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7 吃了他
    「由香织小姐,你有照过镜子吗?」


    ****


    与日出而作的人类不同,夜晚,才是【鬼】最佳的活动时间。


    也是阻止那个满横滨狩猎的蠢货,制造出第五个受害者最好的时机。


    然而现在,由香织却无法动身,因为公寓里多了一个碍事的人类。


    要干脆直接‘解决’掉吗?


    屋内,黑发少女瞥了眼窗外逐渐日落的余晖,沉静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斟酌间,由香织的右手就垂落在身侧。


    少女的手指白皙,掌心隐隐透着玉石一般柔和的光晕,显得美好而无害。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只手曾‘咔擦’一声,轻松扭断过一头森林棕熊的脖子。


    “由香织小姐似乎很在意时间,是一会儿有重要的约会吗?”


    像是没有意识到危险靠近,太宰治转过身,跟着看向了窗外,就这么将后背和要害一同暴露在了吸血鬼的眼底。


    “确实有一点急事。”


    沙条由香织关上门,像是随口提及般问道,


    “你的那位搭档呢?没有一起来吗,还是在楼下等你?”


    “很可惜,都没有。”


    太宰治两手一摊,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国木田君的话,别看他那样,其实是不折不扣的‘计划狂’,早就念叨着‘现在是下班时间’回家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继续为案子奔走。”


    “哎,真没办法啊,谁让本人太宰,是个一肩挑起公司信赖和人民崇拜的男人呢。”


    太宰治一边说着在沙发处坐下,一副为了工作操碎心的模样。


    “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


    由香织了然地点了点头,白皙的手指在锁扣处轻轻一拨。


    伴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公寓的大门从里面反锁,彻底隔绝了其他人妨碍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鸢眼青年正低着头,专心地往口袋外掏出一叠像是资料的东西,按照顺序摆上茶几,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门边不寻常的响动。


    黑发少女随意活动了下手指,鞋底踩过柔软地毯,一步步朝太宰治走近。


    既然这个人类是一个人来的,那就好办了。


    由香织望向太宰治清瘦的脖颈,视线在青年脆弱的要害处蜻蜓点水般一晃,微微眯起了蓝色的双瞳。


    这可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最好的办法——


    把他打晕,暂时绑在这里。


    等到他的同事察觉到不对劲,找上门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解决了那头【鬼】,离开了横滨。


    不仅摆脱了麻烦,正好,还能让这家伙当个诱饵,进一步混淆武装侦探社的调查方向。


    一举两得。


    打定主意的由香织轻轻眨了眨眼睛,趁着太宰治低头掏钢笔的功夫,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出现在青年的背后。


    少女的右掌成刀状,手刀利落地抬起,即将落下时——


    “由香织小姐,你应该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吧。”


    一道平静的嗓音,在空气中突兀地响起,带着某种游刃有余的意味。


    ……什么镜子?


    由香织的动作一慢,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而也正是这一秒的迟疑,让黑发的吸血鬼少女彻底失去了先机。


    低头摆弄资料的太宰治转过了头。


    他似乎并不惊讶少女此时疑似攻击的举动,甚至悠闲地掀起眼睫,冲着由香织微微一笑,鸢色的瞳眸映出吸血鬼娇小的身影,


    “因为,由香织小姐……如果你照过镜子,就会知道,自己的伪装有多差劲。”


    太宰治和煦地说道。


    “又或者说——”


    仿佛是觉得这番话还不够直白,太宰治刻意拉长了尾音,缓缓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你们这一族,都是如此?”


    “……”


    疑似被扒拉马甲的由香织,眼瞳猛地一缩。


    ****


    破绽并不是没有,它一直存在于某些微小的细节里。


    平心而论,作为【大正时期】之后的吸血鬼,沙条由香织的伪装并没有太宰治说得那样粗糙。


    毕竟,在‘假装自己是个人’这件事上,由香织和她的卡伦家人,拥有丰富的经验。


    连隔壁整日虎视眈眈的敌人,【沃尔图里】看了都说好。


    再加上如今是崇尚科学的年代,大部分人类早已对所谓的【吸血鬼】【幽灵】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又是一个被消费到烂的故事题材。


    即使是福克斯小镇上的人,最多也只觉得由香织他们漂亮得过分。


    或许还有一些皮肤色素上的缺乏症,绝对不会往非人类的方向联想。


    但世事难料,架不住这里是横滨,本身就有一群非科学的异能力者。


    以及,一个心眼堪比蜂窝煤的绷带怪。


    ****


    “——是活动。”


    公寓内,太宰治瞥了一眼由香织对准自己的手刀,慢悠悠地公布了答案,


    “由香织小姐,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但从你出现在我和国木田君的眼前开始,就没有‘动’过。”


    “动?”


    这又是什么意思?


    黑发少女一脸莫名,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可能和眼前的人类存在代沟。


    为什么每个字她都听懂的,合在一起只剩下一头雾水。


    这年头的现代日语,也变得这么抽象难懂了吗?


    像是看出了黑发少女的内心的疑问,太宰治突然站起身,像是某种实地演示般,毫无预兆地朝由香织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步步缩短,直到早已超越了陌生人该有的社交距离。


    太宰治在由香织的跟前站定。


    青年的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没有一丝逾距,然而上身却向少女俯去,直到两人四目相对,太宰治落下的阴影完全覆盖上少女娇小的身影。


    气息在两人间流转。


    此刻,他们鼻尖对着鼻尖,足以透过目光看清对方眼中倒影——


    太宰治停了下来,隔着一掌的缝隙,耳语般轻声说道,


    “就是这个——”


    “由香织小姐,我所说的‘动’,并不是常规的说话,又或者走路、泡茶,而是你的肌肉、呼吸、脉搏……这些从你出现开始,就没有一丝变化。”


    这种程度的静态控制,就算是真正的体术大师,也不可能做到。


    不巧的是,某个前黑手党干部,还真的认识一个‘体术天花板’。


    就目前来说,那家伙好歹也算是人类。


    而眼前的这个——


    太宰治专注地看着由香织。


    无限拉近的距离,让青年血管中流淌血液、皮肤下肌肤、骨下的肉……一切跳动的气息,都如同一个细小的钩子,清晰地钻入黑发少女的嗅觉中,隐隐挑动着吸血鬼的神经。


    “沙条小姐。”


    太宰治张开口。


    青年的嗓音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浸染着日暮的余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质感。


    像极了羽毛,轻盈地落在听者的耳间,泛起一层情话的错觉。


    “沙条小姐,你美得就像一张精致的海报。”


    却毫无生命力可言。


    这个人类……


    由香织望着眼前的青年,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丝明悟。


    食物当前,某个吸血鬼少女不仅没有心动,反而还有点头皮发麻。


    她好像知道,这个叫太宰治的人类,特意回到这里的目的了。


    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他也在故意作死——


    太宰治在试图激怒她。


    然后,希望自己【吃】了他。


    就像那个到处狩猎的蠢货,所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