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野的几句话，说出来，轻飘飘。
却在秦衍的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孤魂野鬼？
什么意思？
周云野斟酌着，尽可能用这个年代的人能理解的语句去解释自己离奇的遭遇。
“就是，我本来已经死掉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活了过来。”
“所以，其实我确实欺骗了你。我压根就不是这个年代的周云野。”
周云野叹一口气，倒是没打算继续瞒下去。
将一个秘密憋在心里，总归是不好受。
更何况，她一个二十一世纪人，和七十年代人的生活习惯、知识眼界，都有很大的区别与不同。
秦衍怀疑她，其实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
秦衍尚且能怀疑到她的与众不同，那要怎么确保，别的人就不会察觉出她的异常？
只要有心，去周家村了解一下她从小到大的身世，就会知道她周云野是个没上过学的泥腿子。
不光那些创新的剧本不应该被创作出来，就连会写一手好字，也根本不应该。
自己被当成特务，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这件事告诉谁，谁也不会相信。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离奇就来到了七十年代。
趁今天，抓紧坦白，也算给自己松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不过，对于秦衍的态度，周云野有些迟疑。
怀疑自己是特务，就要大义灭亲把自己抓起来。
那知道自己是个外来阿飘，不会打算将自己超度吧？
周云野皱着自己太阳穴处的肌肉，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
算了，说都说了，还操什么马后炮的心。
就算冷静如秦衍，也瞬间被周云野的这几句话惊讶到连连后退几步，连嘴唇都在轻微颤抖着。
周云野说，她已经死掉了。
她不是现在的周云野，那她是谁？原来的周云野，又在哪里？
秦衍从小也是看过不少志怪小说的。
里面有一种情况，叫夺舍。
外来的妖怪鬼魂，为了肉身，挤兑掉原来肉身的主人，鸠占鹊巢变成为人。
秦衍一颗心七上八下，到底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所以，你是夺舍？那原来的周云野呢？还在身体里，还是消失了？你不是周云野，那你是谁？你说的新世纪，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秦衍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砸得周云野都快眼冒金星。
周云野无奈地“唉”一声：“能不能一个一个问，让我一个一个回答？”
秦衍后知后觉点点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紧在一起。
他想听见答案，却又害怕听见来自周云野的答案。
周云野摇摇头，开始回答秦衍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夺舍。
坦白说，她也不知道。
周云野满脸茫然：“我应该不算夺舍吧？因为我来的时候，现在的周云野，就已经死了。”
“什么！”
秦衍的声音猛地拔高。
“怎么死的？！”
周云野一脸疑惑：“就是那天遇见你的时候啊。前一天，郑梅把周云野卖给老鳏夫家，她连夜顺着山路逃跑，却因为下雨，摔到了石头上，没了。后来郑梅要把周云野继续卖了结冥婚的时候，我恰好到了她的身体里”
秦衍的耳朵，发出蜂鸣一般的嗡嗡声。
他原以为，是郑梅卖继女不成，想要将继女活活弄死，转手再卖给阴亲贩子。
没想到，可怜的周云野，早就已经死去！
自己第一次见到周云野时，她那满头满脸的血污，还有头顶的一大片血结痂。
或许，就是导致她死亡的致命伤
虽然周云野还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也知道里面的灵魂，早就换了一个人。
但秦衍的一颗心，酸涩无比。
他在为素未谋面就已经死去的同年代周云野愤怒和哀伤。
不过双十的年纪，就这样惨死，无人问津。
秦衍用力捏紧拳头，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郑梅替死去的周云野讨回公道。
周云野看见秦衍的这副样子，宽慰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当时我也很气愤。”
意识到自己面前还有一个全新的周云野，秦衍迅速收拾好心情，继续接下来的问题。
“你还没有说，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周云野收回自己的手，慢慢踱步到床边坐下来，愁眉不展。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
周云野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在自己来自什么年代上，还是决定留一个心眼。
秦衍这种大义灭亲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来自几十年之后，万一把自己上交给国家怎么办？
她没什么大出息，就想演演戏，过过小日子。
那些穿越进年代文里大搞科技路线的成功前辈，她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精力去复制路线。
更何况，她唯一的金手指，就是她比七十年代人多看了几十年的历史书。
对于自己的这层马甲，周云野打算捂紧，谁也不会说，直到带进棺材里。
周云野眉头紧锁，似乎在拼命回想着什么。
好半天，才露出一个凄苦的表情：“我，我也记不清，我从哪里来。”
“不过。”
周云野顿了顿，“我只知道，我也叫周云野。而且很巧合，和死掉的周云野，长得一模一样。”
她才不管秦衍信不信，反正半真半假，真真假假，总能唬到人。
秦衍看着周云野，若有所思，没有质疑她说的这句话。
倒是追问一句：“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变成鬼，呃，离开的吗？”
戳心窝子的话，来得猝不及防。
周云野肉眼可见沉默下去。
再开口，悲伤和痛苦根本不用伪装。
“我记得。”
周云野的声音很轻，轻到秦衍都快听不清。
“我是从高处摔下来的。可能是头先着的地，又或者是手、脚，还是什么地方我很不幸运，摔下来的地方并不高。所以我应该是第一个，一点一点目睹自己死掉的人吧。”
周云野眼里噙着泪花，再也说不下去。
几步远的秦衍，僵硬地呆滞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两个周云野，都吃了这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