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书记暗访
    转眼到了九月上旬,谷宇自乡委会通过了乡村发展规划以后,基本都在下面呆着。按照规划,山湾村和庄方村建立水果种植和深加工基地、茶叶生产和加工基地、苗圃种植基地,附加猪、鸡、羊的养殖和肉制品加工。


    建立新型农村合作社,原则上以现有村组为基础,根据农户现有土地适合种植的经济作物进行区域划分和合作社设置,必要时可以打破村组界限,跨组跨村进行联合。


    从八月八号开始,规划正式启动,谷宇邀请了水果种植和茶叶方面的专家现场指导,用了近一周的时间走遍了山湾村和庄方村的每个角落,划分出苹果、鸭梨、核桃、水蜜桃、山楂、绿茶、菊花茶、绿植、花卉等大大小小共计十六个区域。


    第一阶段结束后,谷宇召集两个村的村委会开会进行部署,按区域组建新型合作社,各区域用地所涉及的农户成为各社社员,推荐社长、会计和技术员,并提出了年龄和学历、专业技能要求。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山体滑坡事故,谷宇通过左翎邀请了两名水土方面的专家,对两个村所有的山体进行勘察,制定出了加固方案。左翎很想一起过来,苦于手上正好有个水库设计项目未能成行。


    目前,各区域正在做山体加固、土地规整,为果树、茶树种植做准备。谈国林每周来一次,谷宇则是吃住都在山湾村村部,期间这么长时间只回去市里两次,还是为了和市商业银行洽谈贷款的事,顺便看望一下父母。


    周五下午,谈国林和郭长清一起来到了山湾村,预先没有告知谷宇,他们并不是要搞突然袭击,知道谷宇这段时间正忙,反正每周都来一次,大家也不搞什么迎来送往。


    李景春在村部值班,正埋头看着书,谈国林和郭长清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


    谈国林“嗯哼”两下,李景春抬头看到,立即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双手和谈国林、郭长清握了握,“谈书记、郭副乡长,你们来啦,请坐请坐。”


    谈国林笑嘻嘻的上前翻了一下李景春看的书,一本树木病虫害防治的书籍,“不错嘛,看得这么认真。”


    李景春讪讪的笑笑,“我得抓紧学啊,书记,你可不知道,谷主任白天干活,晚上就盯着我们学习,还要考试,不合格的重新自费参加培训。”


    谈国林和郭长清都哈哈大笑,郭长清拍拍李景春的肩膀说,“李主任,你是村主任,是要带个好头。谷主任帮你们请的专家不可能长期呆在这里,基础的东西需要你们自己掌握。”


    李景春搓着双手,“那是那是,我一定好好学。你们坐,我给你们倒茶。”


    谈国林说,“不用了,谷宇在哪里?”


    李景春愣了一下,身子直了直,“不瞒你说,书记,他现在在哪个山头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去一个园区,明天去另一个工地,我们有事都是给他打电话。”


    郭长清笑着说,“李主任,你要是把谷主任身体累垮了,我们可要找你算账的啊。”


    李景春忙说,“郭副乡长,我们劝不动他啊,他每天起得比我们还早,我们过来他人早去工地了。”


    谈国林看着外面,自言自语道,“他这样可不行,上次我见到他就已经晒黑得不成样了,再这么下去,非得有人找我算账不可。”


    郭长清站在谈国林身边,严肃道,“得想办法强制让他休息几天。”


    谈国林摇摇头,“这小子挺倔,怎么说都没用。”


    李景春看着两位领导,“要不我给谷主任打个电话?”


    谈国林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们先去转转。”


    此时的谷宇正在原水泥厂的工地上,按照水土专家的加固方案,年轻人正在加固山坡,年龄稍大的则在规整地面,这里准备改造成肉制品加工基地。


    河阳市隶属常洛市,明天常洛市肉联厂和河阳市肉联厂的领导和专家将来这里考察,谷宇今天亲自在这里督战,他不是要弄场面,只是把废弃的设备归置好,把碎石地面平整一下。


    他们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队人马也悄悄来到了山湾村。陈向东带着组织部长肖伟光、常务副市长刘继明、组织部副部长林雅勤、农业局局长邹宇光一行坐着中巴车抵达山湾村。陈向东看到路边的山坡上有不少村民正在干活,示意司机把车停下。


