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今日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碧空万里,璧水城里的人早就脱下冬装,换了轻薄的衣衫。


    君怀袖却觉得一股凉气直直窜进了骨头里,从头冰到脚。


    这个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武大壮站在门口,他瞧了瞧厅里的两人,没进去,只是目光在君怀袖的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而后问江采:“东家,你找我?”


    江采注意到君怀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向武大壮招招手,笑着说:“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吧。”


    武大壮小心地踏进厅内,看了看灵魂都要出窍的君怀袖,又看了看江采,问道:“东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采起身走到武大壮的面前,对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这位是君怀袖君公子,武功很好,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向他请教请教。”


    武大壮拱手道:“以后还请君公子多多指教。”


    君怀袖连忙站起身,干笑一声,他能指教个屁,但眼下这个情况,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他努力端出往日里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摇手道:“不敢不敢,我也只是会些皮毛罢了。”


    江采在旁道:“你若只是会些皮毛,那陈府里其他人就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别夸了,要脸,君怀袖脑子飞快转动,猜测这位为何会来陈府,也是来找玄枢令的吗?总不可能是为了找自己吧?


    在君怀袖思索之时,江采那只不太安分的小手居然摸到武大壮的腰带,武大壮直接呆了一下,他低头看向江采的那只手。


    她的白皙柔嫩,五指修长,指甲上涂着艳色的蔻丹,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很好看的一只手。


    但……她怎么敢的?


    她难不成是打算让君怀袖帮忙,强逼自己就范?


    武大壮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忍不下去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看看她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君怀袖从纷乱的思绪中一回过神儿,就看到江采在扯武大壮的腰带,他也呆住了,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东家这是要干什么!


    东家,昨晚菩萨没托梦告诉你,再这么下去会有血光之灾吗!


    君怀袖深沉地想,这等下他们打起来了,他要帮哪个?


    不帮江采的话,她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如果帮她的话,那交代在这里的就是他们两个了。


    东家啊东家,你真是色迷心窍,你糊涂啊。


    江采完全没有感受到周围紧张的氛围,她的思想的确很不纯洁,却也不至于当着君怀袖的面强逼武大壮就范。


    她把武大壮的腰带解开后马上重新扣好,又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支的双蝶戏花钗,将上面金色宝石拿了下来,别到武大壮腰带上面。


    她神情专注,一丝不苟,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带着清香的温热呼吸好像扑在武大壮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脸颊热得厉害,本来他都打算暴露身份了,可江采又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对他行不轨之事,她表现得太过坦然,好像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若武大壮躲躲闪闪,倒显得矫情。


    和煦的阳光从门口奔涌进来,笼罩在这对俊男美女的身上,四周浮游的尘埃恍若簌簌的金粉,配着外面的一两声鸟鸣,也称得上岁月静好,然君怀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宛若有万马奔腾。


    他嘴角抽搐,五官扭曲,好在江采一心都在武大壮的身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但是武大壮却能看到他,对他无声冷笑,君怀袖见到了更觉得牙疼。


    在江采侧头将钗子重新插到发髻之时,君怀袖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正常,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川剧变脸跟他相比那都是班门弄斧。


    江采微微一笑,她整理好头上的发钗,对武大壮说:“腰带要这样扣才好看,记住了吗?”


    武大壮:“……”


    有病吧这人!


    扣个腰带还这么多讲究!


    见他不说话,江采以为他没看明白,问道:“没记住吗?要不我再教你一遍?”


    “不用,”武大壮低下头,看着那颗金色的宝石,应道,“我记住了。”


    江采似乎不信,一把将腰带扯开,说:“那你扣一个我瞧瞧。”


    武大壮:“……”


    他觉得短短几日过去,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想来能在这位东家身边做随从的都不是一般人,武大壮脑子不错,过目不忘,老老实实重复江采刚才的动作,把腰带重新扣好。


    君怀袖在边上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有一百句骂人的话要说,但在此时此地,他一个字也不敢蹦出来。


    好在武大壮并没有在这里待太长时间,不然以君怀袖这般五官不受控,他面瘫是迟早的事。


    武大壮离开后,江采转头看了眼君怀袖,又打趣他道:“你看出强在哪里了吗?”


