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红梅这件事，叶天重新认识了张翠萍，也重新认识了桃源村的人。
在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十分疏远，基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在山村，张翠萍一介女流之辈，竟然有如此侠义之心，古道热肠，让叶天也感到惭愧。
晚饭的时候，黄永军接到电话，是市中心医院那些人，要开车过来，接他出去，到宝塔镇喝酒。
“算了算了，我在吃中药，不能喝酒。”
黄永军婉拒之后，梁红梅亲手给他盛了一碗野鸽子汤。
叶天和张翠萍对视了一眼，暗自感叹。
中医的终极目标是治病救人，这一次，他治好了两个人，挽救了一个家庭，比赚多少钱都重要。
“这些朋友都有钱有闲，过日子潇洒，喝酒、唱歌、打麻将，一有假期就出国旅游，港澳台，新马泰，欧洲七日游……”
黄永军聊起朋友，连连叹气。
叶天知道，那些都是虚假繁荣，连家庭都维护不好，在外面再风光，也没什么用。
不过，以他的年龄，不可能反过来教训黄永军。
“嘀嘀——”
院外有车子按喇叭，叶天向外看，是那个护士长。
“我去聊几句。”
黄永军一个人出去，上了对方的车。
“吃饭，吃饭。”
梁红梅说着，把一条鸽子腿，夹到叶天的碗里。
“红梅姐，男人不能惯着！”
张翠萍气鼓鼓的，给叶天夹了一大块葱花鸡蛋。
刘春杏下意识地给叶天夹菜，筷子举起来，才发现叶天的碗里已经满了。
四个人一起笑起来，被黄永军带来的不快，瞬时一扫而空。
“叶天，我明天回市里一趟，单位有事，也正好看看我爸妈。这几年，我的事让他们操心，想起来就惭愧。”
叶天叮嘱了两句，又让刘春杏提前熬好了中药，给梁红梅带上。
“叶天，叶天，过来过来……”
黄永军在门口大声招呼，叶天放下筷子，慢步过去。
“叶天，有件事聊聊。”
黄永军笑着，指着车里的护士长。
这一次，护士长的态度变得极其和善：“叶天，大家都是黄主任的朋友，有件事求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冯莲花，市中心医院内科护士长，我多年的好朋友。以后有朋友住院，尽管找她。”
黄永军大包大揽，却不知道，对方只是以他当跳板，要第二次算计叶天。
“叶天，还是冯倩倩那事。开个条件吧，过去这么久了，舆论早就风平浪静，只要你改口，出个证明，这件事就彻底翻篇了。”
冯莲花笑嘻嘻的，右手按在了黄永军肩上。
叶天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改口的事情，暂时别想了。
“我没条件，那件事过去了。”
“叶天，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冯倩倩说了，大不了，陪你一周，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人情债肉偿，怎么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冯莲花没有丝毫害羞。
大概在她看来，只是一桩生意。
“哈哈哈哈，值得值得，我见过冯倩倩，挺好的，医科大校花，名不虚传……”
叶天一笑：“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有好事，能落到我头上？”
他回头指着医务室的门口，再次补充：“看看这里，再看看我那些同学去的单位……冯护士长，请转告冯倩倩，好意心领了，但她跟郑大新那些事，大家都记着呢！”
“嘿，叶天，不就是工作嘛？上次不是说了，只要你改口，三年内提拔你到市中心医院，总可以了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些人的不屑口气，让叶天觉得好笑。
当然，他没有心情向对方解释，也没有义务，向这些人澄清为什么不改口。
“好，代我谢谢冯倩倩的好意。”
“喂，叶天，你他妈的够硬气的呀！我替冯倩倩转告你一句话，她知道你爸妈住在哪里，一个电话，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想清楚喽，咱们大家都是文明人，还能好好说话，真要是交给道上的人，就麻烦了。”
冯莲花出口威胁，脸色也变了。
“好啊，我等着呢。”
对方狗急跳墙，叶天也乐意接招。
他不想毁了冯倩倩，那件事过去，大家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哎哎，大家是朋友，有话好好说，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叶天，要钱要职位，你尽管开口，只要你开出条件，咱大家一起解决。不就是工作嘛，不就是郑大新睡了冯倩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天一笑，望着冯莲花：“对啊，黄主任说得对，不就是校长睡了校花嘛，多大点事。我不改口，郑大新和冯倩倩也都混得挺好，不是吗？”
冯莲花脱口而出：“好什么好？有人举报，正在查他——唉，老黄，我从来没求你办过事，你帮我劝劝叶天，帮帮忙，帮帮忙行不行？”
叶天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最近郑大新、冯倩倩频频活动，就是因为担心上级来查。
黄永军抓住了叶天的袖子：“兄弟，你的事业重要，人家老郑的事业也重要。帮帮忙，高抬贵手，老郑是仗义人，有恩必报。”
叶天甩开了袖子，笑着离开。
他一直向西去，不知不觉，走到了种子站的门口。
种子站办公室的灯亮着，透过窗子，他看到了唐美娟的影子。
上次，唐美娟有意引诱，差一点就过界。
巧的是，有人砸门，冲散了好事。
叶天有种直觉，李金柱连续折在他手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就在背后偷偷跟着他，随时下手骚扰。
所以，上次砸种子站大门的，很有可能就是李金柱。
叶天被冯莲花闹得十分郁闷，饭只吃到一半，心里有些堵得慌。
“叶天，叶天？”
唐美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向叶天挥手。
她跑过来开门，热情地拉着叶天进去，赶紧沏茶。
“我今天加班，还没来得及吃饭。正好，你陪我吃饭——”
唐美娟不由分说，从冰箱里拿出真空包装的烧鸡、卤猪蹄，麻利地撕开装盘，又从床下拖出一箱百威啤酒。
“来，洗手。”
叶天笑着，任由唐美娟拖着，到水池边洗手。
水池上方有面镜子，映出他们两人的脸。
“叶天，真是心有灵犀。我刚刚想到你，你就出现了。这几天忙着季度报表，已经连续四天加班，终于忙完了，想找人庆祝庆祝。唉，我在桃源村没朋友，只有你，是唯一一个能跟我交心的人。”
唐美娟按了一下洗手液瓶子，掌心泛起了白色的泡沫。
她拉过叶天的手，亲自为他搓洗手指。
水声哗哗响着，盖过了一切。
“叶天，我想你了……”
借着水声，唐美娟大声说。
叶天低着头，看着两人的手，故意装作没听清。
“叶天，你有没有想我？每天晚上，我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叶天无法回答，他了解唐美娟的心思。
轻度抑郁症的人，不肯轻易接纳新朋友。
一旦接近，就会全心全意为对方做事。
搓洗完了，唐美娟又把叶天的手放在水龙头下面，一根一根手指，仔细冲洗干净，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条崭新的白毛巾，给叶天擦手。
“叶天，我刚刚已经把大门锁了。今晚，没人来打扰，我们一直喝到天亮，不醉无归……”
唐美娟的眼里燃烧着无尽的热情和妩媚，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没开瓶喝酒，她就已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