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手心写字
    四周不算安静,有人在聊天。


    林晓禾和周径庭对视一眼,也知道此刻不适合说话,更不适合点灯。


    林晓禾摸到窗户边,打开了外面的车窗,月色通过镂空的花纹流泻在车厢壁上,从外面很难看清车厢里的情况,但在车厢里的人,倒是够用。


    至少,林晓禾能分清哪里堆放着东西。


    她从箱子里找了熏香出来,特意拿到外面点燃,再拿进车厢。


    熏香的火光透不出来,不会留下影子,香味渐渐驱散了杏仁露的味道。


    周径庭待在车厢里未动,此刻他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全是汗,但这点不适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边关作战之时,更脏的时候都遇到过,那时候也得忍着。


    还有,刚瘫痪的那一段时间,脾气变得易怒的周径庭不肯认命,有需要也不愿找人,身上弄脏了也忍着,甚至还想过,不让人发现,得褥疮死了也好。


    直到安远侯亲力亲为,不让下人来收拾,周径庭弄在身上他也从不多说一句话,只是正常地给他清理换上干净的衣服。


    周径庭接受了结果,开始配合父母,照顾自己。


    第一次见到林晓禾的时候,正是周径庭已经想开了。


    去不了边关,他就管将军府的事,巡别庄,管田粮。


    原来人振作了,就有遇到奇迹的机会。


    周径庭原是不信的,认为这不过是鼓励人之语。


    后来他就信了。


    如果他一直萎靡不振,待在京城,就没有遇到林晓禾的机会。


    他说不定,也没有了站起来的机会。


    周径庭拉住了林晓禾手,在她的手掌写下一个“走”字。


    娇软香滑的手,让周径庭左手心感受到一股异样,直冲他的心底,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亲近动作的周径庭愣得没有放开林晓禾的手。


    林晓禾想了一下,才明白周径庭写了什么。


    他手掌有些粗糙,指腹倒还算光滑,在她的手掌写字,让她觉得有点痒,但她没有收回手,也没有惊讶喊出声,知道他写的字,就反正将他的左手掰开,用右手留了个“不”字。


    纤细滑嫩的指腹划过手心,周径庭的手指微微弯起,划在手心的痕迹,好似划在他的胸口,让他心跳得厉害,几乎要喘气不及。


    周径庭强忍住,才没有大口喘气,让林晓禾听出异常。


    这一路的寨子多半不会再为难林晓禾,周径庭想趁着夜色离开,但林晓禾没答应。


    林晓禾又写了两个字,“明日”。


    周径庭懂了,这是让他等。


    不过,等到明日就能不一样?


    周径庭并不担心他自己,这里的路他比京城来的人熟悉得多,靠地形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躲过去,并非不可能的事。


    这也是周径庭敢过来的底气。


    现在两个人不好细说,周径庭不再坚持,听林晓禾的话,明日再看。


    躺椅是给林晓禾量身定做的,周径庭的身量不合适,他将躺椅让给林晓禾休息,他靠在门边睡觉。


    那里是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也方便守着。


    林晓禾没和周径庭客气,原本她也是这样打算的。


    熏香里有艾草,有艾草的味道,蚊子就不愿意进来,毕竟不只有车厢里有它们的目标。


    夏日和衣而睡也无需盖什么。


    另一辆车里的油灯整夜亮着,因为外头点着火照明,车厢里的影子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到映在车壁上有三个影子,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戴着帷帽,另外两个手里拿着针线在缝制东西。


    “周径庭就在那辆马车,里面应该有三个人?”山顶有人躺在石块堆里,忍着石块边角的压痛感,“今日见两个下人都去了那,在缝东西的多半就是这两人。”


    “难不成真是宁宴平的家眷?如果是周径庭,两个丫鬟不去林家的马车,却在周径庭这里缝衣服,让人觉得奇怪。”


    “若是女子,未免太高大了。”


    “并非没有这样的,在我老家,有一女子,不仅高,而且相当壮


    实,那可真的特像男人。”


    “当真?”旁边两人惊讶地转头看向他。


    那人语气有几分沉痛:“是的,比我高出一个头,足有九尺。”


    “!!!”