    君怀袖真的好羡慕江采的无知,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


    江采好奇问他:“怎么这副表情?”


    君怀袖抬头咧了咧嘴角,最后挤出一句:“我这是自惭形秽。”


    江采:“……”


    真是难得,有一天居然能从君怀袖的口中听到这四个字。


    君怀袖着实没想到那人会来陈家,更没想到的是他会被江采一眼看中,对他们两个以后的发展,君怀袖是真的担心。


    君怀袖上下嘴唇张张合合,明显有话要说,江采静静等了半天,他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催促他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君怀袖在心里充满忧郁地叹了口气,如果直说出来,他这条小命估计也就玩完了。


    他抬起头,真诚建议道:“东家,要不你跟我一起戒色吧?”


    君怀袖脑子没进水吧?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江采不了解君怀袖的心路历程,听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也很真诚地劝他说:“你有时间的话,去普陀寺给菩萨上炷香吧。”


    君怀袖默默叹气,他是真的很喜欢江采,但并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他欣赏她,且敬佩她,但有些事他暂时没法对江采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从刚才的事情来看,那人的脾气好了许多,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他放下按着额角的那只手,问江采:“不说这个了,东家你叫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江采问:“你知道解东风吗?”


    君怀袖点头:“知道啊,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


    江采又问:“你跟他认识吗?”


    君怀袖摇头:“不认识,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怎么了东家?他惹你了?”


    江采垂下眸,轻声道:“陈毓带回消息说,解东风要来渝州,我想抓住这个人。”


    “这……”君怀袖皱了皱眉,“要是能找到人的话,要抓住他应当不成问题,只是渝州太大了,他即便来了,也不一定要到璧水城。”


    这一点江采也想过了,她道:“我知道,所以我有个想法,你看看可不可行。”


    “东家你说。”君怀袖边说边端起桌上的茶杯。


    江采道:“我打算找人放出消息,就说解东风来渝州是为了睡我。”


    “噗——”


    君怀袖刚喝进嘴里的茶水这一下全都喷了出来,好在江采离他有段距离,没有被波及到。


    他忙放下茶杯,擦了擦嘴,这果然是江采能想出来的法子,可天底下的女子哪有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他问江采:“东家你这是怎么想的?何必糟践自己的名声呢?他若是不来呢?”


    江采道:“那更好,他若不来,只需说解东风是个骗子,根本不能人道,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残缺,所以发癫了,从前他放出的那些话都是谣言,故意败坏女子的名声。”


    客观来说,以江采豪放不羁的作风,和她传闻里几本书都写不完的情史,她说这话的真实性听起来就是会比其他女子要高出许多。


    但君怀袖觉得她这是在自找麻烦,他劝她:“东家,你何必插手这事呢?解东风是个混江湖的,跟咱们也没关系。”


    “我瞧他不顺眼,”江采说,见对面的君怀袖似乎还有话要说,江采跟了一句,“你能不能办?不能我找别人去。”


    君怀袖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能办能办,”


    迅速制定好抓捕采花大盗的计划,君怀袖便要出去准备,只是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犹豫良久,还是回头对江采道:“东家,那个武大壮……”


    江采抬头看他,笑问:“他怎么了?”


    君怀袖问:“武大壮如果一直不从,你不会想要对他用强吧?”


    江采轻叹了口气,君怀袖真的要抓紧时间去看看脑子,回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结果没等君怀袖松口气,又听她接了一句:“再者说,我想要一个男人,应当还不至于到用强这一步吧。”


    说完,江采对他笑了一笑:“开个玩笑。”


    君怀袖分不清江采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只能在心里为她祈福了。


    君怀袖走后,江采低下头转动她腕间的金镯,她能看出来,君怀袖对武大壮的态度很不对劲,那武大壮也不像是真穷过的,有点意思。


    是夜,星沉月朗,万物沉寂。


    陈府后面的小竹林里,月光穿过萧疏枝叶,似落了一地的残雪,一身姿挺拔修长的男子站在皎洁的月色中。


    君怀袖掠于竹梢之上,踏风而来,到男人身后,单膝跪下,道:“属下柳追,参见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