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送医院！”
远在另一边的林老首长，却似有所感一般站起身，望着某个方向。
林老夫人身体差，只有刚才短暂醒过来一段时间，很快又陷入了沉睡。
林老首长爱怜地替妻子掖好被子，全程无言。
许久，他突然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我确实是一个偏心的父亲。”
“人人都说舒予最像我。如果是个儿子，一定能继承我的衣钵。”
“但我的偏爱，却对三个孩子，谁也不公平。”
周云野看过去，只能看见林老首长的背影。
那声音还在继续。
“晏安从小就心高气傲，凡事都想拿第一。我还记得，他拿着一百分的试卷，让我给他签字。可永远一百分的哥哥，比不上偶尔一次考了九十八分的妹妹”
“后来，晏安和舒予都长大了。舒予的演出，我一次没落下。晏安在部队，我却以为他是个男人，从来没去看过他”
林老首长的声音，是能听得出的疲惫和懊悔。
片刻后，林老首长竟然流下两道浑浊的眼泪。
他扭头看着周云野，泪流满面。
”所以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是我的偏心，毁掉了这三个孩子的人生！”
周云野心中就不知名的情绪在翻涌。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方式来回应面前的这个老人。
诚然，一切开端，都是林老首长的偏心导致。
一点一点的嫉妒，最终变成了毁掉林舒予的罪恶。
但更多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出在林晏安和林婉清的身上。
林舒予是既得利益者不假，却绝不是该承受他们怒火和恶意的发泄对象。
更何况，拐卖自己亲妹妹、亲姐姐，让她满怀痛苦的在小山村死去。
是只有畜生才能做出来的行为。
周云野上前一步，毫不犹豫搂住林老首长的两只胳膊，将人圈进自己的怀里。
她声音娇柔，语气却很坚定。
“林爷爷，您不应该将错误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
“诚然，偏心是您种下的因。但这个果，却是后天他们自己的选择！”
想要报复林老首长的偏心，有一百种方法。
但里面却没有任何一种，是报复在林舒予身上。
十八年前，林晏安不过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但当时心思就能如此缜密，心肠就能如此恶毒。
只能说，他生来就是一个坏种。
林老首长的这些偏心，或许是催化剂，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恶。
但却绝不可能是全部的因。
周勇、刘章钊、秦父，甚至亲妹妹、亲儿子、亲父母。
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工具，是他可以毫不怜惜丢弃的棋子。
林晏安这样的人，可怕已经完全不足以形容他。
周云野猛然意识到，去林家的几个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报一声平安。
林家的那些人，恐怕有危险！
林家大门口，安静地敞开着。
安静到，如同一个十分张狂自信的陷阱，笃定了周云野一定会过来。
周云野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进林家。
层层叠叠的人造花园，蜿蜒而上的蛇形楼梯。
和上一次没有什么不同。
却又哪里都不太相同。
三楼入口不远处的地毯上，有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周云野瞳孔骤缩，一颗心猛地提上嗓子眼。
不论是谁在这里发生过争执，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尽头的一间房门面前，站着熟悉的秦衍的身影。
只是，他的神色很凝重。
“林晏安！这是你亲儿子！”
“是吗？”
林晏安把玩着那把枪，漫不经心。
“这样的废物，不要也罢。”
他左手是枪，右手则扼住林修瑾的脖子，逼迫他跪倒在自己面前。
“都说，生养之恩。既然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我想要收回，又有什么问题？”
方才，所有人都以为林晏安良心发现，选择自杀。
没想到那却是他的又一个诡计。
眼见自己亲生父亲倒在血泊中的林修瑾毫不迟疑扑上前，却立刻被诈死的林晏安控制住。
于是，就有了周云野现在看见的局面。
周云野惊呆了：“林晏安，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畜生也不如吗？”
林晏安眼皮都没抬一下，听见是周云野，倒是有几分兴趣。
“啊，原来是我的外甥女，周，哦不，林云野。”
林晏安如同观察货物一般，打量着周云野。
半晌，神情恹恹。
“本来想让你和你死去的妈埋在一起，当作我这个舅舅给你的见面礼。可惜你没这个福气。不过，现在也不迟。”
林晏安的大拇指，轻轻搭在了扳机上，嘴里模仿着开枪的声音，“叭！”
他一脸笑意，看回周云野。
“外甥女，今天是你回家的日子，你开心吗？”
“你的爱人，你的哥哥，全都在你身边。”
“不过啊”
林晏安彻底撕下他那张温和伪善的脸皮，露出最根本的恶意。
“你只能选择一个。”
“要哥哥，还是要爱人？”
周云野的怒火被点燃，顾不得许多，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林晏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为什么要选！”
林修瑾早已没了求生的欲望。
他双目无神，满脸空洞。
“爸爸，如果你想要我的这条命，你就拿走吧。”
林晏安一脸嫌恶：“废物！”
他扣动扳机，毫不犹豫朝着林修瑾的腿开了一枪。
枪口，还散发着蒸腾起来的热气。
林修瑾的左腿，赫然出现一个汩汩流血的血洞。
“啊！”
周云野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亲眼看见别人开枪，更是第一次看见被子弹炸开的伤口。
林晏安很满意周云野的尖叫。
“选爱人，还是选哥哥？”
这句话问完，没有给周云野思考的时间。
林晏安直接举起枪，对准儿子的另一条腿。
“砰！”
“选爱人，还是选哥哥？”
周云野撕心裂肺叫起来：“你不是讨厌林舒予吗？我是她女儿，你有本事冲我来啊！”
林晏安笑了。
“我从来不愿意给你们这些人一个痛快。”
这次，他举起枪，瞄准了秦衍。
“外甥女选不出来，那由你来选。”
“是你自己活，还是让哥哥活？”
秦衍没有丝毫犹豫：“哥哥。”
出乎意料的答案。
可惜，林晏安并不会感动。
枪再次举起来的时候，突然从楼梯那传来一个苍老但熟悉的声音。
“够了。”
林老首长走出来，早已没了之前看见的精神。
他迅速衰老下去，形如一只行尸。
林晏安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怎么，又要在我这上演其乐融融一家人的戏？我看了几十年，我早就看够了！”
林晏安看着周云野那张熟悉到恶心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林舒予是月亮，那他就是星星。
有月亮出现的时候，永远不会有星星。
所以，星星想要被人看见，只有弄死月亮这一条路。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他没错，他更不后悔！
林晏安发泄一般喊完这些话，看着林老首长，却带着几分忐忑。
他在期待什么？
他也不知道。
林老首长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晏安，让爸爸再抱抱你吧。”
这一句话，足以让林晏安惊愕一秒钟。
时间不长，但是已经足够。
林老首长张开双臂，走上前去，似乎真的只是想再抱一次儿子。
林晏安呆滞地被抱进怀里，却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推力。
他慌忙想要挣脱，却已经来不及。
林老首长抱着自己的儿子，从三楼身后的窗口，一跃而下。
风声呼啸，风中还有周云野尖利的叫声：“爷爷，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