    陈向东下车后抬头看向山坡,上面有二三十人正在忙碌,离他们最近的是一老一少两位女同志,正蹲在地上干活,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女。女孩年龄二十出头,中年妇女看上去有五十的样子。陈向东往坡上爬上去,女孩看到一群人上来,用手碰了碰中年妇女,“妈,有人来了。”


    中年妇女转头看了一下,都是陌生人,她站起来笑呵呵的看着陈向东一行人。陈向东走近后站住,脸带微笑和她们打招呼,“老乡,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女孩腼腆,中年妇女健谈,始终是笑呵呵的,“我们正在加固山坡呢。”


    陈向东看到两人手上拿的工具,“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他指着地上的小沟。


    中年妇女说,“这是引水沟,大雨的时候,从上面引水下来,不让山体塌下来。”农村老百姓专业词汇知道的不多。


    陈向东“哦”的一声,指指山上的人,“他们在干什么呢?”


    中年妇女说,“他们啊,他们在弄护坡网。”


    陈向东此行路过林鹤乡政府没有停留,也不允许提前通知,就是想看看真实的情况,听听老百姓真实的声音。“你们这样做行不行啊?有人教过你们吗?”


    中年女人依然笑呵呵的说,“有,谷主任专门请来省里的专家教我们怎么做,提前都把线给划好了。”边说边指着地上的白线。


    陈向东抬头看到了山坡上一道道白线,“你们加固好以后准备做什么?”


    中年妇女说,“种水蜜桃。”


    陈向东故作惊讶道,“这么大片山坡全是水蜜桃啊?”


    中年妇女说,“是啊,那边还有苹果、梨什么的。”她指了指远处的山坡。


    陈向东问道,“你们是一个村的?”


    中年妇女自豪的说,“是一个村,不过现在我们叫合作社啦。”


    “合作社?”陈向东笑着问。


    “对,合作社。我们这个合作社就是专门种水蜜桃的。”


    “有多少户人家?”


    “十六户。”


    “那算是挺大的了吧?”


    “不是,大的有二十多户呢。”


    “那小的呢?”


    “小的也有七八户。”


    “都和你们一样是专业合作社吗?”


    “是的,水果、茶叶、树苗,反正每个合作社都不一样。”


    “你们村书记很厉害啊,想出这么好的点子。”陈向东故意问。


    “哪儿啊,这可都是我们谷主任弄的。”


    “你说的谷主任是你们的村主任?”


    “不是,他是我们乡的什么农办主任。”


    陈向东“喔”了一声,扫视一下周边的山坡。


    “你们是干部吧?”中年妇女笑着问。


    陈向东一笑,“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干部?”


    中年妇女嘿嘿一笑,“我们谷主任刚来的时候,和你们一样白白净净的,现在都跟我们一样,晒得跟黑铁塔似的了。”


    陈向东听后心里一沉,站在后面的林雅勤前面听着心里还挺为谷宇高兴,但听到这句话时,心一酸,她赶紧把头别向远处,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陈向东沉声道,“他也跟你们一起干活?”


    中年妇女心疼道,“是啊,以前是多俊的一个小伙,现在跟我们站一起的话,那像是个干部啊,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见到的第一个,好干部啊。”


    林雅勤再也没有忍住,手捂着嘴,只是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好在她站在后面,没人看到。


    陈向东听了也是一阵阵心痛,和母女俩告辞,“你们忙,我们再随便看看。”


    中年妇女礼貌的说,“哎,你们慢走,再见。”


    陈向东上车后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好说话,车前行了不到一百米,又有一群人在山坡上干活,他让司机停下,再次朝山坡上的人走去。走到一位年龄看上去已经六十多岁的男子跟前,问道,“老乡,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男子看到身后来了好些人,憨厚的笑了笑,“我们翻翻土,马上要种苹果树了。”


    陈向东问道,“你们合作社有多少户人家?”


    男子想了想,“有二十三户吧。”


    陈向东“哟”一声,“这么大?”


    男子说,“嗯,我们算第二大合作社。”


    陈向东继续问道,“你们现在就要种树了吗?”


    男子摇摇头,“专家说要等到秋天,夏天不适合。”


    陈向东颌首道,“可是这树种下去至少要两年才有收成啊?这两年中你们收入哪里来?”


