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风感到十分茫然。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疑似是他的主治大夫。
一开口就是对他嘘寒问暖，言辞很像医生，一身不晓得哪个朝代的装束，单看料子就知道价值不菲，充满金钱的味道。
屋子内的装潢摆设皆是古色古香，还点了不知道什么香，闻着倒是挺舒服。从醒来开始，姜别风就感觉到被巨大的谜团包围，满脑子疑惑挤在一块儿。
心里头思绪纷乱，最后恍恍惚惚说出一句话：“大夫，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对方微笑，“你觉得哪里不对？”
姜别风试图理清思绪，憋了半晌，才道：“我能照照镜子吗？”
对方微微一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不过没有拒绝，拿起屋内的一面镜子送到姜别风面前。
捧着镜子看清楚里面映出的脸，姜别风看了许久，久到仿佛整个人凝固。
半晌，恍恍惚惚道：“大夫，我觉得我好像不长这样。”
对方神色如常，解释：“你的脸毁容太过厉害，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长相，我是根据你的骨相进行治疗，不能保证和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有差异很正常。”
姜别风并没有因为这个解释而释然，神色依旧纠结。
这不是差异不差异的问题，而是直接整了个容啊。
就算他妈过来都认不出来。
镜子里的脸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姜别风瞧着十分陌生，可诡异的，又隐隐有种熟悉感。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整的太好看，宛若建模脸。
从睁眼开始心里头堵着不晓得多少想法，在瞧见这张脸后，终于尘埃落定。
要素太过齐全了啊。
要不是面前有人，姜别风都想把衣服脱了仔细检查检查，不过就算不脱衣服也能分辨。
他抬起一只手。
手很漂亮，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是弹琴的好手，可这不是他的手。
他的手没有这么漂亮，掌纹跟记忆里完全不同。
这副身躯是别人的。
姜别风发现自己出乎意料的平静，竟然没有“如遭雷击”“五雷轰顶”等情绪，堪称冷静的接受结论。
脑子里空空的，如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
镜子诚实映出姜别风此刻的表情神色，他瞧着，心头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最后只能总结为是脸太陌生的缘故。
因为太陌生，所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被别人盯着，心头下意识生出一种不适感。
纠结再三，欲言又止。
斟酌措辞间，冷不丁发现自己下意识使用的压根不是母语，而是一种全新的语言，却没有任何生涩感，仿佛融入意识，生来就是他的母语。
这一发现让姜别风呆了呆。
镜子里的他神色微微变化，便归于平静。
再次波澜不惊的接受了新设定。
许是姜别风沉默太久，对方开口打破平静，将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你受的伤非常严重，可以说，若是我晚上一会儿就彻底凉了。运气好，我正巧在附近采药，赶上时候。捡到你的时候身体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没有一块好肉，只能瞧出人形，还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里里外外都是千穿百孔，神魂虚弱的奄奄一息，几乎要魂飞魄散。”
“现在只能说命保住了，脱离危险，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身体上的伤势倒还好说，按照我的方法治疗，恢复健康只是时间问题，神魂上的创伤才是最大的问题。换个医术差点的，你现在就算救回来也是个白痴。”
“所以现在我们聊聊诊金和药费。”
姜别风恍恍惚惚抬头，看到主治大夫对自己露出一个亲切的笑，猛然一哆嗦。
这一哆嗦仿佛打开某种开关，将睁眼以来的浑浑噩噩都掀飞。
开机时间太长，现在总算完全清醒。
他放下镜子，挤出僵硬笑容，“敢问您贵姓？”
“这里是药仙谷，谷主是我的师父，我叫辛如玉。”他笑盈盈，语气亲切温柔，一字一语，“我们药仙谷秉着医者仁心的原则对外接收有各种疑难杂症的病人伤患，为广大道友分忧解难，我想阁下应该能够理解，我们药仙谷是要收费的。”
