庆元:“我也带你。” /p


    黎梧哼笑:“这话的意思,就是也带她呗。” /p


    他没答,就等于答了。 /p


    黎梧没说话,任由怒气在身体各处游走,胸腔剧烈起伏,脑袋嗡嗡作响。 /p


    她想冷静,可是做不到。 /p


    半晌,她站起来:“不是,凭什么?比赛不看实力吗?” /p


    张庆元叹气:“看。她这次锦标赛选拔,表现挺出众的。” /p


    黎梧:“嚯,就因为这个?一次选拔赛,那你把她叫来,我俩比一场,虐不死她我。” /p


    张庆元:“我知道你实力强,也知道你成绩在她之上,但这是队里的决定。” /p


    黎梧坐下,别过头不吭声。 /p


    张庆元又坐下:“黎梧啊,你听我说,运动员很辛苦,要付出的东西太多,稍……” /p


    黎梧打断他:“这话什么意思,放弃我了呗?” /p


    “但凡换个比我厉害的,我都不至于这样!” /p


    张庆元:“不是,是……” /p


    黎梧站起来往外走:“我不想听你说,领导不是在吗?我去找他们问个清楚。” /p


    “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让她/p


    上!” /p


    张庆元大步过去把人拉回来:“黎梧!你冷静点,坐下听我说!” /p


    · /p


    从办公室出来,黎梧无力地靠在墙上,眼角还挂着泪痕,半天才挪动步子离开。 /p


    她垂着头,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目的地,她不知道要去哪,不知道要干什么,脑袋里一团乱麻,手里还攥着被她团成团通知单。 /p


    等她回过神,不知道怎的就走到了跳水池。 /p


    已经十点,队里的人早就走/光/了,门也上了锁。 /p


    她抓起门锁用力拉,放下后,门在外力下前后晃了两下,又恢复如初。 /p


    这破门,从她入队以来,就一直在。 /p


    从她当候补队员到主力队员再到候补队员,都依然□□。 /p


    可她呢。 /p


    她还不如这扇门。 /p


    黎梧沿着走廊往前,停在正对跳台的玻璃墙外。 /p


    隔着玻璃望去,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影从十米台跃下钻入水中。 /p


    无数个日日夜夜,不管严寒酷暑,哪怕生病,她都咬着牙训练。 /p


    一个动作不到位,她就反复练习,直到把那些动作融入骨子里。 /p


    她喜欢跳水,热爱跳水。 /p


    她希望有朝一日站上世界领奖台。 /p


    她做到了,她站上了最高领奖台。 /p


    可是现在…… /p


    黎梧靠着玻璃缓缓蹲下,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溢出,沿着脸颊滑下,一滴滴落在地上,裂成八瓣,就像她的心。 /p


    她双目无神,盯着墙角某一点,任由泪水流淌。 /p


    脑袋里一遍遍循环播放张庆元说的话。 /p


    “你要服从安排,这段时间训练照常。” /p


    “新人辈出,要想回去,训练一天不能落。” /p


    “今天有一个郑舒泉,明天就会有其他的,赵舒泉、王舒泉。” /p


    “你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让人看到你的实力。” /p


    “这次锦标赛,我带队,下周三出发,你不参加,就在馆里好好练,助教会带你,不过你放心,训练计划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回来我检查训练成果。” /p


    “想必你也听说,最近有剧组要在这拍戏,领导把他们动作指导的任务交给了你,你要好好完成,他们可给队里投了不少钱。” /p


    “主要演员今晚已经入住这里,明天开机,在不影响训练的情况下,你要多加配合。” /p


    …… /p


    张庆元说了很多,太多了,黎梧都记不全了。 /p


    但最后他说:“这个事,教练一定给你讨个说法。” /p


    说法。 /p


    她需要说法吗? /p


    在运动员的黄金期被撤下来,真的还能回去吗? /p


    一个运动员有几个黄金期,能参加几届奥运会。 /p


    黎梧笑了,笑着笑着就哭出了声。 /p


    她把头埋在臂窝里,直到电话声响起才缓缓抬头。 /p


    她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好一会才看清电话是谁打的。 /p


    ——雪花酥。 /p


    她妈,吴雪女士。 /p


    黎梧抹掉眼泪,努力调整状态,等她觉得调整好了,电话挂了。 /p


    也好,省得她担心。 /p


    撑着玻璃墙站起来,黎梧甩甩腿,蹲得太久腿都麻了。 /p


    她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p


    刚到宿舍楼下,吴雪电话又打进来。 /p


    她深呼吸,“啊啊”练了两下声,确定不会被听出来,摁了接听:“喂,妈。” /p


    吴雪:“黎黎呀,刚训练完吗?” /p


    本来黎梧已经调整好心情,自认为不会被听出来,可听到她声音的瞬间,肚子里的委屈顺着泪腺外溢,眼泪止不住的流。 /p


    她拼命控制,想把泪水逼回去,不然这么低的温度,脸就废了。 /p


    而且,她不想这件事让吴雪知道。 /p


    黎梧死咬着下唇,吸了口气,狠狠闭下眼,抹掉眼泪,声音微抖:“嗯。” /p


    毕竟刚哭完,这一声带着些鼻音,吴雪很敏锐地听出来:“怎么?天冷感冒了?鼻音这么重呢。” /p


    黎梧:“没,刚出来,外面有点冷。” /p


    她没有往里走,在台阶周围徘徊,至少要把情绪整理好再回去。 /p


    吴雪:“你多穿点,别穿那么少,小心感冒,最近训练累吗?” /p


    黎梧:“老样子。” /p


    她不敢多说话,怕被听出来,她妈太了解她了。 /p


    “这么晚打电话咋了?” /p


    吴雪:“就是问问你元旦回不回家。” /p


    元旦…… /p


    黎梧掰着指头数了数,好像也没几天了。 /p


    “不回,训练,忙。” /p


    吴雪:“哦,不是不参加锦标赛了,还那么忙呐,都小半年没见了。” /p


    黎梧:/p


    “还要参加别的呢。” /p


    吴雪:“那行吧,你要是确定不回来,我就跟你爸去旅游了。” /p


    黎梧:“……去吧。” /p


    吴雪:“跟你爸说两句不,他成天念叨你,我耳根子都出茧了。” /p


    黎梧:“不说了,玩得开心,挂了啊。” /p


    吴雪:“等一下。” /p


    黎梧:“嗯?” /p


    吴雪:“要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记得跟爸妈说,爸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p


    黎梧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嗯”了一声赶紧挂了。 /p


    她现在已经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冷了。 /p


    心都凉了,还在乎外面的温度吗? /p


    黎梧坐在台阶上,任由刺骨的寒风往脸上吹。 /p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忍住不哭。 /p


    她对不起爸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对不起所有对她抱有期待的人。 /p


    更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 /p


    就这么退居二线,不明不白,她不甘心。 /p


    温度太低,她甚至都没发现眼泪什么时候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 /p


    她把脸垫在袖子上蹭了下,泪水粘在衣服上,很快就结了一层薄冰。 /p


    a市冬季的夜晚温度很低,可黎梧感觉不到,她把自己缩成一团。 /p


    不想回去,不想看到队友,更不想碰到那个郑舒泉。 /p


    就这么在外面坐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感官都要失效。 /p


    直到她感觉有东西压在身上,温度瞬间高了些,才僵硬地转过头,抬眸。 /p


    对上那道再熟悉不过的目光。 /p


    “怎么坐这了?不冷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