    男子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现在年轻的每个月有基本工资,干活还有叫什么绩效工资,像我这样岁数大的,每个月有退休金。”


    陈向东感到有点吃惊,他知道谷宇弄的乡村规划,但对于合作社的运作没有具体过问,有工资还是第一次听说,“老乡,那你一个月养老金有多少?”


    男子兴奋的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翻了一下手掌,“这个数。”


    陈向东疑惑道,“一百?”


    男子笑着摇摇头,“不,一千。”


    这让陈向东没想到,心里道,这可是农村啊,一千确实不算少了。“那你们这里的年轻人一个月能拿多少?”


    男子说,“具体我也说不清,我那小子是我们合作社的社长,我听他回去叨唠过,说什么基本工资、绩效工资、奖金,加起来七七八八,最多可以有五六千,再不齐也有两三千一个月。”


    在场众人都惊叹不已,这时刘继明插话道,“老乡,那你们都种了果树、茶叶什么的,粮食从哪里来?”


    男子抬手指向山下的平地,“那些平地每家都分了,种点粮食蔬菜够吃。”他又转身指着山坡,“这里我们要养鸡、放羊,还有的山上养猪。”


    陈向东微笑着说,“这倒是不错。你们合作社挺有钱嘛?”


    男子嘿嘿笑着,“这多亏我们谷主任,跟投资商谈判都向着我们,我听我家小子前两天回来跟我说,碰到合水来的投资商,在村部一起吃饭,那个开发商跟我那小子说,你们真幸福啊,有这么个好领导,处处为你们着想,谈判总为你们争取利益,真是服。”


    陈向东哈哈一笑说,“你们那位谷主任也不怕把投资商吓跑了啊?”


    男子笑笑说,“跑?现在怕是赶都赶不走呵。”


    陈向东纳闷,“这话怎么说?”


    男子说,“那个投资商在庄方村隔壁的陆家村也投资了一片山坡,陆家村要他出资百分之八十,收益却只能拿百分之三十,其他的用于当地的福利和村里建设。而在我们这里呢,让他出百分之四十九,他就能拿百分之四十九的收益,你说他还能走,现在还有好几个有钱人等着谈呢。”


    陈向东点点头,心里想,谷宇这小子脑袋瓜好使。“老乡,我看您岁数不小了,这些事还挺清楚嘛。”


    男子说,“谷主任要求每个人都要弄明白,开始给我们介绍这么做的好处的时候,我们农村人,脑子不够用,一下子不懂那么多,他就让人挨家挨户上门宣传。”


    刘继明插话问,“不是说你们这里好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吗?”


    男子摇摇头,“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除了在城里买房结了婚的,基本上都回来了,就是在乡里有几个买了房的都回来了,自家门口有这么好的活不做,跑外地去受罪干嘛。”


    陈向东说,“嗯,这倒是,我刚看到不少年轻人。”


    男子说,“现在合作社里的领导都是打工回来的年轻人,谷主任亲自对他们进行了考核面谈。”


    又闲聊几句后,陈向东一行告别男子回到车上,秘书王劲问,“书记,我们现在还要去其他地方看吗?”


    陈向东说,“不用了,去山湾村村部。”


    山湾村村部依然只有李景春一人在值班,陈向东一行到门口的时候,李景春一愣,他倒是见过陈向东的,立即迎上去,“陈书记好,您来了,我是山湾村村主任李景春,我们没接到通知您要来。”


    陈向东笑着说,“我们就是不想提前通知,过来随便看看。”说话的同时伸出手,李景春见状赶紧伸出双手和陈向东握了一下。


    李景春心里很激动,市委书记,那可是太难得来这个穷山沟了,“陈书记,要不我现在给谷主任打个电话?对了,谈书记和郭副乡长也在呢。”


    陈向东一惊,“喔,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李景春说,“下午一点多到的,这会不知在哪个工地干活呢,他们每周都来一次。”


    陈向东转过身问同行的人,“你们谁有谷宇的电话?”


    林雅勤举手示意了一下。陈向东说,“那你给谷宇打个电话,说有个重要客商想跟他见面聊聊。”又看向李景春,“你给谈国林打个电话。”


    林雅勤会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