    这样说来,之前看到的那女子身高八尺有余,确有可能?


    “主子的信还未到,之前交代我们,如果一路只有这商户,我们避免出面,找人为难她一二,为了一个小小商户,犯不着冒风险。若是有周径庭的踪迹,不惜代价也得将其抓到。闹出大阵仗,才能让朝廷知晓,周径庭无视圣上旨意。”


    “那我们要不要出手?这里的寨子都被那商户搞定了,我们根本找不到旁人。”


    “对,等过了嘉河谷,周径庭出现,也就是正常事,回去后,我等怎么回复?”


    三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山脚的人气氛如常,倒看不出有没有周径庭在其中。


    后面那辆马车,也不见将军府的人去守着。


    着实让人无法判定。


    “跟着他们的不止我们,再等一日。”


    夜色正盛,夏日的深夜要比白天更为舒适,因为植被与气候,这里的蚊虫也不像其他地方多,唯独身下的石块让人觉得难熬。


    躲在山头的众人,不敢冒头,半蹲着累脚,躺着伤身,难以入睡,直到后半夜,忍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夏日天亮得早。


    陶因宁和初霜端着洗漱的水在车厢外候着。


    林晓禾洗漱干净,从初霜的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就往车上去了。


    里面装着两身男式衣服,两顶帷帽,一双鞋。


    衣服的尺寸不一样,但颜色相似,帷帽是一模一样的,连长度也一样。


    唯独那双鞋,很是奇特,底部足有十五厘米厚。


    林晓禾将一件衣服和帷帽放在周径庭面前,示意那是他的,而后她穿上厚底鞋,让周径庭站起来比了比身高。


    穿上厚底鞋,林晓禾看上去与他竟并无相差。


    周径庭看着林晓禾穿着厚底鞋,走路十分正常,惊叹不已。


    这等能力,他自愧不如啊。


    如此厚的鞋底,林晓禾穿着走,竟然如履平地。


    周径庭似乎明白了林晓禾意思,她与他要弄成一样的装扮。


    “为何?”一回生二回熟,周径庭毫无芥蒂地拉过林晓禾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


    林晓禾想了想,才在周径庭的手心写上:“迷惑。”


    林晓禾用手指轻点了那件衣衫,示意周径庭一会儿换上,昨日的杏仁露洒了他一身,味道都还在,不好闻。


    她要穿的东西,又被装进了布包里,拎着去了后面的马车。


    等林晓禾再度下来,就是头戴帷帽的人高马大的宁宴平家眷。


    衣衫做得很长,将林晓禾脚下的厚底鞋都给挡住了,她站在那里,很容易就让人以为是周径庭。


    宁宴平飞快地跑过去,压低声音问:“主子,可有什么事?”心底有所猜测,可能和上次一样,毕竟除非没有忍不住的事,周径庭是不会出来的。


    问完这句话,宁宴平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将军明明是在那辆马车上。


    宁宴平的视线朝那边扫了一眼,审视地看着面前这人。


    这高度,确实是将军无疑。


    衣衫的袖摆也有些长,挡住了林晓禾的手,她低声说了一句:“宁副将,保持镇定,注意表情。”


    震惊片刻的宁宴平立刻明白了意思,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常。


    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这人竟然是林晓禾?


    那将军呢?


    为什么林晓禾突然变得这么高了?


    难以置信!


    宁宴平还留意了林晓禾的脚底,因为要突然变这么高,除了往脚底加东西,就没别的办法了。


    可林晓禾根本看不出来脚底下踩了什么,走路十分正常。


    只是不像男子。


    以前见过戏班子里有人,善踩高跷,可那得学多少年才能有的功底,这林晓禾,小时候不仅学过水上漂,还学了踩高跷?


