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林芊芊瞪大了一双眼睛,大概是没有想到,沈小姜会这样说。


    高中时期,她跟沈小姜撒娇惯了,对方虽然表现的不咸不淡,却也一直让着她。今天是怎么回事?她不解。


    难道真的是因为,两年没见,大家都变了?还有外人在,林芊芊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坐下。她和孙佳宝水火不容,两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反观对面,沈小姜和陈谊靠的挺近,其乐融融。沈小姜给陈谊添饮料,陈谊给沈小姜递纸巾。


    “小姨,这个鱼好辣,不太建议你吃。”沈小姜算不上无辣不欢,但确实很能吃辣。她觉得辣,那陈谊就压根吃不进嘴。


    “啊?”孙佳宝咽下嘴里的菜,作为亲侄女的她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小姨,你不吃辣吗?”


    她觉得疑惑也很正常。


    很少有人知道陈谊的喜好,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和她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陈谊心思缜密,为了避免有心之人找到自己的弱点,她会刻意隐藏自己的喜好习惯。沈小姜知道她不吃辣源于上次一起吃小馄饨。


    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情,她竟然还能记得,真是难得。充分说明,沈小姜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同时,也是个很关心她的人。


    陈谊心里暖暖的,小小地“嗯”了一声。


    林芊芊觉得气氛怪怪她,皱了皱眉, “阿姜,我不想吃绿叶菜。”她看着沈小姜。


    沈小姜没看她: “那就不吃。”


    林芊芊: “我想吃鱼。”


    鱼在沈小姜面前,林芊芊的意思是希望对方给她帮忙。


    几秒后,沈小姜的语气平淡无波,完全没有要动筷子帮忙的意思: “哦。”


    这态度,和刚刚对陈谊时,天差地别。


    林芊芊气的咬紧筷子,瞪着眼睛,像是谁欠她五百万似的。


    原来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她知道,眼下再纠缠不会有结果,不过是自取其辱,于是,不再说话,神色恹恹的低头吃饭。陈谊优雅的将一口不辣的菜送进嘴里,眼底藏着笑。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被沈小姜特殊对待了。她习惯性地交叠着双腿,但这时,她放了下来。双脚自然的踩在地上,和沈小姜的腿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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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何忠把三人送回学校,带着陈谊回“Venus”。路上,她全程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何忠以为她是为了工作的事情而沉默,于是不敢打扰。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刚才走出淮阳菜馆的时候,陈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虽然没有备注,但陈谊也知道是谁。


    【7630879:如果想救你爸爸的性命,就赶紧汇二十万到这张卡上。】


    如果是别人,应该会以为那是诈骗信息,只有陈谊自己知道,那不是什么诈骗信息,而是她的亲生父亲,陈和平。


    他每次都用自己的生命做要挟,从亲生女儿这里拿钱,同样的招数用了很多次,一点新意都没有。


    陈谊抬手,遮住了眼前虚晃的光。


    和沈小姜分开后,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她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刚满十六岁的陈谊,自己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好不容易能坐下写作业,陈和平回来了。作为父亲,他从不关心陈谊的生活,更不在乎陈谊的学业。他一回到家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节目的声音很大,吵吵闹闹的,让陈谊无法集中。


    她刚想起身关上房门,就听见陈和平提高了嗓子说: “我刚叫你,耳朵聋了?”


    “去,给我买酒!”陈和平现在的语气还算客气。陈谊无奈放下手里的笔。


    陈和平曾扬言,如果陈谊不给他花钱,就不允许她出去打工。也不知道,不让女儿出去打工挣钱,对他有什么好处。陈和平就是这样一个..无赖。陈谊应了一声,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陈和平的声音从电视节目里挤出来,像是生了锈的车辙,链条磨过的时候,难听,刺耳。“再买包烟,硬壳华子。”他说的轻描淡写。


    他的潜台词是,一个女孩,一个刚满十六岁的高二女孩,应该知道什么是“硬壳华子”,也应还有买酒买烟的钱。


    当时,陈谊一天的打工费六十元。两瓶酒一包烟,刚好够。


    但如果买了这些,她今天就等于白干。下周要交校服费,还要买参考书。


    陈谊转身,鼓起勇气说: "爸,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能不能不买烟?"陈和


    平换台的手顿了顿,没有转头,依旧双眼盯着电视屏幕: “你说什么?”房间不大,就算开了电视,也能听见说话声。


    陈谊想了想,组织了语言: “或者,可不可以买便宜一点的,我下周一要交……”陈和平不等陈谊说完,起身来到她面前。


    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仿佛死神正在一步步靠近。陈和平用遥控器指着陈谊。


    陈谊纤薄的双肩轻轻颤抖。


    "爸,我……"