“鉴于道友当时情况紧急，我擅自将你收入药仙谷进行治疗，如果阁下对这个决定不满意，认为是我擅作主张，才产生后续问题，不愿意支付诊金和药费，那我只能遵从阁下的意愿，把你送给师父当素材。”
“如果没有我路过，阁下现在早就凉凉，师父长期收集各种素材，就当我那天捡到的是尸体。”
姜别风：“！！！！！”
惊悚，头皮炸开。
信息量太大，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现在不是宕机的时候，强大的求生欲叫他狠狠抓住重点，赖账就要凉凉！
硬核！
毫不犹豫说：“救命之恩，区区诊金药费自然要付！”
话音落下，他发现辛如玉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小心翼翼道：“只是能否宽限一二？”
辛如玉了然，对姜别风此刻的窘境十分理解，善解人意道：“你神魂伤的厉害，我将你的外伤治好后，神魂迟迟未能苏醒。现在好不容易醒来，让你立马支付诊金药费确实是不可能。”
他顿了顿，“你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姜别风当然是摇头，他哪知道原主叫什么。
辛如玉毫不意外，人是他救的，伤是他治的，可以说比当事人还要清楚。
遗憾道：“我观道友穿着打扮，出身必定显贵，光是衣料便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若是能想起来，何须愁这点费用。便是后续的治疗，大可以继续进行，不像现在，堪堪捡回一条命。”
“这样吧，你和我们药仙谷立个契约，待还清债务，契约就会消失。不会妨碍你什么，只是做个标记而已。”
姜别风有些发怵。
辛如玉亲切道：“道友放心，我们药仙谷不是黑心门派，堂堂正正做生意，赚的都是血汗钱。”
……真、真的吗？有些不敢相信。
姜别风看到辛如玉动作熟练的掏出一个本子，快速翻页，递到他面前，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他按下签字按印。
业务之熟练，令人胆颤心惊。
一眼瞥见上面的金额，姜别风瞬间有种晕眩的感觉，仿佛即将写下的是恶魔契约。
这么一大笔医疗费，跟卖身给魔鬼有什么区别！！
一辈子省吃俭用，做牛做马都还不完！
但是能拒绝吗？不能，赖账就要凉凉！
这巨额医疗费，不签也得签。
姜别风颤抖的接过本子，没有立马签字，颤颤巍巍的问：“大夫，你觉得我可以做什么工作赚钱？”
辛如玉沉思，很快给出答案，“我师父那里需要有人试药。”
姜别风的脸青了，“还有别的吗？”
辛如玉又想，目光在姜别风身上打量，“来我药仙谷的病人伤患中不乏出身良好出手阔绰的道友，我可以给你介绍。”
姜别风神色木然，“大夫，您这药仙谷正经吗？”
辛如玉正色道：“当然正经！”
姜别风不信。
辛如玉轻轻咳嗽一声，“依照你的情况，这是来钱最快的办法。”
姜别风幽幽的看着他，幽幽的，幽幽的。
辛如玉面不改色，若无其事道：“你先头的修为全都没了，要从头开始修炼。修士来钱的法子多，低阶修士能用的办法无非那么几种，积少成多。”
他顿了顿，慎重的问：“你还记得如何修炼吗？”
姜别风摇头。
辛如玉：“要不你考虑一下我说的办法？”
姜别风：“…………”
这还敢说自己正经？
为了让别人还债居然不惜拉·皮·条，资本家的嘴脸暴露无遗。
辛如玉神色自若的转移话题，语气体贴，“这样吧，我给你一部药仙谷的低阶修炼功法，就当是测试你的恢复情况，这种功法外面多的是，不收钱。你有了修为，就能承包一块灵田，种植灵草卖给药仙谷。慢是慢了点，胜在安全稳定，一点点来，总会还清的。”
如此贴心，但姜别风只想痛哭流涕。
刚睁眼就要背负如此天价债务，简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说的就是这样吧。
在这位主治大夫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姜别风只能在本子上签字按手印，含泪背上天价债务，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辛如玉一脸愉快的收起本子，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姜别风，道友这新取的名字颇有意境。”
姜别风只想呵呵，别疯是吗。
辛如玉：“我便不打扰道友休息，等会儿派人将功法送来给你。”
姜别风有气无力：“谢谢大夫。”
辛如玉：“不客气。”
待人走了，姜别风有气无力的往床上一躺。
听辛如玉的意思，现在只是经过初步阶段的治疗，把他的外伤都治好，想要继续治疗，就会有新的医疗费用。
光现在的医疗费用就已经是一笔天价，想要进一步治疗费用只会更高。
想想就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弱小、贫穷，一身病痛。
痛苦面具.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