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牵着周云野，很高兴地在林家绕了一圈又一圈。
指着屋子里玲琅满目的东西，难掩话语中的激动，开始给“小予”介绍起来。
林老夫人指着茶几上厚厚一叠的本子，看向周云野，带着点小心翼翼：“小予，这是你之前想要的苏联舞台剧手译本。你爸嘴巴说得难听，惹你不高兴了。你快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周云野走上前，在林老夫人期待的目光中轻轻捡起一本译本。
嘴角翘起，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妈妈，我很喜欢。”
她并不在意自己扮演了什么角色。
毕竟她本来的老本行，就是扮演不同角色的演员。
只要能让生病的林老夫人开心起来，周云野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就算有意义。
本来打算装装样子，就放下这些并不属于她的礼物。
周云野的视线，却紧紧锁定在封面端正的题目和落款时间上。
让她惊讶的是，这本译本，并不是七十年代的舞台剧产物。
而是五十年代的老剧本。
译本的纸张已经脆弱发黄，随意翻阅几页，倒是没有看见被虫蛀的痕迹。
周云野将译本举到自己鼻子底下，细细嗅着，似乎还能闻到樟脑的味道。
译本很显然，一直被人精心保存。
但岁月的年轮，依然在上面滚压留下痕迹。
周云野又抽了其他几本译本，全都是一样的情况：
干净、整洁，但泛黄。
并且所有的故事创作年份和手译年份，全都是五十年代。
周云野出生在五十年代。
而林舒予阿姨，也是在五十年代走失的。
周云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微不可察叹一口气。
林老夫人和林家接下来的举动，直接验证了她的猜想。
见周云野看见译本后露出的大大笑容，林老夫人开心得像个孩子。
林老夫人又指着沙发上的两个礼物盒：“小予，猜猜看，爸爸妈妈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不等周云野有所回答，林老夫人已经献宝一般，将那两个礼物盒主动拆开。
第一个礼物盒里，是一条看起来就十分柔软的波点圆领红色布拉吉连衣裙。
虽然用周云野的眼光来看，这只能算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裙子。
但在五十年代，这无疑是一份豪华礼物。
五十年代，《青年报》号召年轻姑娘们大胆穿起花衣服。
同时期，布拉吉从苏联流入，迅速风靡着装市场。
想来，梳着两条大辫子最爱美的林舒予，也不会例外。
第二个礼物盒里，是一双精巧至极的小皮鞋。
皮鞋通体呈现亮面珍珠白，三厘米的跟不会太高，却恰好很相配那条布拉吉。
皮鞋的盘带扣子处，则被巧妙设计成了珍珠环绕的包围结构。
两个礼物盒拆完，林老夫人早就迫不及待：“小予，快穿上给妈妈看看！”
与此同时，林家的其他人，也从厨房里鱼贯而出。
走在最前面的吴婶手上，赫然是一个六寸的鲜花奶油蛋糕。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眼睛里，却全是统一被隐藏起来的哀伤。
吴婶将蛋糕放在桌子上，看着还没有动作的周云野，轻轻呼唤了一声。
“予姑娘，今天你可是大寿星！大家都等着你来切蛋糕呢！”
这一句话，不着痕迹又点了一次周云野，让她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
可周云野看着手上的衣服和鞋子，实在是犯了难。
实话说，她现在就和手上拿着两个烫手山芋一样。
如果是普通的衣服，她也就穿了。
可偏偏，这是林老夫人给失踪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
根据布拉吉成为潮流的时间，和那些已经泛黄的译本来推算。
恐怕这些东西，一直被精心保存了很多年。
甚至，有可能是林舒予失踪的那一年的生日礼物
果不其然，吴婶借着去帮周云野找配鞋子用的玻璃袜，趁着两个人走到没人的楼上，一把拉住周云野。
吴婶的语气，带着恳求：“周姑娘，我知道你为难。但请你相信，只要这个生日过完，老夫人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周云野很好奇：“为什么一定要过完这个生日？难道”
吴婶咬住嘴唇，似乎狠狠心，下定决心，没有遮掩。
“予姑娘丢的时候，正好是姑娘的生日。老夫人买奶油蛋糕回来，姑娘就，就”
吴婶有些哽咽，剩下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不过周云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林老夫人为什么会对生日这件事执念这么深。
唏嘘一声，心里有些酸酸的。
在最开心最喜悦的日子，亲骨肉就此分别。
还是十八年。
林老夫人就算再坚强，恐怕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叹一口气，没再拒绝吴婶让自己换上那套衣服的请求。
为了整套戏更逼真，周云野被带进了从未踏足过的林舒予的闺房。
房间里东西并不多，和别院一样，都是散落的剧本。
林舒予，应该不是个有条理的人。
相反，还应该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所以，房间里另一次整齐堆放着的东西，明显就不像是林舒予的风格。
周云野慢慢溜达过去，等看清楚那排箱子上面的字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排箱子，全是不同年份，林家人给林舒予的生日贺礼。
每个人，还对自己的贺礼，留下了不同的批注。
娟秀的字体，应该是林老夫人的。
“一九五二年。美国vigtor留声机。小予可能是想转行往歌唱家发展，我很支持。”
苍劲有力的字体，应该是林老首长的。
“一九三六年。上天赐予了我一个珍宝。所以，我给舒予起名叫予。”
还有其他许多许多不同的字迹。
礼物几乎快要堆到天花板这么高。
每一份、每一年，但凡周云野能够看见的，没有任何一种重样。
周云野轻轻摩挲着手中裙子柔软的布料，十多年过去，仍然如新。
林舒予，真的被爱包裹着，一直幸福地生活。
直到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二十岁这一年戛然而止。
从她这段时间对林家的接触来看，林家人的日常出行，都有警卫员。
秦爸爸是当时老首长身边的警卫员。
根据秦衍对自己父亲的态度，秦爸爸应该很厉害。
那么林舒予的失踪，到底是保护不力的巧合，还是人为的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