    陈和平冷笑一声,不等陈谊说完,高高举起手掌,朝她的脸上劈下来。


    一瞬间,陈谊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跌坐在地,嘴里一点点渗出血腥味。


    “听不懂人话?烟和酒一样不能少,否则,我让你下周一去不了学校!”陈和平厉声。陈谊呆坐在地上,脸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烫。


    她知道,陈和平下手有多重。


    他说去不了学校,就是真的去不了,绝对不是吓唬人。


    深呼吸两声,陈谊强忍着泪水,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出门。


    回来的路上,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眼睛哭肿了,声音喊哑了。


    正值花季的她,究竟在经历什么?她绝望了,想就此一了百了。


    当她准备走向马路中央时,一个小女孩递给了她一根棒棒糖,草莓味的。之后,她记了好多年,草莓味的糖果,真的很甜。


    “七爷,咱们到了。”何忠的声音,把陈谊拉回了现实。


    “您要是太累了,就早点回酒店休息,我去陪傅总喝酒。”何忠又说。陈谊摇摇头, "不了,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何忠: “什么事?”


    陈谊望向远方,眼神落寞: “给陈和平转十万块钱。”


    大


    回到学校,林芊芊非要粘着沈小姜,说自己除了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因此,吃了火药的孙佳宝没少挤兑她。


    三个人在学校里转悠,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在林芊芊的一再坚持下,她来到了沈小姜的宿舍。


    “阿姜,你们学校的宿舍比我的小多了。”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嫌小?”孙佳宝顶针道, "那你回你学校去


    啊。"


    “你……”林芊芊怼不过孙佳宝,又撅起了嘴巴,皱着眉看着沈小姜, “阿姜,我随口一说,不是有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某些人嘴里,就变了味。"


    “林芊芊,我真受不了你的茶言茶语,麻烦你说话不要拐弯抹角好不好?”孙佳宝一手叉腰,一手拿出梳子梳刘海。


    “阿姜……”林芊芊的泪腺是真的发达,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像是,孙佳宝再多说一句,她立刻就能哭出来。


    “生姜,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说什么了呀?”面对这种动不动就哭的人,孙佳宝也是无奈。沈小姜以前确实很吃这一套,但现在只觉得,林芊芊让别人喘不过气。


    “芊芊,你不要哭了,佳宝就这个脾气。”沈小姜刚说完,林芊芊哭的更厉害了。


    听这语气,她知道,这压根就不是安慰,而是站在孙佳宝的角度,说她林芊芊很不懂事了。沈小姜不想多话,只希望林芊芊能早点闪人。


    孙佳宝快速眨眼: "不是,林芊芊今天晚上要睡在咱们宿舍?"


    沈小姜淡淡然: “嗯。”


    孙佳宝放下梳子,表情更不淡定了: “哦莫,哦莫哦莫,她为什么不住宾馆啊?”


    林芊芊用力吸着鼻子,表情可怜, "我忘带身份证了。"


    沈小姜耸耸肩, "算了。"


    毕竟同学一场,没有大晚上赶人走的道理。


    沈小姜找出一双备用拖鞋递给她,冷声道, “喏,穿上吧。”林芊芊觉得扳回了一局,但又好像没有。此时的沈小姜,很有距离感,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那她睡哪?”孙佳宝又问。


    今天晚上,宿舍满员。这就意味着,有两个人要挤一张床。


    沈小姜有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睡她床,但是,这里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选择。“睡我床。”她说。


    孙佳宝狠狠挑了一下眉毛,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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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芊芊剜了一眼孙佳宝, "你说什么呀?"


    孙佳宝撇撇嘴, "你听不懂人话吗?"


    这时,陈星楠从厕所出来,用毛巾擦头发,带着一身水汽走到孙佳宝身边, “小姜,你睡我床,我跟宝宝挤挤。"


    孙佳宝被热气糊了一脸,有点不舒服地捶了一下陈星楠: “滚,谁要跟你挤,走开啦。”沈小姜摇摇头,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芊芊睡我床,我用睡袋打个地铺就行。"她怎么可能跟林芊芊睡一张床,绝对不可能!


    就在大家都不知所措时,沈小姜的手机铃声响了。来电人,陈谊。


    沈小姜的小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的救星来了。


    她快速跑到阳台,关上门接听,但是对方没有说话,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沈小姜紧张起来, "小姨,你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手机里传来清浅的风声。穿插在风声里的,是陈谊比风还温柔的软语。


    “睡了吗?”


    几乎是一瞬间,沈小姜回答: “还没!”


    对方顿了顿,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 “煲会儿电话粥,可以吗?”