    宁宴平的心思百转千回。


    “我得去那马车,需要你帮一下我。”林晓禾交代着,“你得扶我一下,借力


    把我送上去。”


    “好。”宁宴平懂。


    踩高跷的人不好弯腿。


    她现在是名义上宁宴平的家眷,除了让宁宴平来搀扶,别人都不合适。


    初霜和陶因宁没有那等力气,那厚底鞋子会露出马脚。


    “宴平。”林晓禾故意换了个音色,声音低沉了些,但音量不小,别人能听得出来,这帷帽下面,是个女子。


    宁宴平赶紧上前,顺着林晓禾用力的方向,宁宴平的手肘撑住林晓禾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推,林晓禾直直地站在马车前面,弯腰进去。


    之后一行人吃早饭的时间,就只看见那个人高马大的女子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


    偶尔也会说上几句话。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女子。


    连同蹲守了一夜的人,都听到了她说话。


    他们心底都升起一个念头:这么高大的人,竟然真是女子,果然是见识浅薄了。


    这毕竟是宁宴平的家眷,连林晓禾都为说半个字,他们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看着她不停地来回,而宁宴平一看见她需要上马车,就会去帮忙。


    十分殷勤。


    从马车上出来的人并非每次都是林晓禾,她和周径庭是换着出来的,在有意地模仿配合下,走路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林晓禾原本想让初霜和陶因宁都弄一套的,但她们两个穿着厚底鞋根本走不了路,一走就摔跤,只得作罢。


    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


    林晓禾从她的马车上下来了。


    只脱下了帷帽了鞋子,这身长衫,腰部被她折进去一截,而后用绶带将腰捆得紧紧的,让衣服不至于拖地。


    “林家此商户女一直在这辆马车上?”


    在旁边盯着的人都迷糊了,明明记得她下了车的。


    从车里钻出一名头戴帷帽的人,不过并未下车,只是探出身子来将车门关上。


    林晓禾大声对陶因宁她们说:“给我也准备一顶帷帽,挡太阳!”


    说完又瞪了宁宴平一眼:“你家那位竟然敢说我被晒黑了!取笑我在太阳下不用帷帽!”


    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像真有其事一样。


    宁宴平看着傻了眼,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林晓禾哼了一声,从陶因宁手中接过帷帽,转身回了马车。


    再有人下来,就是两个头戴帷帽之人,一高一矮,但在旁人眼中,都是女子。


    “难道,真不是周径庭?”盯梢的人迷糊了。


    他们刚才确实听到高个的声音是女子。


    周径庭装成女子?


    太惊悚了,不可能!


    林晓禾和周径庭又回到了车上,这样一搅和,那些人会出手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让林晓禾出事,他们能得到的利益太小了,只能给将军府添堵,而他们要冒着被恒帝怀疑的风险,实在是得不偿失。


    现在认为另外一个人是女子,不是周径庭,他们自然不会贸然出手,宁愿多盯几日,看看有无异样。


    林晓禾就是赌,这群利益为上之人,肯定要权衡利弊。


    “估计又能拖几日了。”林晓禾能开口说话了,现在车厢里可不是只有一人。


    周径庭朝林晓禾伸出手,又打算在她手心写字。


    林晓禾侧过身,将旁边的笔墨纸砚放在案几上,示意周径庭用这些。


    周径庭收回手,拿起毛笔在纸上写道:“剑走偏锋,但有用。”


    他与林晓禾身高相差不少,极少会有人想到,林晓禾能踩着那么厚的鞋子,走得又稳又快,不太可能会认为是林晓禾假扮。


    这样的办法,除了林晓禾,无人用得出来。


    陶因宁和初霜也回到了这辆马车,熏了一晚上的车厢,味道好闻不少。


    车子继续平稳向前行驶。


    京城收到了盯梢之人的第二封信,知晓车队中并未发现周径庭的踪影,觉得他们确实是多想了。


    “只是平常的商户之女罢了,能得到几分青睐就已是她的福气,怎会让宁宴平冒着风险亲自护送?”汪景楼将手中的信件烧掉,吩咐下去,“让人回来,不必盯了。”


    其他人心中亦是同样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