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族长微微一怔，目光里闪过一丝焦灼。
这些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面对眼前的吃食，竟然毫无反应。
因此柳族长也只得打起精神，干笑了两声道，“姑娘有什么直接问就是。只是我也是个乡下老儿，知道的不多，比不过你们从京城来的。”
“这是柳村长肯定知道原因，从京城来的人，反而未必能理解呢。”张云敏笑了笑，“我这一路走过来，发现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竟然没有几个女子。”
“年纪大的或者小的，都不曾见过。灾年之中，女子体弱，就算是逃荒，应该也不可能是女人抛下故土，一个人逃了吧？”张云敏问道。
柳族长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或者说，此刻坐在这儿的男人们，脸色都有些阴沉沉的。
柳族长举起了酒杯，半晌才说道，“姑娘这话问的，天灾大旱，女人熬不住也是有的。”
“这事啊，应该问老天爷，我又怎么会知道？”
张云敏一双眼漆黑如深夜，她盯着柳族长，猛地说道，“是么，那是我说话鲁莽了。但既然如此，族长为什么……要在这酒里下药？”
柳族长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们这些外乡人，果然不好对付。其实你们老老实实的，愿意赴死，救了这一城的人，所有人都会感谢你们的。”
张云敏冷哼了一声，一手抓住饭碗，猛地朝着柳族长砸了过去。
她一动手，其余坐着不动的村民，顿时也纷纷凶相毕露。
他们朝着张云敏一群人冲了过来，“杀了他们，把那个女的抓起来去祭河神！”
“我们祭了这么多人，古井里终于出水了，只要再把她祭了，临川河一定会重新涌出河水的！”
所有人就跟疯了一样，朝着张云敏扑了过来。而他们嘴里不断叫嚷着的话，也让人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难怪风驰城礼，到处都是活死人一样的男人，女人却连影子都找不
到……”张云敏轻声说大搜，“原来，全被你们这群疯子给祭祀了！”
“恐怕不全是吧。”郭斐冷哼了一声，伸出筷子在一碗酱肉里扒拉了两下，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张姑娘将门出身，难道不曾听过孤城被围，人皆死尽的那个传闻么？”
张云敏和张宁易的脸色顿时一变，自然而然都想起了白骨城的传闻。
“士兵们守着城不肯投降，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就开始食人了。先从女人和孩子开始，然后再吃老人……”张云敏只觉得胃酸翻涌，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群疯子，他们不肯离开故土，但干旱让所有的粮食都已经绝收了，最后竟然只能靠着吃人维生！
“但我们很快就不用吃人了！”柳族长须发皆白，愤怒的喊着，“杀了他们，把这个女的拉去祭祀河神！”
下一秒，一支飞箭从外面射了进来，柳族长旁边的年轻人发出了一声惨叫，竟然被一箭穿喉而死！
二婶王氏站在屋梁上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臂力倒是大不如从前了！”
“二嫂就别谦虚了，接下来看我们的！”王氏站在门口哈哈大笑了起来，手里举着大刀冲了进来。
原本被柳家族长包围，处于下风的局势陡然反转。
张云敏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就连郭斐看见自己几个弟兄混在人群里，一顿拳打脚踢，拿着凳子砸人也拼命往里冲的时候，眼眶都忍不住一热。
柳家虽然人多，但说白了都是些乡野村夫，跟张家这段时间经历过训练，甚至还砂锅土匪的家丁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眼看着被逼入了绝境，柳族长有些癫狂的看着张云敏，忽然一咬牙冲了过来。
“杀了你，只要杀了你，临川的河神就会宽恕我们了！”
这老头年纪虽大，力气却不小，而且手里还握着一把柴刀，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过来，竟然伤了好几个人。
但张云敏压根就用不着出手
，阿云的力气很大，一枪扫过对方的双腿，老人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尽量活捉，我有些事要问！”张云敏嘱咐道。
随着柳家村一群人的惨叫过后，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李氏也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充满了担忧，“幸亏你叫人来传话的时候，递了纸条给我。”
原来张云敏早就觉得城里气氛不对，因此派人出去的时候，一方面叮嘱张家众人要小心。
但另一方面，却也要他们随时做好准备，可以赶来支援。
没想到李氏很会判断时间，眼看着天黑城门就要关了，她叫人伪装成过路晕倒的客人，然后顺记敲昏了两个看门的小兵。
这些人并不知道柳家的族人已经发了疯，因此李氏也没为难她们。
城门大开，四处都黑漆漆的，只有柳家这里灯火通明。
李氏她们自然很快就找到了张云敏，然后控制住了局势。
张云敏听得嘴角含笑，“阿娘真厉害，不愧是大将军的妻子！”
提起丈夫，原本还有几分飒爽英姿的李氏，顿时露出了几分娇羞，“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郭斐也被自己的兄弟簇拥其中，但不同于众人的欢喜，郭斐的神色却有些奇怪。
张家……当真是了不起啊。
他们在京兆府做差役，五六年的时间，见过不少的世家大族被流放抄家。
这些原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家族，一旦没了趾高气昂的那层外衣，转眼间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但张家不一样，他们似乎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困境，都能从中站起来。
但原本一开始，张家的气势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叫做张云敏的女子，不知不觉的成为了张家的掌舵人，带着这群丧家之犬一般的族人，竟然慢慢的，真的好像变成了一支军队。
就在郭斐还在感慨的时候，张云敏已经快步走到了对方柳族长身边，一把将人拽了起来，“走吧，带我去看看那条临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