    她的声音寡淡冷寂,像沉在湖底的玉石,透着丝丝凉意和若有似无的落寞。沈小姜的眼睫迅速眨了两下,主动清空脑袋。


    脑海里,只剩陈谊独自一人站在风里,拧着比月色还清冷的眉心,极浅的琥珀色瞳孔里,噙着细细碎碎的光。


    忧郁的唇,纤细的腰,笔直的腿,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无关痛痒的一声喘息,就能让人产生极强的保护欲。


    光是用想的,就足够兴奋。


    沈小姜: “完全可以。”


    但是对面,又沉默了。


    “小姨,发生什么事了吗?”她问。


    陈谊鼻头有点酸,调整呼吸后,弱柳扶风般应了声: “没有,只是,有点想你了。”沈小姜的心狠狠颤了一下。这一句话没有丝毫轻慢,真挚的过分。


    沈小姜浑身的血液倒流似的涌出胸腔,空荡荡的心口划过阵阵不安,她用力挠了一下头发, “你在哪?"


    陈谊捏着手机的指腹用力


    紧了紧。


    沉默几秒后,她眯着双眼,软软的说了个地址。沈小姜: “你别动,我现在来找你。”


    大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小姜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宿舍。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件事,只装得下一个人。她要去陈谊身边。


    她只想和陈谊在一起。


    硕大的南城公园,某个偏僻的角落里,一个女人在荡秋千。也许是夜太深,也许是周围太幽静,金属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沈小姜的脚步放缓,调整呼吸走过去。偶然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淡淡的酒味。


    沈小姜刚刚的紧张,在看见陈谊的一瞬间,平复了许多。


    “沈小姜?”陈谊的声音软软的,有点沙哑,比风柔和,比月色醉人。“嗯,是我。”沈小姜一边回答,一边加快脚步,走到对方身边。“沈,小姜。”陈谊又重复了一边。


    借着灯光,沈小姜看见了陈谊脸上的一点点红晕。“小姨,你,喝酒了?”她问的小声。


    陈谊听完,头歪向一边,靠在秋千上,眼里满是颓靡的倦色, “嗯,喝了。”她的旗袍领口解了一粒扣子,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红痕。


    不是一道,而是一圈。


    像是手指用力掐住留下的。


    沈小姜眉心微蹙,两步走上前,帮陈谊系上扣子, "起风了,你这样,冷不冷?"陈谊摇头,弯弯嘴角,笑得像朵残败的花,让人心生怜惜。


    秋千彻底停下后,沈小姜站在陈谊正对面,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最小。


    “应该累了吧,我帮你捏捏头?”沈小姜说完,就伸出双手。


    陈谊抬了抬眼皮,很快又垂下,将视线落在沈小姜的手指上,媚眼如丝, "你会捏头?"沈小姜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但是以前上高中,妈妈经常帮她揉太阳穴,那个时候,她觉得很放松。


    “什么时候学的?”陈谊一边质疑,一边缓缓靠上来,把额头抵在对方的腹部。沈小姜愣了愣,腹部突然被顶了一下,她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地跟着收紧。“嗯?”突然,陈谊双手环住沈小姜的腰,手指在她的后背轻轻捏了一下。“哈啊——!”沈小姜下意识的叫了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后腰竟然这么敏感。


    不!


    明明孙佳宝经常


    搂她的腰啊,那时候怎么没有任何感觉的?


    难道是因为陈谊的手?


    沈小姜在脑海里迅速描摹陈谊手指的形状。下一秒,她猛地摇头,太荒谬了,真的太荒谬了!陈谊闻声抬头,笑意直达眼底, "小沈师傅,怎么了?"


    嗯?


    小……小沈师傅?


    这个称呼,明明普通的没边,但为什么从陈谊口中说出来,这么好听,还这么的……色气?沈小姜当然不会直接承认那里是自己的敏感点, "没……没什么。"“真的?”陈谊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刚才那个地方摩挲。


    一下一下,像是有阵阵电流。


    沈小姜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真的没什么。”“哦,”陈谊点点头, "那,头,还捏吗?"


    沈小姜慌忙应声,双手的拇指贴在陈谊的太阳穴, "当然捏!"陈谊抿嘴,莞尔一笑,闭上了眼睛。沈小姜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妈妈的手法,便动手了。


    “嘶——”陈谊吃疼。


    一开始,沈小姜掌握不好力道,不是下手太重,就是下手更重。


    陈谊疼的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但她没有一句怨言,乖乖抵着沈小姜,像只可怜而又卑微的小兽。


    又过了两分钟,沈小姜已经游刃有余。她揉揉太阳穴,又按按头顶。陈谊舒服地放松了下来。卸下防备的小兽,软的不行。


    夜渐深,风渐凉。


    沈小姜一只手捂着陈谊的后脑勺,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她的头顶,眼底有无限宠爱: “回去吧,洗个澡睡个觉,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陈谊没有吭声,点头的样子很乖。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信任一个人,也是她第一次把弱点展露无遗。


    也正因如此,她第一次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善意。“沈小姜。”陈谊唤她。


    “嗯?”


    “沈小姜。”陈谊又唤她。


    “嗯。”沈小姜对她很有耐心,手指轻柔的抚摸陈谊的头,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陈谊收紧双臂,把脸埋的更深,闷声说: “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