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两人竟然是邻居，英子那张圆圆的脸上盛满笑意。
她弯着一双眼睛：“小野姐，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有啥事，你尽管吩咐我！”
周云野也笑：“咱们可真是有缘。有什么事，以后咱们敲敲墙就知道了！”
周云野的宿舍上次并没有打扫完，她就被赶出了文工团。
这次回来，不仅要继续打扫，还得清扫这几天未关窗进入到室内的灰尘。
除了打扫，烧饭也是个大问题。
七十年代的城里，反而不如农村。
家家户户房子小的，只能在公共走廊上自己搭起一个灶台。
高峰时期，挤得简直像罐头里的果子，不得不错峰使用。
周云野顺着走廊观摩了一圈，不由皱起眉来。
这过道设计的本就不算宽裕，还被人堆积了许多杂物。
更别提现在是冬天，外面还摆着许多煤炉子。
就在她出来溜达的这短短一段时间，她都看见好几户为了图方便，直接在煤炉子上做饭的。
烟熏火燎，呛得人直流眼泪。
墙角堆满了用来生火取暖的煤。
家家户户都用的明火灶台，遇上易燃物，那还得了？
再想到文工团后台里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易燃物，只觉得头疼。
抽空，她还是得想办法和团长反应一下，提高大家的安全意识，排查出宿舍和文工团的安全隐患。
周云野倒是想自己垒一个灶台，看看周围拥挤狭小的环境，只能放弃。
她来得不巧，正好赶上饭点前。
不一会功夫，走廊上就挤满从宿舍走出来的人。
最左边的人家，今天似乎在呛辣椒。
没一会，那股霸道又刺激的味道，瞬间就弥漫在整个密不通风的走廊里。
周云野捂着鼻子，眼睛还要看路，没一会就泪流满面，眼泪汪汪。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费力回到自己家中，她的喉咙都已全是辣椒的辣气。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不知道是谁家传来的骂声，周云野只觉得好笑又好玩。
门并不能完全阻挡味道，渐渐的，炒酸菜的酸味、蒜苔炒腊肉的咸香，全都涌进她的鼻子里。
闻着闻着味道，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
锅子在火上的翻炒声、蔬菜和肉类下锅的刺啦声，交汇在一起，慢慢化作人间烟火气。
周云野眯起眼睛，恍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被咕咕叫的肚子打断。
“咕噜噜噜”
这是小春的肚子。
“咕噜噜噜噜噜”
这是周云野的肚子。
周云野下意识坐起来，准备带着小春去国营饭店吃饭。
手自然地往那个纸包里伸，却没有摸到预期中的厚厚一叠票子。
周云野：！
迅速将纸包掏出来，将里面所有的票子全都倒在桌子上，清点着剩余的钱款。
等到数清以后，周云野的脸色瞬间绿了。
原本加起来，有零零碎碎七十多块钱。
这才多久功夫，就只剩下二十五？
盘算着这段时间的账单，越算越心惊。
一块五一斤的骨头，毫不犹豫。
六角一碗的猪蹄面，两碗起步。
更别提供销社里昂贵的的确良、酥糖
这样下去，她都不用等到发工资，直接就能和小春一起饿死躺板板。
然而等到开春，她还得琢磨着给小春准备上学的东西。
叹一口气，钱是真不经花。
文工团刚入职不久，想要工资也只能下个月。
琢磨来琢磨去，她还是得找个能挣钱的副业。
只是，干什么好呢？
她想到上次买骨头去的那处黑市。
要不然，投机倒把？
想到秦衍的职业，猛然拒绝了这个念头。
城管和小贩自古就是天敌，她是疯了才会在军人眼皮子底下当二道贩子。
正胡思乱想着，门被人敲响了。
从门外探进来英子的脸，手里还端着一盘炒鸡蛋和三个馒头。
“小野姐，我过来看看你们！”
英子也不进屋，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周云野。
周云野惊讶道：“英子，你这是干什么？”
英子道：“看你们中午一直没出来，我猜你们俩肯定没吃饭。我顺道给你们送过来。”
周云野默默吐槽自己一句：本打算去国营饭店吃饭的，谁知道自己算了半天账。
对于英子的细心程度，又加深一层认识。
见实在推脱不掉，赶忙从纸包里翻找出几张毛票。
想了想，干脆又抽出两张，凑成了两块钱递给英子。
英子顿了顿，随后接下周云野给自己留下的几张毛票。
看着周云野愁眉不展的样子，有意无意多问一嘴。
周云野倒也不瞒着她，直接说了自己想找份合法合规兼职的事情。
谁知道，面前的英子眼睛却猛然一亮。
激动地搂着周云野的肩膀：“小野姐，我这有个活，你一准儿合适！”
周云野慢慢听着，眼睛渐渐也迸发出光彩来。
这哪是合适，这简直是为自己量身定制！
不过，这世界上真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压下心中淡淡的怀疑，还是决定下午就去英子说的地方看看情况。
是不是真的，自己总得亲眼看过才知道。
从文工团宿舍出发，翻过好几条巷子，走过好几条大街，才终于来到英子给的地址。
地址所在的地方，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反而是一排摇摇欲坠、濒临坍塌的危房。
周云野皱起眉头，怎么也不相信里面会有能付得起工钱请她干活的人。
转过身，只当是英子被人骗了，就要离开。
危房的门似乎有感应似的，知道她要离开，从里面“吱呀”一声缓缓向外敞开。
从房屋内侧的阴影里，慢慢推出来一个半人高的人影。
走到阳光下，周云野才看清那人的面貌。
两鬓斑白，头发像被霜染。
年纪虽大，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不等周云野开口，坐在木制轮椅上的人已经摇着轮椅，慢慢向她靠近。
手上，还捏着一本墨迹未干的本子。
周云野了然，想必这就是英子说的需要人帮忙抄写剧本的老先生了。
礼貌地和老先生打过招呼，拿起本子，瞬间开始奋笔疾书。
笔下不断抄录，脑海里却在下意识阅读着这本剧本的内容。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或是听说过的剧本。
但是，其内容之深刻、辞藻之华丽，却是让她忍不住赞叹的。