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
    奇妙的滋味。


    前两任审神者,从不会做这种事。他们的灵力并不多,只够维持本丸的基本运转。


    而且,他们不认为付丧神是独立的个体。刀剑们受伤之后,大概率连泡修复液的资格都没有,全靠药研藤四郎的医术,以及审神者偶尔的施舍。


    加州清光捏紧了棉签。


    他看着一无所觉的女孩。


    虽然过于瘦削了,但五官是精致的。尤其是琥珀般的眼睛,灵动又漂亮。


    他的内番服是红的,跟她的肤色很搭。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梳理得整整齐齐。那些苦难的日子,似乎根本没在她的灵魂上留下痕迹。


    流水带走了一切伤痕。


    通透得不可思议。


    一如她的灵力。清澈的、柔软的,小心翼翼地围绕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易碎品。


    少年恍惚了一会儿。


    历史上的加州清光,在一次战斗中折断了刀尖,被刀匠判断为「不可修复品」,遭到了抛弃。所以,化为人形后,他迫切地渴求着审神者的宠爱。


    要打扮得更好看。


    紧张地询问“是被爱着的吗”?


    ……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不止是否定,还有刻薄的讥讽。他的憧憬被第一任审神者摔得粉碎。当第二任审神者就职,他没有立刻凑上去……反倒是救了自己一命。


    加州清光太常见了。


    常见到,缺乏虐杀的欲望。


    最凄惨的是粟田口一派。这派的刀剑们,组成了一个温馨友爱的大家庭。每当珍贵的家人碎裂,其余刀都会非常痛苦。


    眼泪和悲鸣,是最好的助兴剂。


    即便第二任审神者死去,也抹除不了那份阴霾。在摸清这些伙伴的状态之前,加州清光会隐瞒花子的存在,防止出事。


    他们相遇得太晚了。


    以至于,在被如此温柔的灵力包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感的刹那,加州清光的第一反应不是享受,而是抗拒、窒息。


    他像是被烫得到处逃窜的刺猬。


    ——“加州殿。”


    ……三日月先生。


    前辈雅致的语调唤回了他的理智。加州清光垂着脑袋,眸子里是斑驳的光影。他的视线划过光秃秃的指甲,“嗯”了一声。


    恢复镇定——深呼吸!


    这个孩子的灵力,异常磅礴。再不收敛一下,就要扩散到整个本丸了。会刺激到脆弱的伙伴们。


    加州清光屈起手指。


    轻轻敲了敲花子的额头。


    花子惊了。


    她模仿三日月宗近:“加、加州殿?”


    加州清光:……


    好怪的称呼。


    不过,如他所料,花子完全不会操控灵力——他恍惚完,发现这团灵力依旧绕着他的本体转圈,没有注入或修复他——只要转移注意力,就自动溃散了。


    他没解释,继续上药。


    他下定了决心。他加州清光,宁愿碎刀!孤独地死在这,都不会再向任何人类祈求垂怜!


    冰冷的交易罢了!


    少年抿唇,贴纱布的手忘了调节力道,压在伤口上,导致花子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又马上咽回喉咙内,唯恐给他添麻烦。


    加州清光:……


    他懊恼地皱眉,放轻了动作。但腿上的伤口过于严重,再怎么轻,都会疼的:他特意在花子昏厥期间,完成了清理。现在只需要重新包扎。


    他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花子。


    这对目前的加州清光而言算是酷刑。他怕弄疼她,不得不观察她。一旦开始观察,就无法忽略那明亮的,满含珍惜的眼睛。


    加州清光的眉毛都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了。


    三日月殿甚至在看戏——!


    处理完伤口,他松了口气。


    “我去厨房端吃的!”


    =


    三日月宗近忍俊不禁。


    他的眸子,弯下来的时候,越发瑰丽。仿若夜幕里的湖,倒映着漫天的星彩。


    笑到一半,改成了咳嗽。


    花子:“您还好吗?”


    和气质高雅的三日月宗近独处,她拘谨了许多。只是,女孩努力隐藏的情绪,瞒得过那群不在意她的亲戚,瞒不过见多识广的刀剑付丧神。


    “不太好呢。”


    三日月宗近注视着她,云淡风轻地开口道:“姬君的心中应该有不少困惑。有什么是我能为你解答的吗?我会知无不言噢。”


    花子:……!


    她宛如出洞的仓鼠,探头探脑的,却故作严肃,试图增加靠谱的感觉。花子回忆了一番,学着加州清光:“三日月殿?”


    三日月宗近陷入沉思。


    没上过学的5岁幼崽是不是把「殿」这个类似于「先生」的礼节性敬称当作他的名字的一部分了?


    ……不管了。


    他眉眼含笑:“嗯。”


    花子主要的困惑有两个。一个是,为什么加州清光突然肯留下她了。另一个是,为什么大家的身上都有那么危险的伤呢?


    她纠结几秒:“请问,我……”


    ——好难描述!


    花子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礼貌询问。


    “我明白了。”


    ……诶诶?!


    三日月殿好聪明!


    花子崇敬地望着面色苍白,却一派从容的青年,一眨不眨地等待着三日月宗近的下文。青年拿起自己的本体,抽出了刀刃。


    满是裂纹,让人胆战心惊。


    “我们是刀剑付丧神。”三日月宗近不疾不徐地讲述,“这是我的本体。哈哈哈,一副要碎掉的样子呢。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会有尽头啊。”


    花子忧虑地张了张嘴,又没法反驳。


    #急死懵懂的幼崽了#


    “不必忧虑,姬君。”


    三日月宗近招了招手。花子迟钝地环视一圈,才恍然大悟地跑到他身侧——青年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长发。


    “你可以修好我们。”


    花子茫然:“……我?”


    三日月宗近想了想,直接将本体放到了她的怀里。破损的刀剑上的纹路,与他的瞳孔内的“月亮”一模一样,精美极了。


    “要试试吗?”


    花子手足无措:“但……”


    她是想帮忙,但她怕碎刀!


    三日月殿都那么虚弱了!


    花子慌得眼眶都红了,把气定神闲的三日月宗近吓了一跳:“诶?别怕别怕,爷爷我很坚硬的。只要将灵力注入……”


    他慢条斯理地引导着花子。


    在磅礴的灵力下,修复刀剑并不难。三日月宗近感受着女孩的细致和郑重,睫毛微垂,掩盖了纷杂的思绪:嗯……比预设中的更容易哄。


    有种当了坏蛋的新奇感。


    “唔,已经足够了。”


    他收回本体,免得花子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强撑着为他治疗:“姬君的到来,是命运的馈赠。如果你愿意住下来,我们会照顾你长大。”


    “不过,本丸里也有一些不确定因素。”


    他耐心地,一点一点地讲解。


    花子才5岁。


    听不太懂的地方,就尽量举例子。


    幸好他为了形象生动地说明花子对这座本丸的意义,临时教导花子给他注入了一些灵力,不然他撑不住这么繁琐的问答。


    花子……花子其实只理解了50%。


    但她的重点是。


    第一次,有人这么耐心地对待她。没有觉得她是累赘、是笨蛋,没有因她的年幼而高高在上地无视她的想法——三日月殿,特别认真地尊重着她。


    花子:QAQ


    她坐着,表情迷糊却坚定。


    “花子!会努力的!”


    “大家就交给花子吧!”


    三日月宗近:……


    #你要不要跟我讲讲你都理解了什么#


    姬君那么好骗……也挺困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