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法国巴黎。
巴黎的十八区是出了名的红灯区,是整个城市夜生活的核心场所。
相比起夜晚时的灯红酒绿,比肩继踵,白天的十八区格外的安宁平和。
然而,就如同光鲜亮丽的浪漫之都地底是规模庞大谁也无法意想到的下水道系统一样,十八区祥和的表面下也隐藏着面目可憎的爪牙。
圣玛丽小学的放课铃刚响过没多久,两个街区之外的小巷子里就传来殴打谩骂的声音。
一群男生正将一个棕发女孩围在墙角。
女孩有着浓厚茂密的头发,长脸有点方,下巴有点尖,眼睛大而长,鼻梁高而直。面部结构类似中亚人,但却有着偏向高加索人的骨感——这是典型的吉普赛人长相。
塔拉特狼狈地蹲在地上,上牙死死咬着已经破了皮的下唇,黑黝黝的双眼恨恨地盯着自己跟前的三个男生。
她今年六岁,九月刚入学。
“你看她头发乱糟糟的,跟我家拖地的拖把一样哈哈哈哈哈。”五年级的埃里克叉腰大笑,短寸,麻子脸,矮胖的身材,笑起来时圆滚滚的肚皮一颠一颠的。
他左右两边各站了一个男生,分别是四年级的雷蒙和奥多,他俩是一对双胞胎,皮肤黝黑,鼻子又塌又平,嘴唇宽厚,看起来是十分老实的长相,但眼睛里头的邪恶和凶戾却出卖了他们——十八区长大的孩子哪有什么善茬。
三人是圣玛丽臭名昭著的混混,仗着人高马大的身材和高年级的身份,平时最爱做的事就是欺负低年级的新生,男女不限。
心情好的时候拿点钱骂几句也就算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就是拳打脚踢一顿了。
很显然,今天他们的心情不太好。
原因是三人午休时间踢球打碎了科学实验室的玻璃窗,在校长办公室挨了顿骂。
塔拉特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埃里克他们,上个月月末她就在放学路上被拦下来,然后被雷蒙抢走了她身上仅有的两欧,那是妈妈给她用来买午餐剩下的钱。
而今天……
她不应该因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以及早上出门前妈妈许诺给她买的大蛋糕,就着急着放学回家。
她应该跟着人群一块走的。
塔拉特被推倒在地的时候,满心懊悔。
现在是十一月,巴黎入秋后,温度急剧下降。
今天早上还下过一场大雨,地上满是坑坑洼洼的水洼。
塔拉特精致的黑皮鞋和白色裤袜,早已经沾满斑斑点点的泥垢。裤袜膝盖处有一个大口子,露出蹭破皮的肉色肌肤。
而妈妈劳拉亲手给她缝的米黄色毛线衣外套也在推搡间半挂在身上,上面还有一个很明显的鞋印。
“拖把头你怎么不说话啊?吓坏了?”雷蒙掂着手里的小刀,好整以暇地问道。
其他区的学校里是绝对禁止携带刀具。
但这里可是十八区,整个巴黎最肮脏、最乱的一个区。
塔拉特垂眸,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拽着裙子的下摆,上半身微微颤抖。
奥多看着塔拉特乱糟糟的头顶,嗤笑一声,手搭上雷蒙的肩:“兄弟别这么凶嘛,我们的小拖把头都要被吓哭了啊,来,乖乖听话,把你外套脱了。”
塔拉特听到这话,如同惊弓之鸟搬猛地向后缩去,双手抱在身前,死死抓着胳膊,手指因为过于用力,骨节处已经微微泛白。
仅有七岁的小女孩虽听不懂男生的言外之意,但却能敏锐地感知到话语中的龌龊和粗鄙。
大概是女孩的小兽般无辜的表情和动作取悦了他们,男孩们享受着来自弱小者的惊恐无助,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嘿,听说你们吉普赛女人都很骚,你妈妈不会就是个女支女吧?”
“绝对是,十八区的女人都一个货色。”
“那她岂不是女支女的小孩咯?咯咯咯咯咯。”
塔拉特瞳孔微缩,“女支女”这个词她知道,因为从她记事起,就经常听到有人这样骂她妈妈。
她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凭妈妈的神态,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他们在骂妈妈。
这个认知让塔拉特全身簌簌地抖起来,被厚厚刘海遮住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他们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骂妈妈?
妈妈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奥多见女孩一言不发,以为她是不给自己面子,于是恼羞成怒,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扯开女孩身上的外套。
女孩原本抓着裙摆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背到了身后。
五指扭曲,在男孩们看不到的地方,塔拉特做出一个奇怪诡异的手势。
就在这时,巷口处突然传来一句字正腔圆的问候:
“下午好,先生们,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