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林老夫人的这句承诺，周云野悬在心口的石头一下子放下来不少。
她自己一个孤女，单打独斗去调查，指不定要调查到猴年马月去。
现在林家的人愿意帮助她，简直让她感激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面色带有怒容的林老夫人，周云野眼眶热热的。
“祖母，您要真是我祖母就好了。”
林老夫人也叹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交叠在周云野的手上方，不断摩挲：“你要真是我们林家的丫头，哪里会有这些委屈！好孩子，苦了你了！”
周云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撒娇似的将头埋进林老夫人怀里：“不苦不苦。我现在遇见祖母您，就是苦尽甘来的结果！”
林老夫人眼中心疼更甚。
四下打量着，干脆就从自己手腕上抹下一个透着碧色的镯子。
“周丫头，既然你认了我，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镯子，你收下！”
那镯子并不是通体碧色，而是羊脂玉的莹白中带着几丝隐隐约约的绿意。
通体温润，种水极好。
一入手，周云野瞬间就意识到，这个镯子不是什么便宜货。
她瞬间就坐直身体，开始推辞：“林老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林老夫人已经不由分说，将镯子戴在了周云野的手腕上。
闻言，还有几分嗔怪：“周丫头，你喊我什么？再这么和我见外，那你和小秦以后就都不要来了！”
这话将周云野所有想说的全都堵回去。
被老夫人强行戴在手腕上的镯子，成了一个甜蜜的负担。
周云野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只能先答应下来：“祖母，那我就却之不恭，谢谢祖母的一片心意！”
用过早饭，已经是很久之后。
林老夫人饭后会小憩一会，也就不好再和周云野说话。
周云野得了空闲，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想借用林家的电话，给秦衍打个电话。
现在这个年代，没有独立手机，想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机，简直比登天还难。
林老夫人倒是毫不意外，还流露出几分笑意：“是该多聊聊。这都多久没见了，再不听听声音，下次见面就该不认识了。”
又想到什么，面色凝重下来：“周丫头，你打电话过去正好。就告诉小秦，让他把秋倚，哦，也就是小秦母亲，送到省城那边去。多余的事情不用他担心，一切我们会处理好。”
看来，秦家的事情，闹得连林老夫人一家都知晓。
但能早点带秦母去大医院检查，周云野高兴还来不及。
连忙应过林老夫人，小跑着冲去书房。
这时候打电话，和现在不一样。
短途还好，只需要在圆形的电话键盘上转动四个号码，对面的人就能接听到。
可她现在在市里，而秦衍还在县城。这样就算长途。
长途电话，得找中间的接线员，帮忙传递。
周云野看着旁边的电话拨号本，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这一个电话打过去，得先从市经过，再到中心县城兰城，再转到秦衍所在的县城电话局。
这还没结束。
因为秦衍家没有电话，还得通讯员去通知秦衍有他的电话。
等人跑过来，才能接听上。
而这个环节，只要有任何一个地方电话线占线，那通话都不可能成功。
如果是异地恋的情侣夫妻，只怕有再多的情话，也会被这繁复通话过程给消磨干净。
周云野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十分好笑。
假设她要和秦衍说一句我想你。
被通知有电话的秦衍急急忙忙跑过来，电话却已经挂断。
而秦衍再打过来，可能她又不在林家。
一来二去，这句我想你，两个人谁也听不见，只有转接员能听见。
不过还好，她的第一次电话尝试，很幸运。
只等待了大约两个小时，等到林老夫人都一觉睡醒，周云野终于如愿听到了对面听筒传来的秦衍一句熟悉而有力的“喂，我是秦衍。”
这不是反话。
因为大多数人，得等待好几个小时。
饶是这样，周云野也已经疲惫。
两个小时前提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腹稿，全都说不出。
只能一字一句，机器人一样给秦衍转达林老夫人的意思。
“小秦你好。麻烦你将伯母送去省城。多余的事情，林家会负责处理。”
秦衍在那头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周云野？”
周云野有气无力：“是我。”
秦衍语气带了几分着急：“你怎么说话有气无力，你不舒服？要不要紧，是不是上次表演冻着了？”
周云野双目失神：“我没事。我只是和接线员说了一个小时的你好请帮我转兰城电话局，又说了一个小时的你好请帮我转县城电话局而已。”
周云野满脸绝望：“秦衍，打个电话，怎么就那么难？你接到这个电话，是不是也很难？”
如果她没记错，虽然1973年就有了大哥大，但距离进入内地，还得好久好久。
也就是说，这种日子，还得持续好多年！
秦衍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确实很难。”
知道有人从市里给他打电话。
不管是林家的人还是周云野，秦衍立刻就拔腿往电话局狂奔。
甚至将骑着自行车的通讯员甩在身后。
三公里的路程，他硬是只花了十多分钟，全程跑着过来。
出汗的毛衣刚才不觉得，现在停下来被风一吹，倒是有几分冷意。
秦衍顿了顿，继续说：“不过，能听见你的声音，就觉得什么也不难了。”
周云野愣住几秒，心脏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听筒里秦衍慢悠悠的声音还在传来：“云野，林家的事情通知完了。那你呢，你没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周云野做贼心虚抬起头看一眼书房外，又小心翼翼的捂住电话筒：“你身边有人吗？”
秦衍：“没有。”
周云野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话筒里，是周云野带着微微羞怯的声音：“能听见你的声音，我也觉得什么都不难了。我，我很想你。”
秦衍只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带着情难自禁的笑意：“我也很想你。”
其实他撒谎了。
电话局里，全是接打电话的人。
而他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万籁俱寂般，和周云野互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